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房間里不停地回蕩著韓飛的咆哮。
因為沒有人回應,所以他一直面目猙獰地干嚎著。
能回應他的人已經離開審訊室了,整個房間里只剩下韓飛自己。
司馬北在講述完第三個版本后,既沒有詢問王多嬌的失蹤案,也沒有留下來和韓飛探討關于U3576航班的事情。
他直接推門走了出去,雙手插兜,耷拉著腦袋,就像十年前在7119那架飛機上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馬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馬良始終與司馬北保持著一步的距離,看著司馬北的背影,總覺得對方似乎跟以前認識的那個人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憋了一肚子話,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
任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司馬北心情很差。
好在司馬北擅長察言觀色,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說了句,“想問什么就問,你憋著難受,我聽著你那呼哧呼哧的呼吸聲更難受!”
馬良賠笑一聲,拍了拍肥肚腩,“小北啊,不是我想故意吵你,實在是咱這噸位在這兒擺著,每挪動一步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呼吸難免重了一點……”順勢加快腳步,減去了那一步的距離,與司馬北并排而行,眨了眨眼睛道,“既然你說可以問,那我就不客氣了!首先第一點,王多嬌……”
“王多嬌之所以會患上多重人格,是因為之前她爸媽來A市看望她的時候,她覺得農村的爸媽穿著打扮很丟人,然后裝作不認識,結果她爸媽為了追上她出了車禍……剛才我在審訊室里講述王多嬌生日那一段,難道你就沒察覺出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嗎?她爸媽怎么會知道她住在地下室呢,當然那些都是她想象的啊!”
“啊?這一點我還真沒反應過來,所以她當時受了刺激,然后分裂出了一個新人格,這個新人格把想象中與父母團聚的場景當成了真的?”
“不是一個,加上主人格,應該是七個……”司馬北用右手比了一個數字七,淡淡道,“一個父母的乖乖女,一個職業女強人,一個有著忠誠丈夫疼愛的妻子,一個性格叛逆的青春少女,還有一個人格是網文作者……”
馬良掰著手指數了數,納悶道,“這才五個啊!”
司馬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就和這五種狀態下的王多嬌接觸過,其他兩個我特么也不知道!”
馬良輕輕地噢了一聲,偏了偏腦袋問道,“我稍微整理了一下你講的第三個版本,你看看是不是這樣……馮山沒有撒謊,他確實跟妻子是一起登機的,而妻子正是坐在你旁邊的王多嬌,機場的監控只拍到了他們登機過安檢的背影,沒有拍到正臉,而王多嬌一上飛機就去了衛生間換裝,也就造成了馮山妻子在飛機上消失的假象,但這里面有一個問題,空姐和乘警應該知道王多嬌是馮山的妻子吧?”
司馬北搖了搖頭,“空姐確實是知道的,但她有不能拆穿王多嬌的理由,而乘警則是真的不知道邱玉婷是誰,所有資料上面與馮山結婚的女人名字都是邱玉婷,王多嬌的每一個人格都有身份證件,都曾經是活生生的真人……那天她總共買了兩張機票,一張是王多嬌的,一張是邱玉婷的。正常情況下,乘警怎么會去查沒有惹事的王多嬌到底是否登機了呢?”
馬良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是這樣……那碎尸到底是誰?”
司馬北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從兜里摸出幾個鋼镚,在自動售貨機上買了一瓶傻碧牌汽水,咕咚灌了兩口,冷冷地吐出幾個字,“當然是邱玉婷的。”
馬良愣了一下,皺眉道,“她殺了她?”
這兩個她自然不一樣,司馬北知道馬良是顧忌他和王多嬌相識這一點,所以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選擇了這種很繞口的方式,癟著嘴笑了笑,“如果王多嬌真的殺了人,你覺得我會就這么放任不管?不要說她和我并不是太親密的關系,就算我真的喜歡她,也不會徇私枉法,這是一個偵探基本的職業操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多嬌很聰明,她的每個人格也很聰明,挑選頂替身份的對象都是孤家寡人,或者說離鄉背井的社畜,沒有親朋好友,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到出租屋躺平的那種……邱玉婷就是這一類,而且還不幸患了重病,沒多少日子了。這種人最渴求的就是有人關愛,于是王多嬌便刻意接近,每天噓寒問暖,還幫邱玉婷完成了許多心愿,還搬過去跟別人住在了一起。邱玉婷死了,但是沒人知道她死了,這就給了王多嬌許多可操作的空間,再加上她們住在一個地方,邱玉婷很少與周圍人的交流,所以很多人都以為王多嬌就是邱玉婷……”
“心思真深啊!不過,她除開主人格,足足有六個衍生人格,不可能每一個都找這種患了重病的吧?”
