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夜里發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太陽每天依舊會準時打卡上班。
當陽光明晃晃地灑在司馬北臉上的時候,馬良拖著疲憊的身軀終于回到了辦公室。
會議結束之后,他先是挨個送走那些深夜趕來的熱心領導,然后強壓下在飯里吃到一只蒼蠅般的惡心,把周華武打發走了。最后,他在中河派出所里被局長趙利民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好不容易回到警局,先一步回來的副局長郭進又讓他將專案組警員都召集起來,語重心長地給大家敲了個警鐘,討論了一番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這一晚上,他裝孫子的次數比過去三十多年的總和都還要多,其中還包括了他爺爺尚在人世的時候,他是真孫子的次數。
“惡心!真他娘的惡心!”
辦公室里,馬良咕咚灌下一罐紅牛,咬牙切齒地發泄著。
司馬北躺在沙發上,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雙眼通紅的馬良,淡淡地問道,“怎么了……你偽造的批捕令被人拆穿了?”
馬良用力將易拉罐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瞟了司馬北一眼,歪著嘴道,“你已經猜到批捕令是假的了?”
司馬北坐起身來,打了個呵欠,“你那印章畫得也忒假了,最多騙騙不懂事的小女生,但凡進過一次局子的,都不可能上當……等等,這話好像有點奇怪。”
馬良哪有心情在意司馬北的話奇怪不奇怪,垂頭喪氣道,“其實批捕令不是我郁悶的原因,那周華武并沒有拆穿我,還是跟著我一起去了中河派出所……”
“那你在生氣什么?沒審出你想要的結果?這不時間還早嗎,只要他進去了,總得待夠二十四小時才行。”
“根本就沒審成……他娘的,好端端的審訊變成開會!那所長是周華武老同學,我這邊剛把人帶過去,那邊會議室就已經坐滿了省市的上級領導,人家直接就坐在會議室當著所有領導的面兒跟我掰扯,他周華武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多余的解釋,自然有人幫他說話,這還能問出來個屁!”
司馬北皺了皺眉,覺得派出所所長應該不至于這般討好一個商人,忽然道,“中河派出所所長叫什么名字來著?”
“鐘易!”馬良又開了一罐紅牛,咕咚灌了下去,抹了抹嘴,答道,“他不是警校畢業的,是通過派出所自招考試,先從文職干起,然后立了幾次功,一點點升到了現在的位置。不是我有偏見,他這種還真沒我這樣警校畢業的來得純粹!”
司馬北總覺得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搖晃幾下腦袋道,“你這確實是偏見,就像那些本科的看不上人家成人自考的……這鐘易的問題先放一放,你陪我去會一會那個趙大有,雖然該審的,你都已經審問過了,但我想親自跟他再聊聊……”
馬良無奈地嘆了口氣,“審不了了……趙大有已經跑了。”
司馬北驚了一下,急聲追問道,“怎么回事?”
馬良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講了一下,滿臉懊悔道,“當時我該讓你在一旁看著的,終究還是大意了啊,讓那小子鉆了空子……”
司馬北立馬站了起來,沉聲道,“帶我去看昨晚魏剛審問趙大有的監控!”
馬良搖了搖頭,“沒有監控……魏剛審問趙大有的時候,監控器沒打開。”
司馬北緊鎖眉頭,問道,“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馬良攤開雙手,嘴巴發苦道,“魏剛說他忘記了,后來想起的時候,已經進行到一半了,想著反正審問內容與A市的案子無關,索性也就沒有再打開。”
司馬北面色陰沉道,“他這是瞎扯,我不信他身為H市的刑偵隊長,不知道審問的程序……甚至因為重復這些程序很多次,他應該是形成了肌肉記憶,想都不用想,就會下意識地在審問前打開監控器!”
馬良低垂著腦袋道,“我也知道這一點,只不過魏剛這渾蛋已經開車回H市了,我還能怎么辦呢,追過去打他一頓?我也打不過啊……”
便在這時,一名專案組警員敲門走了進來,偷偷瞄了一眼馬良,轉向司馬北,輕聲說道,“司馬老師,中河派出所那邊打來電話,說是蔣馨月想要見您,問您什么時候有空過去一趟?”
馬良搶先一步問道,“有沒有說是因為什么事情?”
那警員低著頭,生怕馬良會把氣撒在他身上一般,小心翼翼地回答,“哎……哎,倒是也提了一嘴,說是什么殺豬盤。”
馬良也看過蔣馨月的資料,皺著眉頭道,“她這點破事,還過不去了……讓她先等著吧,司馬北現在要跟我研究一下昨天的那幾起重大刑事案件,民事經濟糾紛先緩一緩!”
