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nèi),韓飛聽完司馬北的敘述,雙手捧起桌上那杯熱水,飲了一口,輕嘆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多嬌這些年都有意避開那件案子,沒想到結(jié)局竟是這樣……所以,你最后還是將邱玉婷抓捕歸案了嗎?”
司馬北抱著膀子,低垂著腦袋,誰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幽幽地反問了一句,“邱玉婷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如果你說的另外一個版本是真的,邱玉婷早就看穿了馮山,知道自己的丈夫與空姐出軌,然后處心積慮地設(shè)計謀劃,佯裝失手殺了空姐,又利用丈夫?qū)ψ约旱睦⒕危詈笞尰剂硕嘀厝烁竦鸟T山也自殺……”
馬良皺眉道,“那么邱玉婷就該做得更徹底一些,連一塊尸體都不該留下,否則只要法醫(yī)檢驗了尸體的DNA,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碎尸跟空姐的DNA不匹配。就算醫(yī)院都沒有空姐的DNA信息,航空公司也沒有空姐的私人物品,那她自己住的地方總該有牙刷那些東西吧?”
一直默默記錄的審訊員輕咳了兩聲,忽然道,“馬隊,空姐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每天都會有人打掃清潔,被套床單等物品都要更換,牙刷牙膏也是一次性的,這正是當年案子調(diào)查的困難之處……空姐沒有留下任何帶有DNA的東西,馮山的家里也沒找到邱玉婷的私人物品,沒有人知道死的到底是不是邱玉婷,除了一個人……”
說完這句,審訊員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司馬北,摳了幾下鼻子,又快速收回了目光。
司馬北當然注意到了審訊員的小動作,輕笑一聲,在馬良和韓飛的注視下,緩緩起身,走到玻璃墻前,抽出煙盒里最后一根香煙,點燃吸了一口,淡淡道,“那碎尸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內(nèi)心傾向于哪個真相……其實,這案子還有第三個版本。”
馬良好奇道,“還有第三個版本?是什么?”
司馬北沒有回答馬良的話,而是扭頭直勾勾地盯著韓飛,“你是什么時候跟小酒窩結(jié)婚的?”
韓飛立刻避開司馬北的目光,猶豫了一下,開口答道,“去年春天。”
司馬北輕輕地噢了一聲,吸了兩口香煙,又問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們結(jié)婚后才買的房?”
韓飛點了點頭道,“我沒有在A市落戶,一直買不了房,好在多嬌前幾年把戶口遷過來了……”
“你們是在哪認識的?”
“海邊。”
“哪個海邊?”
“D市穹海……那天是星期六,我和同事去穹海休假,當時多嬌穿著一件紅色的比基尼,很惹人注目。我從來沒有跟女人搭訕過,但那天也忍不住去向她要了聯(lián)系方式。”
“要了聯(lián)系方式后,你隔了多久跟她約會的?”
“那天下午我們用社交軟件聊了很久,然后晚上便在海邊的餐廳約會……”
“吃的什么?”
“海邊還能吃什么,當然是海鮮啊!”
司馬北聽到此處,唇角微微上翹,“海鮮?你確定嗎?”
韓飛怔了一下,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應(yīng)該是的……我手機里的團購軟件還有當時的訂單,餐廳叫爺爺?shù)膹N房,雙人餐,288塊。那晚我們坐在餐廳正中央的一桌,旁邊是一對老年夫妻,他們慶祝結(jié)婚四十周年拍了好幾張照片,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找到那對夫婦,查一查那天的照片!”
司馬北搖著頭笑了笑,不再繼續(xù)問下去。
馬良瞧見司馬北神情有些古怪,當即低聲問道,“咋滴,這里面有問題?莫非那個什么王多嬌對海鮮過敏?”
坐在對面的韓飛眨了眨眼睛,“要說悄悄話,其實你們可以出去說,別跟那些低智商電視劇一樣以為用手擋了擋嘴巴,或者側(cè)了側(cè)身子,別人就聽不到你們說的是什么了,咱可都是在一間屋子里啊!”
馬良干咳幾聲,瞪了韓飛一眼,“就你耳朵尖,你以為你是順風(fēng)耳啊!我偏不出去,就當著你面兒說悄悄話,氣死你……”側(cè)臉看向司馬北,又高聲重復(fù)問了一遍,“剛才你笑得那么詭異,是不是王多嬌對海鮮過敏吶?”
司馬北搖了搖頭,“小酒窩最喜歡吃海鮮了,一頓可以吃兩百只皮皮蝦……”
馬良眼睛一亮,表情怪異道,“噢?你跟她一起吃過?”
司馬北瞥了一下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審訊員,翻了個白眼道,“這幾句閑聊不用記!后來我跟王多嬌在H市又見過兩次,一次吃的是火鍋,另一次吃的也是火鍋,兩次她都點了許多皮皮蝦,全是我剝的!”
