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莫武陷入思索之中，莫澤的講述卻絲毫不停。
“剛剛這個例子，我只是想要告訴堂兄，朝廷在做這些為民之事時，會有多么的滯后。而接下來我將會給堂兄介紹，商賈對于百姓的作用。”
莫澤拿過莫靈桌前，自己剛剛畫出來的圖紙。
“就以這蚊香為例，要說起來只是一個驅蚊的小玩意，沒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堂兄認為，工部的那些官員，會去花心思研究這種東西嗎？不會！因為他們想得應該是如何升官發財，又或者志向高遠一些的，他們想的是如何為國為民，但卻不知道，此事需躬行。”
“當然，工部的那些工匠或許會沉下心來研究這些東西，但他們人微言輕，即便是研究出來了，只要他們那不通工巧之事的上官覺得看不上此物，那他們研究出來的也不過是一堆廢紙。”
莫澤話音一轉：“但是商人不同，商人重利，這種品質看上去或許很不堪，但至少他們不會讓明珠蒙塵，因為哪怕是石頭，商人也會想辦法把他變成夜明珠。”
聽見這話，莫靈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屋子里這三人中，可就只有他算是徹徹底底的商人。
至于莫澤所說的把石頭當夜明珠來賣的事情，咳咳，他也算是做過。
“而這一點也體現了商人的另一個特質，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正是因為有這樣一雙眼睛，市場上才會有那么多，文人學者所不在意，卻能夠實實在在利民的器具出現，并且廣為流傳。”
說著，莫澤也覺得自己說的失之偏頗了些，于是補充道：“當然，這也并不絕對，商人中不少都是見利忘義之徒，但那朝廷官員，真正為民的，又能有幾個？”
“除此之外，再說回商人本身。”
“商人囤貨居奇，取貨物異地售賣，賺取錢財，但也正是他們這樣的舉動，可以讓一個地方的人，見到其他地方的產物，而這一項，我管它叫做市場流通。”
“像是雍州稻草充足，那里的人喜歡編些草鞋草帽自用，青州盛產桑麻，故而麻衣制品更為常見。”
“若是沒有商賈存在，這兩地的人就只能自產自銷，但又由于他們本地人基本上都會相關的技藝，所以最后他們做出來的東西，基本上只能自用，只有技藝十分高超之人，或許才有人購買他們編織的產品。時間一長，這技藝自然生疏荒廢。”
“但在有了商賈之后，兩地之物異而處之，雍州人見麻衣欣喜，甘愿付錢，而青州人同樣喜愛草帽草鞋，如此一來，兩地之間貨物流通，他們的生產欲望也會得到提升，這技藝也是隨之增長。”
“可是商賈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會以高于收貨價的價錢賣于另一個地方的百姓，這難道也要稱贊嗎？”
原本莫靈還聽得樂呵呵的，但是莫武這一番話說出來，頓時讓他有了想要把巴掌呼在莫武臉上的沖動。
作為一個老牌商人，莫靈走南闖北這么多年，自是清楚這商人對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其實是利大于弊的。
當然，那種貪得無厭，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除外。
莫澤卻是笑著搖頭道：“堂兄，若是沒有商賈，這兩地的百姓編織出來的產品，根本就賣不出一文錢。相比之下，商賈雖是賺了錢，可同時也讓這些生產者賺了錢。至少，那些人在賣出自己所做東西的那一刻，他們是開心的，不是嗎？”
“至于日后消息流通，他們知曉對方的售價后，商賈為了安撫這些百姓，同樣會選擇提高收價，如此一來，當地的百姓不是同樣獲利嗎？”
“難道朝廷的那些官員就沒有一點作用嗎？”
見莫靈似乎有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的跡象，莫澤趕忙說道：“當然不是這樣。”
看著莫武不解的眼神，莫澤有些無奈：“朝廷能夠存在這么多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正如堂兄之前所言，這災情的統籌調配，外敵入侵，反賊作亂，這一樁樁一件件，自然是要朝廷的官員來辦。”
“可你之前不是說朝廷太過冗余，調遣錢糧連商賈都不如嗎？”
“堂兄，這凡事無絕對，商賈終究是商賈，朝廷終究是朝廷。我之前給你舉的例子，只是想要告訴你，入朝為官并不是萬能的，咱們這些看似淺薄的商人，也并非真就毫無作為。況且……”
莫澤看著莫武，心中的無奈之意更甚：“堂兄莫不是忘了，我最初和你提及你不適合朝堂，是因為堂兄你的性子。”
“若有人能夠做到圓滑世故的同時又心懷百姓，那么朝堂對他而言，才是一個最好的舞臺。但是堂兄，你真的不適合朝廷，咱們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別人的善念上。”
若不是這些日子莫靈對莫澤屬實不錯，讓他在這個世界也體會到了家的溫馨，他才不會費盡口舌，對這位堂兄說這么多呢。
反正有曹賀這一張底牌在，日后就算莫武真的做了什么禍及家人的蠢事，莫澤也自信可以脫身。
但是如此一來，莫靈總免不了傷心難過，所以莫澤才會耐著性子，將這些事情慢慢說與莫武聽。
說罷，莫澤灑然一笑：“況且堂兄也未必一定要從商，若堂兄只是想要施展心中抱負為民服務的話，或教書育人，或沉浸于工巧之事，或日行一善，天下行業諸多，未必局限一處。”
“光說不練假把式，堂兄，我說的這些你再好好想想，大伯，麻煩您讓人盡快把這蚊香做出來，到時候也能讓堂兄看看，這些小玩意兒的妙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