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與慢從來都不是絕對的,而是依據參照物而言的相對感官。
對于行駛在道路上的其他車輛,老頭子長弓難鳴駕駛的出租車速度確實很快,坐在后排的馬良看著一輛輛汽車險之又險地避開出租車,驚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對于天上的飛機而言,地面上的出租車就顯得非常緩慢,簡直有如蝸牛爬行般令人焦急,好幾分鐘過去了,可能看上去卻像是依舊呆在原地,根本沒有移動過一樣。
所以當長弓難鳴駕駛出租車載著馬良來到七彩田地時,飛機已經平穩地降落。
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田地被一條長長的黑線切割成兩半,顯示著之前飛機迫降的艱辛。
艙門還沒打開,說明不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還沒有出來。
現場并沒有被破壞,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這倒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
馬良快速下車,扶著車門吐了一會兒,滿臉菜色道,“飛機居然真的降落在這邊,那只無語鴉倒是挺誠實的,比很多人老實。”
“虛偽是人類特有的,動物一般都挺純粹……”長弓難鳴推開車門,望了望不遠處的U3576,感嘆道,“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再次看見這趟航班竟是在一片田地里面。”
馬良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輕聲問道,“老社長,你以前也乘坐過這趟航班?剛才我就想問您,為什么這架飛機突然出現在七彩田地這邊,而不是按照司馬北與李山河商定的計劃降落在納米工業園區。”
長弓難鳴捋了捋有些凌亂的白色胡須,淡淡道,“一上來就問了兩個比較復雜的問題,你是一點都不浪費機會啊……也罷,既然我已經露面了,那就給你們提供一丁點幫助吧。不過,咱們最好還是邊走邊說,盡快趕到飛機艙門下面,等一會兒可能有些亂子,你最好提前做好準備。”
馬良立刻扮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樣,扭動肥胖的身子跟在長弓難鳴身后,一臉肅然道,“槍里已經裝滿了子彈。”
長弓難鳴癟了癟嘴,沒有說馬良的準備對或者不對,咳嗽兩聲,就剛才的那兩個問題解釋道,“大約十年前,我曾經坐過一次U3576航班,那是在U3576經歷爆炸事件后的第一趟航行,當時很多人因為之前的意外對于乘坐飛機都很謹慎,只要時間相對充足,大多都是選擇火車或者汽車,情愿在路途上耽誤一些時間,也不愿意冒險乘坐飛機,尤其是從A市去往H市的旅客,更不愿意選擇飛機作為交通工具了,畢竟從A市到H市的飛機只有U3576這一架……”
馬良好奇道,“那您為什么會乘坐U3576航班呢,莫非是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打破其他人的顧慮,讓大家能有信心再次選擇飛機作為交通工具?”
長弓難鳴搖了搖頭,“因為乘坐的人很少,所以航空公司打折的力度很大……幾乎都是一折起,機票比火車票便宜好幾百,很劃算!”
馬良面色一僵,很識趣地岔開話題,“您特地提起當年那次乘坐體驗,一定是有什么非比尋常的事情發生吧。”
長弓難鳴贊許地看了馬良一眼,“不錯,當年確實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情,因為是首次復飛的關系,航班上的工作人員都非常緊張,檢查飛機各處也極為仔細,可是在航行途中依然還是出了命案……”
“是謀殺?”
“可以這么說,但也不完全準確……出意外的是一名空姐,兇手也是那名空姐,卻又不是自殺。”
“這么復雜?”
“一般復雜吧,我花了五分鐘就破案了,比一些什么騙保案偵破的時間長一點,比高智商犯罪的偵破時間短一點。當時最麻煩的是驗證自殺還是謀殺,畢竟腦袋被門夾了這種事真的太罕見了……后來經過我短暫地抽絲剝繭調查,終于在門板后面找到一根斷裂橡皮筋和一張折疊起來的硬紙,從而復原了作案手法,倒推動機之后這才確定了案件的性質。兇手就是死掉的空姐,但她其實不是想自殺,而是打算利用那個裝置謀殺另外一名空姐,結果陰差陽錯害了自己。”
馬良摸著下巴,皺眉問道,“匪夷所思……動機呢?”
長弓難鳴意味深長地答了幾個字,“貪婪和嫉妒。”
馬良從長弓難鳴臉上的表情瞧出事情肯定不會是這么簡單,于是再一次問道,“就這些嗎?”