韓飛眉毛一橫,斜眼看向司馬北道,“你剝的?你也喜歡剝蝦嗎?巧了不是,我也一樣!”
馬良呆呆地盯著韓飛看了幾秒,嘖嘖兩聲,歪了歪腦袋,面向司馬北問道,“既然王多嬌對海鮮不過敏,那你剛才笑什么……”
司馬北瞟了淡定自若的韓飛一眼,嘴角噙著冷冷的笑意道,“很簡單,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還記得一年多以前跟我在二嬢火鍋店喝酒的情景嗎?就是咱們偵破酒店安保浴室死亡案件的那一天,你拿到了局里的嘉獎,請我和張小滿狠狠地搓了一頓!”
馬良摳了摳腦袋,“記得啊,那天我們一直喝到十二點……黃曉曉一直打電話催張小滿回家,你還裝女人的聲音逗她來著。”
司馬北繼續(xù)問道,“那你記得我們那晚花了多少錢嗎?”
馬良擰著眉毛想了想,“好像是三百多吧,具體數(shù)目記不太清了,誰沒事記那玩意兒啊!”
“也有人記這些的,張小滿就對花了多少錢特別敏感……”司馬北呵呵一笑,轉(zhuǎn)而又問道,“那你記不記得當時坐在我們鄰桌的是什么人?”
馬良愣了一下,剛想說不知道,腦中突地閃過一道亮光,猛地拍了下桌子,抬手指著韓飛,瞪大眼睛道,“我懂了!記得去哪兒吃飯沒問題,記得吃的什么也沒問題,但你連隔壁桌人家老夫妻拍照都記得那么清楚,這就很有問題了!”
韓飛頓時面色一僵,強辯道,“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多嬌,意義非凡,記得清楚一些不也很正常嗎?”
司馬北癟了癟嘴,不以為然道,“這不是隔了一天,也不是隔了一個月,而是間隔了一年多……我也年輕過,我也激情過,也愛過,也痛過,但你要問我對某人第一次心動時的情景,最多只能描述個大概,細節(jié)什么的,真記不太清楚。而且人在關(guān)注某一個目標時,對其他的事物便不會有太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第一次和心儀的女孩子約會,你居然還有閑情關(guān)注鄰桌的大爺大媽,簡直離譜!”
韓飛瞬即呆住了,沉默良久,而后才緩緩說道,“原來太完美也是破綻……你問了我這么多問題,我可以也問你一個問題嗎?”
司馬北面無表情道,“你當然可以問,但我不一定會回答。”
韓飛眼角抽了抽,還是把卡在喉嚨里的那個問題吐了出來,“第三個版本是什么?”
司馬北目光冰冷地看著韓飛,漠然道,“你跟小酒窩在一起這么長時間居然沒猜到第三個版本是什么?”
韓飛皺眉道,“我應(yīng)該猜到嗎?”
司馬北輕嘆道,“這么看來,你不過是她的一個工具而已……而且還是一個有點愚蠢的工具,連自己是別人工具的覺悟都沒有!”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假扮多重人格障礙這個餿主意是你想的,還是小酒窩提出來的……如果是你想出來的,我只能說你太看不起我了,你覺得我這樣的人會在同樣的事情上面栽兩次跟頭嗎?還是說你認為我會像影視劇那些矯情主角一樣,遇到與當年案子相似的事情,就會沉湎于過去,完全沒了平常水準?如果是小酒窩讓你這么做的,那我就……”
“你就怎么樣?”
“我就只能替你感到悲哀,因為你居然連工具都不是,在她的眼里,或許你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炮灰。”
韓飛突地抬起雙手按在桌子上,厲聲道,“不可能,你瞎說!我知道你就是羨慕我能跟多嬌在一起,即便你們當年很曖昧,但終究還是沒能走到一起,你很遺憾,你很嫉妒,對不對!”
司馬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些同情地看了韓飛一眼,“你想知道第三個版本是什么,對吧?”又扭頭瞥了馬良和審訊員一下,將手中煙頭掐滅,不緊不慢道,“你們也想知道我為什么沒有追查碎尸到底是誰,對吧?”
韓飛輕輕哼了一聲,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而馬良和審訊員則是像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滿臉的期待。
司馬北深吸一口氣,眼神復(fù)雜地說道,“第三個版本的故事其實也不復(fù)雜……如果韓飛你仔細觀察過小酒窩的行為舉止,就會發(fā)現(xiàn)她有時候性情大變,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很多人以為這是女性善變的表現(xiàn),其實這是病……”
“我在協(xié)助警方偵破 H市連環(huán)殺人案后,回到 A市仔細調(diào)查過馮山,發(fā)現(xiàn)很可能他并沒有多重人格障礙癥,反而是他的妻子邱玉婷曾經(jīng)多次做過心理咨詢,而最有意思的是真正的邱玉婷很多年前就死了,跟馮山結(jié)婚的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大概率就是王多嬌,真正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癥的也是王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