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營地中,宇文護突然返回并急切求見,讓趙貴都嚇了一跳,原本都已經(jīng)脫衣入宿,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變故,忙不迭披衣而起,著員將宇文護引入進來。
“李伯山日前私會東朝使員!”
宇文護入帳之后也不多說廢話,直接便將此事道來。
“竟、竟有此事?”
趙貴聽到這話后臉色頓時一驚,旋即便一臉警惕道:“莫非此子有東投之意?那么我們、此間局面可就危險了……”
宇文護聞言后便也點點頭,神情凝重的沉聲說道:“正因如此,我在得知此事后未敢繼續(xù)逗留于河橋,迅速返回來告南陽公,早作防范,不要慌亂壞事。”
說話間,他便將之前李泰與其言及此事的經(jīng)過詳細講述一番,趙貴在認真聽完后便皺眉沉吟道:“單憑此節(jié),也不足以論證李伯山是否有叛離之心。他若果然有此心意,想是不會向中山公坦言此事,應(yīng)該要極力遮掩,以期裹挾更多人事東去……”
大事當前,趙貴倒也并沒有肆意發(fā)散自己的思維去對李泰做惡意揣測,而是就事論事的認真分析。
宇文護從河橋返回這一路也思索諸多,聽到趙貴此言后便嘆息道:“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李伯山有沒有叛離之心。而是假設(shè)他果然有此心意的話,南陽公與我可有方法加以制裁?如果沒有,那他有無叛心又有什么區(qū)別?”
聽到宇文護提出的這一角度,趙貴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便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河橋要地得失與否關(guān)乎兩國運勢興衰,本就不該專于一人之手,尤其是李伯山這種親黨全都滯留關(guān)東、其身亦去留未定之人!
此徒素來恃寵而驕、因功自傲,當此要任尚且不知避嫌,不加奏請便敢迎見賊方使者,不管最終所論何事,這行徑都已經(jīng)有失純正,宜加訓(xùn)戒、使其警醒!
只是,如今國中后繼大軍尚未抵達此境,河防軍務(wù)仍需仰仗前者充實,如果貿(mào)然加以問罪追責,恐怕會使軍心搖擺不定,以致河防不穩(wěn)啊……”
趙貴誠然是對李泰多有不爽、滿懷嫉恨,但是對于河橋防線倒也沒有太過強烈的需求。若非大行臺的調(diào)令和宇文護連番催促,他甚至都不想這么快便到河洛之間來。
歸根到底,他已經(jīng)不復(fù)當年的勇壯敢當,臨事以穩(wěn)妥為主、不愛爭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宇文護想要借李伯山私會敵使一事予以打擊,他自是舉雙手贊成,但卻不太想當下便要發(fā)作。
畢竟河橋乃是雙方交戰(zhàn)對峙的最前線,無論李伯山是用了什么樣的手段攻奪兩城,但東賊必定也是做夢都想重新攻奪回去。而今國中援軍尚未抵達,無疑還是由李伯山坐鎮(zhèn)河陽兩城才最穩(wěn)妥。
總之,李伯山當然是一個狼子野心、居心叵測的賊子,但今河防還需借仰其力。等到這一段最關(guān)鍵的時間挺過去了,咱們再將他扒皮抽筋、挫骨揚灰也不遲。
但宇文護顯然不認同趙貴這一看法,聞言后眉頭便深深皺了起來:“兩國相爭多年,單此河洛之間便埋骨巨萬,彼此皆難克勝對方。今者因趁賊亂而力奪河陽兩城,功雖成于先鋒督將,實則勝于料敵先機。
河橋城防關(guān)乎重大,南陽公亦言不可專于一人。李伯山雖然禍心未生、但卻驕態(tài)已露,豈可再將此要事系其一身?奪事戒之,防患未然,亦理所當然應(yīng)變良計,請南陽公千萬不要心存僥幸、包庇縱容!”
趙貴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人指責對李伯山包庇縱容,不過見宇文護態(tài)度如此堅決,他一時間也有些犯了難,雖然心里仍然覺得臨陣換將有些不妥,但也不想承擔李伯山私會敵使雖帶來的風險,略作沉吟后便又望著宇文護問道:“那么依中山公所見,此事又該如何處理?”
