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了嗎?地面的機務(wù)工作人員怎么說的?”
審訊室內(nèi),韓飛抬眼看著司馬北,輕聲問道,“他的妻子到底有沒有跟著他一起登機?”
司馬北沒有直接回答韓飛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U3576的空姐是怎么跟你說的?”
韓飛冷冷地笑了笑,“她是這么跟我說的……韓先生,我已經(jīng)跟地面工作的同事聯(lián)系過了,他們幫忙查了一下,您的妻子并沒有登機呢!”
馬良忽然插話道,“難道真是你記錯了?有時候人的記憶確實不太靠譜,比如說明明自己吃過藥了,但卻覺得自己還沒吃藥,又多吃了一次……”
韓飛斜眼瞟了馬良一下,面色冰寒道,“你這人真的很煩,我已經(jīng)把兩張登機牌交給你左邊這位警官了,而且還指出了另一個鐵證,你為什么還要浪費大家的時間,扯一堆無聊的廢話,實在令人火大!”
馬良聽見這話臉上并沒有不悅的表情,呵呵笑道,“證據(jù)可以偽造,所以我辦案子向來不會迷信證據(jù),總要聽聽當事人怎么說……因為證據(jù)是不會說話的,你可以說它是你妻子登機留下的物證,也可以說是自己無意識的行為,就比如同樣是一杯水,商人們可以說它是來自冰川的,也可以說它是來自臭水溝的?!?
韓飛冷著臉看了馬良一會兒,扭頭對司馬北說道,“你相信我說的嗎?”
司馬北淡淡道,“我相不相信你的話重要嗎?這件事的關(guān)鍵在于你對此有多篤信,如果你堅信王多嬌跟著你一起上了飛機,那就拿出更多的證明說服我們,就像十年前那個姓馮的一樣,他在拿出妻子邱玉婷的登機牌后,空姐和乘警也都不相信,后來他從座椅下又找到妻子的發(fā)繩,但依舊不足以讓大家相信他的話,畢竟相對而言,不論是乘客還是乘務(wù)工作人員,都更加信任空姐一些。”
韓飛偏了偏腦袋問道,“那他后來是怎么做的?”
司馬北端起桌上的紙杯,淺淺地喝了一口熱水,“小酒窩沒有跟你說過嗎?”
韓飛聽到小酒窩三個字,面皮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搖了搖頭道,“她跟我講過許多你負責(zé)偵查的案子,但唯獨你們最初相識在飛機上碰到的那起案子卻沒怎么細說。每次我問她的時候,她總是有意岔開,好像特別不愿意提起那件事……”
“她當然不愿意提起,”司馬北輕嘆道,“因為就是她讓我?guī)托振T的尋找邱玉婷,最后真相揭開后,姓馮的接受不了現(xiàn)實,站在她面前自殺了,鮮血濺了她一臉,后來應(yīng)該因為這個做過不少噩夢吧!”
韓飛皺了皺眉,“多嬌讓你幫忙的?這很不像她的風(fēng)格啊,她這人最怕沾染麻煩,在路邊被人搶了手提包都懶得報警……”
馬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恐怕不是懶得報警,而是不敢報警吧!”輕咳一聲,側(cè)臉看向司馬北,癟了癟嘴道,“我就說你當時明明急著去H市調(diào)查雨夜連環(huán)兇殺案,怎么會耽誤時間插手那樣的案子,原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啊!既然都說了這么多,那就干脆講得清楚透徹點,別油爆枇杷拌拉面的,扯一半還留一半。”
“那叫猶抱琵琶半遮面,說你是文盲吧,你至少前四個字的讀音蒙對了,說你不是文盲吧,又對不起拌拉面三個字!”司馬北翻了個白眼,對著馬良吐槽了兩句,而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也罷,現(xiàn)在是信息時代,反正你們遲早也能打聽出來,那我就干脆點,直接把這案子的前前后后都講明白!當時姓馮的不相信空姐的話,一口咬定自己的妻子在飛機上,攪擾得機艙里其他乘客也不得安寧,小酒窩知道我是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的,便讓我去幫幫忙,但我一開始是拒絕的……”
“哎呀,你就幫那個男的找找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王多嬌抱著司馬北的手臂,撅了撅嘴道,“你不是說自己是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嗎,難道是吹牛的?”
司馬北感受到手臂上的柔軟,面頰滾燙道,“我沒說自己是高材生啊,按我的成績最多只能算中等偏下……不是我不想幫忙,先前我就跟你說了,我這次去H市是辦大案子的,現(xiàn)在必須保持低調(diào),不想卷入其他案子里。”
王多嬌輕輕搖晃司馬北幾下,眨著眼睛說道,“我不管,相對我畢業(yè)的那個垃圾學(xué)校來說,你們政法大學(xué)的就是高材生!飛機上就這么點人,等你幫那男的找到了他老婆,然后來一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誰知道你是誰啊,不影響你保持低調(diào)!”
