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小時前,荒蕪的納米工業園區。
馬良依照司馬北所說,提前在此部署好人馬,而后便縮在一處枯草叢中,仰望著天空,靜靜等待有什么東西能從自己頭頂飛過,就像寓言故事里的那個守株待兔的懶惰農戶。
苦心人,天不負,就在他望得有些脖子發酸的時候,一陣微風起。
馬良面色一喜,摘下對講機,興奮地說道,“各單位注意!起風了!準備迎接大驚喜降臨!”
所有藏身在工業園區四周的警員頓時精神一振,緊張兮兮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所謂的大驚喜,倒是有一只黑鴉從馬良的頭頂飛過,留下一坨小驚喜。
馬良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鳥糞,速即拔出配槍,黑著臉道,“不長眼的畜生,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打下來烤成麻辣串兒!”
那黑鴉卻是極通人性,鄙夷地瞥了馬良一眼,輕巧地落在不遠處的一棵香樟樹上,藏身于葉片錯落的陰影間。
馬良頓時氣急,扭動著圓滾滾的肚子,快步追了上去,啪啪啪朝著香樟樹開了幾槍,咬牙道,“你爺爺個大鐵錘,老子還是第一次被鳥看不起……就算你丫現在跪下來跟我道歉也晚了,今天有我沒你!”
黑鴉從一片樹葉后探出腦袋,張了張嘴,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馬良抬手就是一槍,打得葉片粉碎,枝椏亂顫,黑鴉上竄下落,鴉毛橫飛。
年輕男警員瞧清黑鴉模樣后,慌忙阻止道,“馬隊,別開槍,是自己人……不對,是自己鴉!”
馬良立時停手,皺眉道,“什么意思?”
年輕男警員解釋道,“您以前不是讓我跟著司馬北去出差辦案嗎,他當時就養著好幾只這樣的黑鳥,還為它們取了名字,叫什么無語鴉!”
馬良歪著腦袋看了看樹上的無語鴉,撅著嘴道,“這貨是家禽?”
年輕男警員認真地想了想,糾正道,“應該算寵物。”
馬良癟了癟嘴,收槍而回,輕嘆一聲,“這年頭,要是一只鳥有了背景,也敢欺負人,真是臟透了啊……”扭頭看向年輕男警員,不咸不淡道,“既然你認得這只鳥,能不能跟它溝通一下,讓它以后注意點文明,不要隨地大小便!”
年輕男警員苦笑道,“司馬北當初破案用時極短,所以我和這些無語鴉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只會幾句基礎的鳥語,講文明這種太深奧了,我根本沒學會……”
馬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也罷,估計就算你精通鳥語,也不可能跟這貨講明白,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啥德行的黑鳥……時間緊,你還是問問它是不是司馬北有什么交代吧!”
年輕男警員點了點頭,輕咳一聲,滿臉堆笑地對著樹上的無語鴉招了招手,“哈嘍,俺們司馬北思傅潤德,奈斯吐米球!”
馬良驚奇地看著年輕男警員道,“這特么是鳥語?”
年輕男警員又是點了點頭,“這是帶一點口音的鳥語,比起廣泛流行的美式和英式鳥語,這種本土鳥語更適合與本地鳥類溝通……一般來說,鳥語的評測分為四級和六級,我之前沒認真學,現在四級考試都還沒過,但就算有些人考過了六級,也不一定能與無語鴉溝通,畢竟很多人都學的的啞巴鳥語。”
馬良剛要說些什么,卻瞧見黑鴉張嘴作嘔吐狀,當即追問道,“它這是什么意思,莫非司馬北在它肚子里藏了重要的東西?”
年輕男警員搖了搖頭,“不是,它是在回應我剛才的話,意思是……米吐。”
馬良翻了個白眼,“你倆還寒暄上了!甭廢話了,趕緊直入主題!”
年輕男警員輕輕噢了一聲,立刻用蹩腳的鳥語跟無語鴉溝通了一陣,捋清楚無語鴉所有的肢體動作語言后,這才滿頭大汗地側臉對馬良說道,“馬隊,這無語鴉不是司馬北派過來的,但帶來了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
馬良雙眼微瞇道,“別特么跟擠牙膏一樣,直接點!”
年輕男警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不是跟他們那些顧問偵探接觸的多了,沾染了些許壞毛病……”輕咳一聲,面色嚴肅道,“無語鴉說,我們來錯地方,飛機不會降落在這里,而是在與納米工業園相反方向的七彩田地。”
馬良緊皺眉頭道,“靠譜嗎?”