“當然不可能全部都是患病的……也有出車禍的,加班后猝死的,還有從流浪者手里買來的,某些部分可能犯了法,比如買賣身份證件,但這種東西沒抓到現行很難定罪,即便運氣不好真被逮個正著,也不會判的太重。”
“那馮山與空姐搞婚外戀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司馬北三兩口喝光剩下的汽水,將易拉罐捏成一團,隨手扔進垃圾桶,緩緩說道,“后來我在A市某家酒吧里查到邱玉婷曾經和空姐坐在一張桌子邊上喝酒,而且是在馮山與空姐激情一夜之前,證明空姐其實是在邱玉婷的授意下才接觸馮山的,而馮山似乎也知道了這件事,所以出軌是事實,但不是馮山自己的心意。”
馬良懵懂道,“啥意思……我咋有點聽不明白了呢,邱玉婷讓空姐跟自己的老公亂搞,而馮山也知道空姐是他老婆派來的,但還是跟空姐搞在了一起……好狗血啊!為什么啊!”
司馬北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兩個字,“考驗。”
“什么?”
“這是邱玉婷給馮山的考驗……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王多嬌給馮山的考驗。當王多嬌知道馮山隱瞞了即將失業的事情后,她對馮山的信任便產生了裂縫,既然這件事你都騙了我,那么會不會在別的事情也騙我呢?女人有時候就會這么瞎想,于是她就讓空姐故意接近馮山,試驗一下對方的真心。”
“那馮山已經知道空姐是老婆派來考驗自己的,為什么還要跟空姐搞在一起?難道他真的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當然不是……馮山常年保持兩點一線的生活,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就算偶爾想放縱一下,也不會犯這種原則上的錯誤,之所以他還是選擇跟空姐搞在一起,是因為他想報復邱玉婷。既然你這么不信任我,那我就做給你看……大抵就是這種小孩子賭氣的心理,但他其實還是很愛邱玉婷的,所以才會攬下全部罪責自殺。”
“你先前說的第二個版本里,你故意對著空姐的背影喊了一聲邱玉婷,當時空姐的反應……”
“或許是她以為我知道了誰才是真正的邱玉婷,也知道了她們的算計……王多嬌騙她說只是想處理掉邱玉婷的尸體,但結果馮山也死了,她很害怕自己也會被滅口,當然要趕緊遠離王多嬌,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藏起來。”
“我大概懂了一點點……王多嬌不僅騙了空姐,也騙了馮山。空姐知道王多嬌真實身份的秘密,而王多嬌肯定也握著空姐的把柄,兩人可以說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但馮山是真的愛王多嬌啊,我猜他早就知道了王多嬌的秘密,但他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叫邱玉婷,只要是老婆想做的,他都全力支持!”
司馬北點了點頭,輕嘆道,“他確實很愛他老婆,所以為了演得逼真,提前一個多月就開始吃精神疾病的藥物,這一點比韓飛強了許多。只是當他看到空姐也在那架航班上,心里還是很不爽的,于是給自己加了一些戲份,讓空姐著實慌亂了一陣……”
“你應該是懷疑王多嬌之后,才回到A市重新調查的,為什么你會懷疑她?”
“她表現得太熱心了,要我幫馮山尋找妻子的是她,帶我找到支撐第二個版本證據的人是她……但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告訴我,王多嬌是一個很內向很冷漠的人。”
馬良長長地哦了一聲,摸著下巴想了想,繼續問道,“你后來找到那名空姐了嗎?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被王多嬌攥著?”
司馬北抿了抿嘴唇道,“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個人很難……但我還是根據她的消費習慣鎖定了她的位置,只是終究去晚了一步,等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被埋進土里了,據說是卵巢癌末期,死的時候才23歲。”
馬良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低著頭沉默了一小會,忽然道,“三個版本的故事邏輯都是通順的,而且都有證據支撐……但真相只有一個,你偏向哪種?”
司馬北面無表情道,“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會相信哪一種,但很快我就能知道了!她讓韓飛整了這一出,除了想要擾亂我們辦案子的節奏,還想告訴我一件事……她已經回到A市了,而且就在我的周圍!”
“你是不是聽說韓飛這案子的時候就已經看穿了他們的戲碼?”
“也不是,聽說歸聽說,畢竟韓飛不是馮山,所以最開始我跟你說要把它們當成兩個獨立的案子來查……只不過,當我走進審訊室看到韓飛之后,發覺十年后這一出演得太假了!”
“哪里很假,我怎么沒看出來……”
“你老婆要是丟了,而且丟在了一架已經被炸掉的飛機上,你會怎么樣?”
“我肯定要發瘋!”
“對咯,這才是正常人的表現!韓飛卻是顯得太冷靜了,雖然他刻意在穿著上裝扮得很像一位壓抑的精神病人,凹陷發黑的眼眶確實是長期睡眠不足的表癥,那些白頭發也說明他真的壓力很大,衣服第二排紐扣不是原裝的表明了他眼下的經濟狀況有些糟糕……但他的手非常干凈,指甲近期也修剪過,一個渾渾噩噩的病人怎么可能活得這般細致!”
馬良嘖嘖嘆道,“都是細節啊!本以為韓飛這里會是一個案子的突破口,現在看來那貨可能知道的東西并不多,咱接下來該怎么查?”
司馬北摸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忽然彈出的短信,“李山河和那名乘務工作人員都醒了,咱先去醫院看看,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