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沒有接話,而是面色悲戚地扭頭又望了一眼橋洞的方向,抬步走向十字路口拐角處一家連招牌都沒有的燒烤店。
申戚和程小雨面面相覷一番,知道果茶與曲直交情不錯,此刻必定心情極差,也就不再玩笑,迅速斂去笑意,跟在果茶的身后,踏進十字路口的無名燒烤店。
因為還沒有到營業時間的緣故,燒烤店里冷冷清清的,一個客人都沒有,而燒烤店老板似乎為了節省成本,竟是連廳堂的電燈都沒有打開。
果茶三人只得借著窗戶和餐館玻璃大門透進來的光線,一步步從昏暗的廳堂挪向燈火通明的后廚,小心地避開那些胡亂擺放著的燒烤架子。
然而申戚還是在即將走出廳堂的時候,不慎碰倒了一個燒烤架子,檳里梆啷響了一地。
果茶和程小雨當即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申戚,臉上都沒有什么好顏色。
申戚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表示不能責怪自己,是那燒烤架子擺的地方不對。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紅色格子圍裙的男人撩開布簾子,從后廚內走了出來,滿臉不悅地看了看果茶三人,目光最后停在倒塌的燒烤架上,皺了皺眉,冷冷道,“誰弄的?”
果茶和程小雨毫不猶豫地抬起右手,指了指申戚。
紅格子圍裙男人循著兩人的手指,眼神冰寒地看著申戚,輕哼了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申戚聽了這話,有些生氣,偏了偏腦袋道,“說誰敗事有余呢!”
紅格子圍裙男人冷笑道,“誰接話,我就說的是誰!自己是不是敗事有余心里沒點ABCD數嗎,還需要別人點明!要不是某些人被司馬北瞧出了破綻,我和小傅也不會提前跟一鳴社杠上,平白增加了計劃失敗的風險!”
申戚梗著脖子道,“那能怪我嗎?是他自己猜到的!說起這個我就來氣,明明之前商量好的只補一槍,你特么砰砰連開三槍,就算子彈是假的,打在身上也很疼的,我看你就是公報私仇,不就是前兩年我頂了你的名額去了陽安派出所嗎?又不是什么香餑餑的差事,社區民警而已……”
“那也是正經編制的工作,說出去多體面啊!”紅格子圍裙男人擼起袖管,雙手叉腰,咬牙道,“不像現在這般,整天窩在這燒烤店里做服務員,被人呼來喝去,一個月到頭還掙不到幾個錢!前幾天,我媽給我打電話問我現在搬來A市混得怎么樣,我都得跑幾條街到前面的德喪大廈才敢回她,生怕她突然要求開視頻,到時候看見這破破爛爛的燒烤店必定露陷!”
申戚摸了摸鼻子道,“當初你也是同意了的,現在說這些,太沒意思了!”瞟了一眼紅格子男人手臂上的方片K紋身,申戚又補充了一句,“侯計,其實你完全可以跟你媽說你在魔術團上班,大家都知道現在做演員的掙得多,雜技演員也是演員嘛……”
侯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我是魔術師,什么叫雜技演員,我能和胸口碎大石是一個檔次?”
果茶輕咳一聲,“你可別瞧不上人家胸口碎大石的,指不定你表演一場魔術,還沒人家砸爛一塊石板掙得多呢!”
侯計面色尷尬道,“到底是做編輯的,真會咬這些字詞句……我沒看不上胸口碎大石的,職業無貴賤,就像我平常在這兒刷盤子端菜,不也干得很歡樂嗎!只是偶爾發發牢騷而已,這人做啥工作不都有滿肚子牢騷么!”
正當申戚想說什么的時候,布簾子再度被掀開,一個系著黑色圍裙的青年推著輛輪椅走了出來,輪椅上坐著個滿臉蒼白的光頭男子。
黑色圍裙青年掃了一眼餐館大門,皺眉道,“門都不關,你們就在這兒說閑話,心是真大啊!”
侯計附和道,“就是就是,如果計劃失敗了,肯定是他們馬虎大意導致的,跟咱可沒關系……”
黑色圍裙青年冷冷地瞥了侯計一下,臉上忽然結起厚厚的冰霜,“你很想計劃失敗嗎?”
侯計表情一僵,瞧見輪椅上的光頭男子抬眼看向自己,急忙解釋道,“小傅,你可別亂說啊,我怎么可能希望計劃失敗,這對我能有什么好處?”
申戚咳嗽兩聲,幫腔道,“傅右,猴子就是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他這人說話就是不過腦子,今天在這燒烤店里的人為了計劃都賭上了自己的人生,誰會希望計劃失敗呢?”