年輕男警員眨了眨眼睛道,“應該靠譜吧……它說信不信由我們,反正最后丟臉的不是它。”
馬良砸吧一下嘴巴,“嘿,這黑毛畜生怎么這么欠吶!現在的情況很蛋疼啊,繼續按照司馬北說的守在這里,如果到時候飛機真落在七彩田地,媒體肯定會說連一只鳥都比警方聰明。但如果我們按照這黑鳥說的去了七彩田地,而最后飛機卻落在了納米工業園這里,那咱們同樣會成為笑話,一大群警察居然被一只黑鳥騙了,以后咱都沒臉見鳥!”
年輕男警員也有些犯難,低聲問道,“馬隊,那咱們現在該咋整,時間拖得越久,形勢越加不利啊!”
馬良抿了抿嘴唇,掃視納米工業園區一眼,沉聲道,“這么著……你帶著大部隊繼續留在這里守著,我一個人先去七彩田地看看,如果飛機真出現在那邊,我就聯絡附近的分局兄弟幫忙,到時候對外宣稱你們在納米工業園這邊辦其他的案子就行了。”
年輕男警員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句,從兜里掏出警車鑰匙,遞向馬良,“那您路上小心點,別走二環高架,那邊特別堵!”
馬良白了年輕男警員一眼,并沒有伸手接過車鑰匙,而是直接轉身朝著納米工業北側走去,淡淡道,“你真是豬啊……我一個人過去那邊當然是越低調越好,自己開警車過去,萬一那邊毛都沒有,豈不是要被人笑死,還可能被舉報擅離職守。剛才來的時候我注意到北側這邊有輛出租車停在路邊,打個車又花不了多少錢,當然是打車過去最為穩妥!”
年輕男警員一臉欽佩地望著馬良的背影,忍不住對身旁的專案組同事贊嘆道,“所以說馬隊才是咱們局里最頂尖的呢,人家這份細膩的心思就值得咱學習好幾年!”
馬良自是聽不見這幾句馬屁,因為他已經快步走到了那輛出租車的旁邊,輕輕敲了敲車窗,“師傅,七彩田地走不走?”
車窗緩緩搖了下來,一個戴著口罩的白發老頭偏了偏腦袋,“走啊,只要給錢,別說是七彩田地,就是南天門,俺都給你送過去!”
馬良面皮抽了抽,嘀咕一句,“怎么是個糟老頭子,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過去……”拉開車門,快速坐進后排,清了清嗓子道,“師傅,我有急事,等下麻煩您開快點!”
白發老頭比了一個OK的手勢,微微笑道,“放心,我一向很快!”
馬良不以為然撇了撇嘴,不再廢話什么,靠著車窗,默默整理著思緒。
只是片刻之后,馬良面色陡然一變,張皇失措地系好后排安全帶,雙手死死地抓住前排座位的頭枕,瞪大眼睛盯著車速表道,“師傅,咱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白發老頭回頭嘿嘿一笑,“這一段沒監控,也沒交警檢查,可以適當超速一點點……”
馬良面色鐵青道,“這特么是一點點嗎,路標限速八十,你這已經快兩百了!”
白發老頭撅了撅嘴,“別擔心,我發車前喝了點酒,正所謂酒壯慫人膽,就算等下飆到二百六,俺也不怕!”
馬良眼角抽搐幾下,“你還喝了酒?你知道酒駕是什么后果嗎!”
白發老頭擺擺手,一臉無所謂道,“沒事!我又沒有駕照,這車的車牌也是假的,交警抓不著咱!”
馬良震驚地看著白發老頭,心里仿佛有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咽了咽口水,正要摸出自己的警官證,忽地瞥見白發老頭眉毛邊上的一顆黑痣,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試探性地問道,“大爺,咱倆是不是在哪見過?您怎么瞅著這么像我認識的一個長輩呢!”
白發老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適當放緩了些許車速,慢慢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雞皮老臉,透過后視鏡瞄了一眼馬良,淡淡道,“果然人要是太有魅力,即便再怎么偽裝,也無法掩藏身份……一晃又是十幾年過去,時間告訴我不能再無理取鬧了,到了該裝逼的時候啦!小馬良,好久不見吶!”
馬良震驚地看著前排駕駛艙里的老頭,張大嘴巴道,“老社長!您怎么來A市了?”
白發老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欸,現在我已經不是一鳴社的社長了,不要再稱呼我為老社長,省得底下這一輩的孩子壓力山大……你就直接叫我的藝名長弓難鳴吧,要是嫌太長了,叫我小鳴也行!至于我為什么會來A市嘛,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咱們現在趕時間,還是以后吃火鍋的時候再聊吧!小馬良,坐穩咯,我要準備起飛了,不然沒辦法幫司馬北那小崽子亡羊補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