大光明寺深處。
空曠的殿宇中，回蕩著木魚聲，以及若有若無的咀嚼。
巨大的猙獰佛像跟前，是個模樣年輕的和尚，正隨意地坐在蒲團上。
左手敲著木魚，右手上血淋淋的，握著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正在啃食著。
大殿上方，有一只只兇戾的金雕，不斷飛出飛進，叼來新鮮的心臟。
“好一個稚子佛心……”
“白骨那小家伙，怕是得栽了。”
“十萬年期限將至，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來了。”
妖異和尚將手上殘缺的心臟放下，隨意擦了擦嘴，面相頓如噬心惡鬼。
他法號‘覺厄’，出身不凡。
一身修為早已登臨神境極限，不僅是「大光明寺」的主持，也是「凈琉璃佛國」的最高掌權者。
此時，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后，呢喃自語道：“就讓本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隨著話音落下，身前忽然浮現出一根根細密的金色絲線，迅速穿插組合起來，形成了一方金色圓鏡。
鏡面上，正是秦桑桑。
一段段詭異的經文，開始出現在鏡面上，越來越多。
當經文將徹底覆蓋后，秦桑桑的身影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鏡面，空無一物。
漸漸地，一個模糊的虛影開始顯露。
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畫筆，正在努力勾勒著什么，可小半輪廓出現后，就卡在了那里，似乎遇到了什么極大的阻礙。
甚至連那枚鏡面，都不斷顫動起來。
“有點意思……”
覺厄臉嘴角露出輕笑，隨意將食指點在鏡面之上。
一串金色的經文從指尖劃出，像是流水潺潺，注入其中，將那股抗拒的力量漸漸抹滅。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一個五六歲，修為幾乎可以忽略的小女孩，竟然能在辯經臺上對抗成名已久的白骨菩薩。
這件事，本身就充斥著荒誕。
也只能說明，秦桑桑的來歷絕不簡單。
而佛域這種地方，講究的就是論資排輩，沒搞清楚來歷的情況下，可不能冒險行事。
萬一……
秦桑桑的身份，是「靈山」上某位大人物的子嗣，跑下來玩耍的呢？
那就得犧牲白骨菩薩，將對方好好供著了。
鏡面之上，隨著那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覺厄的神情也漸漸認真起來。
又過了幾息，全部的輪廓已然浮現——
鏡面之上，是一尊形如羊首的巨大頭顱，雙眸緊閉，眉心中有金色環狀佛輪，身披鱗甲，鱗片皆是旋轉的卍字佛符，四足之上踏著紅蓮業火……
桑桑的佛·饕餮
“這是……”
“佛典里面，傳說中的饕餮！！？”
覺厄神色震驚，早已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地道：“「靈山」之上，似乎沒有這等恐怖傳承……”
一念及此。
越發篤定秦桑桑身份絕對不簡單。
他不敢大意，立刻就準備聯系自己的靠山。
可正在這時，鏡面上的巨大羊首，忽然睜開了眼眸，兩輪烈日般的血眸就這么直勾勾盯著他。
“唰！！”
覺厄瞬間頭皮發麻。
只覺自己神魂內的那枚舍利，蠢蠢欲動，仿佛受到什么吸引，要離體而出。
啪——
危急時刻，他立刻將那鏡面拍碎，躲過一劫。
哪怕那些碎片徹底消失，覺厄依舊臉色蒼白，大口喘息著，“饕餮，吞噬舍利……”
“此女，恐為我佛域終焉！”
……
廣場虛空高處。
端坐第二席的白骨菩薩，突然收到傳訊：“不必留手，全力誅殺此女。”
她臉上的怒意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慈悲。
先前連番受挫，她心中已經動了殺機，但想到這里畢竟是萬眾矚目的辯經臺，還是得守些規矩。
可現在……
連那位都親自傳音了。
那自然，所有的顧慮都大可不必。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白骨菩薩雙掌按地，九道血泉從辯經臺裂隙噴涌，凝成九尊哭面閻羅，“小友若真慈悲，此刻可愿代眾生入我這「無間鬼蜮」？”
廣場上。
那位來歷神秘的老僧驟然起身。
指間佛珠“咔嚓”碎了三粒，神色肅然道：“幽冥問心局！此術以十萬枉死魂煉為黃泉陣眼，應聲便簽生死契，神魂永囚九幽！六百年前大悲寺首座便是死于這招！”
此言一出，滿場駭然。
幾名強者慌忙結印護魂，卻見旋渦邊緣已凝出猩紅梵文，此刻連觀戰者都像是要被獻祭。
虛空辯經臺之上，只見秦桑桑忽然蹲下，摘了朵血泉幻化的曼陀羅，“婆婆的地獄……”
她將花瓣貼近白骨蓮臺。
原本猙獰的閻羅像突然顯露出本體，竟是九具被鐵鏈貫穿的菩薩金身，“不就在自己座下嗎？”
千相琉璃燈突然投射出影像——
年輕的白骨菩薩還是個小尼姑，正哭著將師尊推入萬鬼窟奪取佛種。
而那些閻羅的臉，赫然與她師尊一模一樣！
廣場上那老和尚忽地感慨道：“此可謂，稚女真言！短短一句話，揭示白骨菩薩既已身處地獄，又何須‘入地獄’……”
被白骨菩薩激發出的九具閻羅金身，忽然睜眼，齊齊嘆息道：“阿蘿，你連自己的地獄，都不敢直視么……”
血泉化作鎖鏈，朝著白骨菩薩纏繞而去。
“不！”
白骨菩薩遭遇反噬，卻見秦桑桑將手中曼陀羅花插在鬢角，“婆婆既已在幽冥里，何須佯裝渡世人？”
又道：“婆婆的地獄太擠，桑桑還是不去床鋪啦！”
「千相琉璃燈」火焰猛地高漲！
熾烈的金色佛光衍化而出，讓所有觀戰者耳畔都響起“往生經”。
“原來如此！”
廣場上的老僧突然老淚縱橫，“這丫頭絕對先天佛骨！用童言將白骨心中的缺陷放大，導致其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