程小雨忽然道,“也不一定,我們的確是都已經沒了退路,但是猴子卻不一樣,他還有的選,雖然這輩子可能無法再入公檢法,但還有更多的路子可以走,沒有必要和我們捆在一起。我聽說前陣子他去了一個叫榆柳村的地方,好像跟村里某位麻花辮姑娘攪在一起,心思恐怕已經不在咱們的計劃上面了。”
侯計急紅了臉,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果茶長長地嘆息一聲,“這還沒怎么呢,咱就開始懷疑自己人了,是不是有點太不牢靠啊!”
傅右扯下圍裙,甩在旁邊的燒烤架子上,寒聲道,“由不得我不起疑心,今天下午死了兩個不該死的人……醫院那個乘務雖然不是什么好人,缺德事也干過不少,可罪不至死,我們這邊剛收到他和司馬北交談的消息,確定了他的病房,沒過幾分鐘,他就被人推下了樓,橋洞那邊也是這樣,咱們剛收到司馬北和曲直的準確位置,不一會就有推土機和挖掘機過去了,你要說沒有內鬼,鬼都不信!”
侯計雙眼一突,慌忙擺手道,“不是我,醫院里那乘務出事的時候,我可就在這燒烤店里呢……”抬手展露了一下手臂上的方片K紋身,又指了指傅右耳邊的黑桃A,“傅右,你別忘了,咱倆是一個團的,我要是有問題,魔術表演的時候有那么多機會,早特么對你下手了,如果你出了事情,后續的一切也就無法開展,計劃必然失敗,這不比偷偷給別人通風報信立的功勞更大?”
傅右深深地看了侯計一眼,沒有再說什么。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氣氛也就變得極度尷尬。
坐在輪椅上的光頭男子本想用力地笑一笑緩和氣氛,但一咧嘴便劇烈咳嗽起來,鼻孔里莫名其妙地淌出了兩道烏血。
傅右見狀,立刻從兜里拿出一張手帕,擦了擦光頭男子鼻孔下的血液,同時又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后背,低聲道,“楊叔,你別生氣,我一定會在最短時間里揪出內鬼……不管這個人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光頭男子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我剛才想說的是……乘務和曲直的死,不一定是因為我們當中有內鬼,你們別忘了……盯著司馬北的可不止咱們幾個啊!”
果茶沉思了片刻,蹙起眉頭道,“他們現在已經這么肆無忌憚了嗎?”
光頭男子沉沉嘆道,“他們從來都是無所顧忌,當年曲直調查的時候就是這樣,無論找到什么線索,都會很快被人硬生生掐斷……后來我在第六局查到些東西,他們又特地關注我,還好我及時辭職抽身,讓他們以為我成了個混吃等死的廢人,這才不至于害死那些給我提供線索的人,才能讓咱們現在開啟計劃。”
果茶盯著輪椅上的光頭男子,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楊警官,您還能撐多長時間……我知道這么問不合適,但現在已經到了關鍵節點,要是您倒在了黎明之前,有可能會導致我們功虧一簣,實在不行的話,后面那些事情還是全部交由我們來統籌規劃吧!”
楊警官又一次搖了搖頭,“讓我再做點什么吧……雖然我沒有曲直那么有本事,也沒有司馬北那么聰明,但是我這人有耐心,能夠幫大家細致地查漏補缺一下,再說了……有些鍋,你們背不動,但我這個患了惡性腦瘤的病人可以!”
瞧見果茶還想說些什么,楊警官重重咳嗽兩聲,指著后廚道,“這里風大,我有點受不住了!好了,別再扯其他那些有的沒的,咱還是趕緊進去商量正事要緊……抓緊時間,不要浪費陳濤為此付出的心血,更不要讓曲直死不瞑目!”
傅右聞言贊同地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隨即推著楊警官匆匆回到后廚。
果茶和程小雨對視一眼,緊跟著走了進去。
申戚拍了兩下侯計的肩膀,嘆了一口氣,什么話也沒說,也抬腿邁進了后廚。
侯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燒烤架子,癟著嘴道,“都特么是甩手掌柜,就老子一個人是干活的……”蹲下身子,一邊收拾燒烤架子,一邊從褲兜里摸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29個未接電話,皺了皺眉頭,又將手機揣回褲兜里,快速將燒烤架子重新擺弄妥當,長舒一口氣,轉身走向后廚,“等著我啊,別特么又給我剩下點路人戲份,怎么也得讓我當一回主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