“大行臺著令南陽公總督河洛此間戰(zhàn)事,末將隨軍參謀,縱有進計,備問而已。”
宇文護先是客氣一句,然后便又說道:“李伯山私會敵使、心意叵測,是絕對不可再任留河陽兩城。如今河橋近畔除其所部前鋒人馬之外,尤以豫西諸路人馬為壯,擇其驍勇善戰(zhàn)之類增補河防,諸部裁汰李伯山所部營卒。待到河防諸處替補完畢,即著李伯山引其本部退歸洛西關(guān)城,以待后命。”……
宇文護先是客氣一句,然后便又說道:“李伯山私會敵使、心意叵測,是絕對不可再任留河陽兩城。如今河橋近畔除其所部前鋒人馬之外,尤以豫西諸路人馬為壯,擇其驍勇善戰(zhàn)之類增補河防,諸部裁汰李伯山所部營卒。待到河防諸處替補完畢,即著李伯山引其本部退歸洛西關(guān)城,以待后命。”
雖然宇文護是急于要把李泰從前線替換下來,但也不得不面對眼下無兵可用的事實,他與趙貴所部人馬加起來不過兩千余眾,是絕對難以完全取代李泰所部人馬的,故而只能就近引用豫西義師們。
趙貴聽完宇文護這一思路后便有些不樂觀的搖頭說道:“豫西諸路人馬此前便因李義孫鼓噪而爭相北來增援李伯山,抵達此間后又多受其發(fā)放器械給養(yǎng)等物利之惠。今若使其諸類取代李伯山,恐怕群情會有抵觸,況其卒眾也未必精于李伯山所部。臨陣數(shù)尺,一動不如一靜啊!”
如果宇文護是有什么巧妙的方法將李伯山調(diào)離前線并加以制裁,還能不影響河防軍務(wù),趙貴當然是樂得聽從,可現(xiàn)在他明顯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真要任由其人瞎搞、搞出什么亂子還得趙貴這個主將背黑鍋,趙貴自然就有點不想搭理他。
宇文護眼見自己如此據(jù)理力爭一番,趙貴卻仍怯于將李伯山調(diào)離前線,心中也不由得冷笑不已,果然人的尊嚴體面都是自己丟的,怪不得李伯山不將此老物放在眼中。
略作沉吟后,宇文護才又開口說道:“如果南陽公擔心調(diào)離李伯山后無人鎮(zhèn)城防守,末將自請入鎮(zhèn)河陽中潬城,城在我在、城破我死,可否?”
這話就說的有點抬杠了,趙貴也不是第一次率領(lǐng)宇文護出戰(zhàn),陣線被攻破時可是誰也都沒有與陣偕亡,進退全都靈活得很。
不過宇文護作此宣言也是在說明其人心意之堅定,趙貴雖然有點搞不懂其強大的信心究竟來自哪里,但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穩(wěn)住當下的戰(zhàn)線局面等到后路大軍抵達,卻并不是一味要保全誰,當然就算要保全也輪不到李伯山!
“中山公勇壯難得,豈有不讓少輩殺敵建功的道理?只不過入鎮(zhèn)中城大可不必,且鎮(zhèn)南城,動靜得宜、不失靈活即可。”
盡管宇文護說的信心十足,但趙貴也不敢真的將之置于進退不便的絕地,以免戰(zhàn)事走向不利時增添一個負累,大行臺門下人丁本就不夠興旺,已經(jīng)成年的更少,損失一個都難免心疼。
“南城也可,南城是直進河橋的基礎(chǔ)。李伯山駐此雖然多時,但戰(zhàn)機卻有貽誤,河洲所聚舟船不多,難以運載大軍爭渡北岸,空守陣線卻有失調(diào)度,即便不將之調(diào)離,他再進亦難……”
宇文護只想要前線的作戰(zhàn)指揮權(quán),但具體坐鎮(zhèn)南城還是中城倒是不挑剔,而且對于李泰所進行的河防布置多有微詞,心里已經(jīng)生出一整套的調(diào)整方案,并又對趙貴說道:“河洛此間常年淪陷賊治,今者王師驟歸,鄉(xiāng)野小民恐是不知,南陽公還需安排走使告令鄉(xiāng)野,并且招聚舟船以供后師進渡之用……”
宇文護等待一個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也實在太久了,在獲得了趙貴的首肯任命之后,立即便進入狀態(tài)之中,在將一些河防瑣事同趙貴商討一番后,又即刻著員前往河橋附近去召韋法保、陳猩等人前來相見。
“末將等與西河公相識雖短,但所見其康慨豪邁、仗義果敢超凡脫俗,絕非沽賣恩義、首鼠兩端之人!方今河橋全因西河公克敵制勝、震懾賊軍,才能守御完好、賊不敢攻……”
韋法保等人在從宇文護口中聽說要因李泰私見敵使一事而將之調(diào)離前線,也都紛紛神情劇變,各自舉手陳情,希望能夠三思。
宇文護雖然早得趙貴提醒,可當聽到此間諸將眾口一辭的對李泰表示維護后,也不由得皺起眉頭,沉聲說道:“西河公私見敵使乃是確鑿無疑的事實,南陽公既節(jié)制諸軍又身兼御史中尉,戒之應(yīng)當。
且今只是暫罷其事,而非直定其罪,你等諸將各自奮力、不負前功即可。事后若真需要風聞采察、議其功過,再作進言未遲。若是群情紛亂、不能專注戰(zhàn)事,以至于大好局面崩毀,不只河洛之地再禍于賊手,爾等群眾亦俱罪責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