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樓在萬俟丑奴和陳崇的勸說下,還是決定留在范陽,他也做了一些掙扎,命令士兵簡單修復了城墻,又派出使者宣慰周圍的百姓,算是勉強控制住了這個地區。
不過韓樓能不跑路,幽州也還能打,萬俟丑奴和陳崇退下,他們來到軍營開始巡視營房。
韓樓這次發兵帶來了五千人,其中三千是他自己的部眾,交給萬俟丑奴和陳崇指揮的其實是原本彭樂的部眾,也就是彭樂麾下那兩千鐵甲騎。
韓樓并非是對兩人完全信任,而是彭樂重傷后,韓樓自己本來也指揮不動這支鐵甲騎。
陳崇臨陣擒敵,算是救下彭樂的恩人,鐵甲騎倒是能接受被他指揮。
接下來的行軍中,萬俟丑奴和陳崇每日巡查營房,和士兵噓寒問暖,而萬俟丑奴和陳崇的騎射武藝都是上佳的,很快就得到了士兵們的擁戴。
驕兵悍將,不是悍將就無法駕馭驕兵。
萬俟丑奴比較膽大,他對著陳崇說道:
“這韓樓也被嚇破了膽,咱們可是有五千人啊,未嘗不能和爾朱家的騎兵一戰,竟然聽到了爾朱家的騎兵北上,就要嚇的跑回薊縣,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萬俟丑奴原本就是酋帥出身,說話自然不客氣,他看不上的就是韓樓這種人。
陳崇年紀比萬俟丑奴小,他是在崇文閣讀過書的,性格反而更加穩重些。
“爾朱家的騎兵威震天下,如今也就是郡公還敢對上他的兵鋒。韓樓也是親眼見過爾朱仲遠那百騎的,又怎么可能不怕。”
萬俟丑奴也點點頭,當天夜里爾朱仲遠帶著那一百爾朱家的精銳沖鋒的場景,至今依然是他經常回憶的景象。
萬俟丑奴說道:
“只可惜那一百漢子,都要為爾朱仲遠殉死。”
陳崇也微微感慨,當年韓樓斬殺了爾朱仲遠后,想要招降這一百爾朱家的精兵,但是這些士兵都堅決不肯投降韓樓,甚至當韓樓親自招攬他們還被辱罵,氣的韓樓直接坑殺了這一百精兵。
多好的士兵啊。
萬俟丑奴嘆道:
“只有郡公身邊的近衛,才有如此風采吧?爾朱家這樣的騎兵竟然有幾千人,真不知道是怎么練出來的。”
陳崇說道:
“爾朱家數代積累,爾朱榮又是從加冠開始就在秀榮練兵,相比下郡公能夠在短短數年內崛起,才更加不容易。”
萬俟丑奴連連點頭,這么比起來似乎蘇澤更加妖孽一些,畢竟人家爾朱榮是將門世家,還有自己的領地,蘇澤是個破落羽林軍戶出身,他能夠創出如今的基業,確實是個奇跡。
對于萬俟丑奴和陳崇這種普通基層武人來說,不管那些士人背后如何詆毀郡公,蘇澤是他們更尊崇的對象,對武人來說,還有什么比蘇澤的經歷更加勵志嗎?
陳崇又講了幾個今日行軍中遇到的問題,他說道:
“彭樂的騎兵雖然底子不錯,但是臨戰還是野路子,這支騎兵遇弱則強,遇強則弱,僅僅可以用來反擊,不能用來攻堅。”
萬俟丑奴點頭說道:
“我也看出來了,這些兵倒是不比我麾下的差,但還是缺了一些勇悍之氣,要在戰場上打上幾場勝仗,將氣勢養起來才行。”
萬俟丑奴和陳崇這兩人帶領的風格迥異,偏偏又能互補。
萬俟丑奴是野路子,偏意識流,他帶兵打仗如同本能一樣,士兵的精神狀態一看就知道,只要和敵軍打個照面就能知道對方的成色。
陳崇則是接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新一代,帶兵依靠的更多是兵法上的內容而非經驗直覺。
陳崇能夠補漏上萬俟丑奴帶兵上粗陋的地方,而萬俟丑奴的經驗和直覺又是年輕的陳崇所欠缺的。
兩人達成了一致,彭樂的這兩千鐵甲騎是值得培養的精兵種子,不能折損在這次的戰役中,反正蘇澤給的命令也是讓他們在范陽拖住爾朱家的騎兵,那只要安心防守就好了。
——
賀拔岳領著兩千騎兵日夜不休的前進,終于在七日后抵達了范水以南。
范陽城就在范水以北了,賀拔岳下令扎營,又派遣士兵尋找可以渡河的地方,準備休整完畢就奇襲范陽。
宇文泰白天親自渡過范水偵查了一番,等他一回到軍營,賀拔岳就立刻招他來商議。
“韓樓三天前已經到范陽了,但是他留在范陽整修城防,應該是偵查到了我軍突進的情報。”
賀拔岳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大軍前進不可能完全藏匿得住,韓樓得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只可惜失去了一次半途截擊的機會。
宇文泰說道:
“范陽城池破敗,韓樓就算是修整了一部分,也沒辦法據城死守,這對我們是個好消息。”
賀拔岳點頭說道:
“既然如此,明日就進攻!”