長弓難鳴余光瞥了馬良一下,呵呵笑道,“我能說的就這些,因為后來你們警方把案子定性為意外事故,所以很多東西都只能點到為止,不然倘若較真起來,那就是打你們警方的臉……但看在我跟你爺爺交情不錯的份上,我可以再給你一點提示,當時除了我之外,乘坐那一趟航班的還有十三個人,可以多在他們身上花些工夫。”
馬良認真記下長弓難鳴的話,正色道,“等我辦完現在這起案子,立馬就找人把當年的卷宗翻出來,仔仔細細地查一查!”
長弓難鳴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有時候不必按部就班,大膽地跳脫一點,或許有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奇效……”又咳了兩聲,繼續說道,“時間差不多了,現在我來回答你最后那個問題,之所以這趟航班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司馬北估算錯了一件事。他這些年常在外奔波,對社團里的其他人了解很少,李山河這孩子啊,其實是個沒有方向感的路癡,通常都是依靠太陽來判定哪邊是東,哪邊是西的。再加上他對A市并不熟悉,只是認定納米工業園區在西郊,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實在接手飛機駕駛艙之前已經越過了納米工業園了。”
馬良愣了愣,正打算追問兩句,忽地瞧見飛機艙門緩緩落下,當即拔出手槍,快步沖了過去,隨時準備著攔下企圖逃脫的任何嫌犯。
然而艙門完全打開之后,馬良等了許久也沒有看見一個人從飛機上跑下來,皺了皺眉,速即小心翼翼地踏進機艙里面。
長弓難鳴卻是像早有預料一般,大搖大擺地從馬良身旁路過,掃了一眼空蕩蕩的經濟艙,轉身徑直走向機艙尾部,奮力拉開一道隔板,盯著地板上那些被五花大綁的乘客和工作人員,嘴角微微上揚道,“果然都在這兒呢!”
馬良環視經濟艙內各種痕跡一番,擰著眉毛道,“老社長,有點不太對勁,依照司馬北的說法,李山河應該是制服了那三名匪徒,但現在卻沒有那三名匪徒的影子,而且連匪徒開槍留下的彈殼也不見蹤跡。”
“你觀察得很細致,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長弓難鳴輕輕抽動了兩下鼻子,扭頭望向經濟艙前方的頭等艙,雙眼微瞇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血腥味……雖然很淡,但卻很明顯。”
馬良怔了一下,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頭等艙那位客人的資料,瞬間冷汗直冒,慌張地跑進頭等艙,左右橫掃一眼,終于在一個躺椅上面發現了那名客人,看著地板上的那一灘鮮血,登時心里涌起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慢慢靠近過去,細細一瞧,瞬間如遭雷擊,呆在原地。
長弓難鳴緩步走了過來,瞟了馬良一眼,從兜里摸出一副橡膠手套,輕輕地將那名客人翻了過來,盯著對方的面龐看了幾秒,嘖嘖嘆道,“原來是這么一位大人物啊,難怪小馬良你嚇得跟丟了魂似的,這一下A市恐怕要大震動了!”
馬良驚恐地瞪大眼睛,“老社長,這一次您務必要幫我,不然我就……哭給你看!”
長弓難鳴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尸體后,翻了個白眼道,“我來這兒是接人的,不是幫你破案的,免費把你送到這里,還說了那么多東西已經仁至義盡,你可不要得寸進尺,既然聘用了我徒弟當顧問,就好好地利用他……牛是牛的價錢,馬是馬的價錢,我可比司馬北貴多了!”
正當馬良哭喪著臉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飛機駕駛艙忽然而開,李山河筋疲力竭地走了出來,一臉懵逼地看著長弓難鳴,納悶道,“咦喂,老頭兒,你咋來了?”
長弓難鳴上下打量李山河一番,沒好氣道,“我當然是來接你去醫院治病的啊,經歷了激烈的殊死搏斗,你受了重傷,差一點就英年早逝,幸虧我來得及時……”
李山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點血漬都沒有的西裝,眨了眨眼睛道,“我受了重傷?”
長弓難鳴用力地點了點頭,“應該是重傷垂死!”
李山河摳了摳腦門,想了一小會,恍然道,“噢!我懂了……那我就應該是重傷垂死!”
說罷,李山河突地轉身,猛然一頭撞在駕駛艙門板,摸了摸鮮血直流的額頭,嘿嘿笑著直挺挺倒了下去。
馬良看了看暈死過去的李山河,又看了看一臉壞笑的長弓難鳴,嘴角抽搐道,“你們是真當我瞎啊!”
便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在機艙內響起。
白須飄飄的長弓難鳴立刻背起李山河,撒丫子跑了下去,大喊道,“媽耶!炸彈要爆炸了,嚇死寶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