司馬北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好吧,我可以幫他,但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怎么確定那個男的沒有說謊,萬一他老婆真的不在這飛機上呢?”
“他應(yīng)該不會說謊吧,我剛才注意到他錢包里面有一張他們夫妻的合照,他們兩個笑得那么開心,笑得那么幸福,說明他很愛他老婆,沒有人會拿自己最愛的人開玩笑?!?
司馬北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凡事無絕對,正常人確實不太可能拿自己最愛的人開玩笑,但這個姓馮的卻不是一個正常人。”
王多嬌微微蹙起眉頭道,“他不正常?不對啊,他說話很有邏輯,也沒什么奇怪的舉動,哪里不正常了?”
司馬北指了指正在和空姐乘警掰扯的馮姓中年男人,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他雙眼凹陷,眼眶發(fā)黑,這是長期睡眠不足的表現(xiàn)。嘴角總是不自覺向下,說明他經(jīng)常拉著一張臉,生活并不快樂,但他和他老婆合照又表現(xiàn)得非常開心,側(cè)面說明他是一個很壓抑的人,也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格子襯衣,牛仔褲,這是程序員的標配,加上他一上飛機就倒在椅子上睡覺,看上去非常疲憊的樣子,我猜測他很可能前幾天都在加班,而且項目還沒做完,隨行帶著筆記本電腦就是證據(jù)……”
王多嬌瞟了一眼馮姓中年男人座位上方行李架里的電腦包,驚奇道,“居然真帶著電腦,我剛才都沒注意到……你還看出了什么?光是這些,也不能證明人家不是正常人嘛,現(xiàn)在社畜的生活狀態(tài)和他差不多,一樣的壓抑?!?
“當然不止這些,”司馬北故作高深地咳了一聲,繼續(xù)道,“我還知道他的腳很臭,不是踢足球那種腳臭,是實打?qū)嵉某?!?
“是嗎?我沒聞到什么臭味啊,而且踢足球的腳臭也是實打?qū)嵉?,怎么都治不好的那種……”
“我不是靠聞的,而是看出來的?!?
“腳臭也能看得出來?”
“怎么不行……你看看他腳上的那雙鞋,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地方?”
“鞋跟特別高算不算?”
“也算吧,至少證明這雙鞋還是一雙增高鞋……但這不是重點,真正的特別之處在于鞋子側(cè)面的那些小孔,只要你仔細瞧一瞧,就能看見里面的藥草,這雙鞋就是電視廣告里那種專門除腳臭的產(chǎn)品,不要1998,不要998,只要98,立馬送到家!這鞋為了好賣,還起了一個特別的名字,豪邁!”
王多嬌歪著脖子,偷偷觀察了馮姓中年男人的鞋子幾秒,瞪大眼睛道,“真的叫豪邁!長睫毛,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馬北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被剪去商標的保健鞋,聳了聳鼻子,悵然地吐出一句,“有些事不要問,很多時候無問無答也可以是一種交流。”
王多嬌懵懂地哦了一聲,還是接著問道,“除了腳特別臭,他還有什么異于常人的地方嗎?”
司馬北朝著馮姓中年男人的手指努了努嘴,“他的雙手指甲呈黃褐色,這是長期服用某種神經(jīng)藥物的副作用,我有一個朋友也是一直在吃那種藥,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所有指甲自然脫落的地步,比這個姓馮的稍微嚴重一些?!?
“你有一個朋友?”王多嬌神情古怪地看了司馬北一眼,眨了眨眼睛道,“該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司馬北抬起自己的雙手,沒好氣道,“你看清楚了,我這手指甲可都好好的,雖然稍微有點黃,但是黃得很健康!”
王多嬌又是噢了一聲,余光瞄向馮姓中年男人,刻意壓低聲音問道,“你那個朋友得了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藥?”
司馬北腦中浮現(xiàn)出張小滿的樣貌,輕嘆道,“他患的是神經(jīng)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中晚期了,因為之前特制的藥吃光了,現(xiàn)在只能靠治療多重人格分裂癥的藥頂著,所以副作用更加明顯一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姓馮的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癥?”
“沒錯,不信的話,你可以用手擋在著他面部的不同部分,看看是不是每個部分的表情都不一樣?!?
正當王多嬌想要依照司馬北所說嘗試的時候,馮姓中年男人與空姐的爭吵聲漸漸大了起來,旁邊的乘警實在忍受不下去了,竟是怒吼了一句,直接應(yīng)證了司馬北的話。
“差不多得了!馮山,你自己有什么病,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擱這兒演什么夫妻情深呢,你老婆就是受不了你這多重人格的折騰,才會一個人跑回娘家的,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在離婚協(xié)議上面簽字,人家早就是別人的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