專案組警員輕輕地噢了一聲,轉過身子,正準備離開,卻被司馬北叫住了。
“等一下!”
司馬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了個懶腰,嘴角微微上翹道,“我去……我現在就去!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又想玩些什么!”
馬良歪了歪脖子,好奇道,“他們?哪個他們?”
司馬北解釋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昨晚會讓你們去燒烤店那邊嗎?”
“不是你識破了申戚的偽裝,然后順藤摸瓜……”
“申戚一開始根本就沒出來,也沒打算從后廚走出來,我怎么識破他的偽裝?”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后廚里面?”
“我并不知道他在后廚里面,只是那家店忽然接了個外賣單子,那單子的內容有些奇怪,所以我猜那家燒烤店會出什么大事,這才讓你帶人過來……”
馬良撇了撇嘴,“你一天凈扯些玄乎的,一個外賣單子能有多奇怪,難不成它上面寫的不是圓子湯,而是原子彈不成!”
司馬北白了馬良一眼,“你家外賣店鋪敢上架原子彈啊……”將外賣單上的暗語講解了一番,淡淡地說道,“所以呢,在你把申戚帶走之后,我跟張小滿打了一個電話,這孫子跟我裝呢,而且他的態度很奇怪,就算我找些亂七八糟不搭邊的理由罵他,就算我不禮貌地問候他全家,他都只是嗯嗯啊啊,我猜測……當時他家里還有別人,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愛湊熱湊的王八蛋。”
馬良嘖嘖兩聲,“聽你這么一說,合著這蔣馨月相當于你跟張小滿之間的加密傳話筒,昨天晚上是刻意讓你去燒烤店,然后咱就撈著了趙大有這條魚,雖然最后功虧一簣,但也算是看清楚了一些東西……這回她又主動聯系你,不知道會有什么收獲!張小滿這龜孫也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說嗎,搞得這么麻煩!顯得他能耐了!”
司馬北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刻意避開這案子,應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聽說他最近腦袋出了點問題,還是別讓他參與過多比較好,我怕到時候他要是瘋起來,咱沒人能招架得住!”
“走吧,先去那邊看看蔣馨月想說什么,這邊的申戚被我晾了一晚上,也到了該談心的時候,我還想去一趟機場和七彩田地,事情很多,容不得我們慢下來!”
馬良點了點頭,正要跟著司馬北一起出去,忽地又停下來,指了指司馬北身上的檢察官衣服,“過去之前,你得把這件衣服扒下來,我答應了人家今天要送回去。”
司馬北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一邊更換衣服,一邊緩緩說道,“當年我要是選擇不做偵探,現在也該是個堂堂正正的檢察官。”
馬良摸了摸鼻子,“就你這不安分的性格和不守規矩的臭毛病,便是做了檢察官,不出三個月,也得被開除!”
司馬北呵呵一笑,沒有再說什么,匆匆換好衣服,快步離開警局,乘著馬良的警車迅速趕到中河派出所,在門口和所長鐘意擦身而過時,腦中忽地閃過一道亮光,許多看似沒有關聯的人與事,一點點勾連起來,行至羈押蔣馨月的辦公室隔間,他扭頭對馬良說了一句,“你就不用進去了,省得蔣馨月看見你產生逆反情緒……”
馬良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停在了門口。
司馬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右手握著門把手,輕輕一扭。
嘎吱。
房門緩緩而開。
被人蒙著眼睛,結結實實綁在椅子上的趙大有雙耳微動,抬起頭,面向聲音來源處。
一串平穩的腳步聲在昏暗的房間中響起。
趙大有認得這腳步聲,昨晚他剛逃出警局,正準備偷一輛車離開A市,便聽到了這串腳步聲。
然后,他便暈倒在地。
現在后腦勺依然隱隱作痛。
再之后,便是在這間庫房里醒過來。
雖然他被蒙著眼睛,但還是憑借多年做安保的經驗,推斷出了這里是一間庫房。
溫度低下,空氣中充斥著各種海鮮的腥味。
這里是一間儲存海鮮的庫房。
A市的海鮮庫房都集中在西邊的霜留海鮮批發市場附近,總共就七家,這里的主人會是誰呢?
但不管是誰,應該都不是周華武,海鮮生意太小了,人家周總還看不上。
想到此處,趙大有的心里稍安,只要綁他的人不是周華武,那么他暫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就在他苦苦思索會是哪一個仇家的時候,腳步聲停了下來,趙大有眼睛上的黑布陡然被人扯掉!
一張斧鑿刀刻般的臉被庫房微弱的光線勾描了出來。
趙大有滿臉震驚地盯著那張臉,瞳孔微縮道,“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