“將軍,等等。”
“?”
“將軍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韓樓會三天前就停下行軍,在范陽修葺城墻?”
“那肯定是得到了我們行軍的消息,不敢和我們打遭遇戰,所以縮在范陽不出。”
“將軍想一想,我們三天前在哪里?我軍可是急行軍的。”
賀拔岳愣了一下,這支部隊是非常精銳的騎兵,可不是慢騰騰的步兵,就算斥候是輕騎速度快一些,韓樓也不可能這么早得到消息。
宇文泰又說道:“韓樓對地方上的掌控能力,能這么快得到消息嗎?”
賀拔岳搖頭。
宇文泰說道:
“若是說當世用間第一的,非那位蘇郡公莫屬了。”
賀拔岳臉色凝重的點頭,蘇澤擅長使用間諜,已經將間諜用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據說關西有一個懸鏡司,是比照大魏白鷺曹設置的,專門負責刺探軍情、安插間諜、刺殺破壞。
爾朱榮也想要仿效蘇澤設立同樣的機構,只可惜洛陽大亂后,白鷺曹基本上空了,麾下沒有這方面的人才,最后也只能作罷。
自己大軍的行蹤,有可能被蘇澤的間諜探知,這才通知韓樓停止進軍,留在范陽防守。
宇文泰說道:
“還有一個更可怕的情況,若是蘇澤不攻中山,直奔我們而來,將軍要如何應對?”
這下子賀拔岳都有些慌張了,想一想這個場景都很驚悚。
“但是兵已至此,不得不攻,只能明日派出斥候在附近偵查,如果找不到蘇澤的伏兵,就立刻攻打范陽!”
宇文泰嘆息一聲,也只能如此了,大軍都到了這里,不想打也只能打了。
次日,賀拔岳派出多路斥候,向營地四周搜尋軍隊蹤跡。
只是賀拔岳不知道的是,他的營地早就被蘇澤斥候隨從盯上了,當他的斥候派出的時候,蘇澤就已經得到了系統提示,將軍隊藏了起來。
一番搜索無果,斥候都回報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賀拔岳稍稍心安,第二日他終于下令全軍從淺水的地方渡過范水,立刻進攻范陽城。
蘇澤看著系統地圖上跨過范水的爾朱家騎兵,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八月,驕陽如火。
爾朱家的騎兵們都身穿重甲,悶熱的盔甲如同一個鐵罐頭一樣,沒有人發出任何怨言。
扈從騎士牽來馬,這些都是爾朱家最上等的好馬,毛色油亮有光澤,在扈從的幫助下騎兵們坐上了戰馬,看向殘破的范陽城,騎士們紛紛舔了舔嘴唇,感受口腔中的嗜血味道。
這樣的城池,爾朱家的騎兵在北上途中攻破屠戮了無數座,北地名城范陽城也不過如此。
宇文泰身披重甲,站在隊伍的第一排,他不安的回看身后的范水,總有一種鋒芒在背的感覺。
在戰場上最忌諱分心,宇文泰想起了小時候父兄的教導,他連忙將視線放回到正前方,也就是范陽城下的方向。
也許是知道不能死守,韓樓讓步兵制作了拒馬,手持長矛結陣堵上了城墻缺口的部分,韓樓也親自披上鎧甲,站在城墻上指揮。
賀拔岳瞇起眼睛,城內只有步兵,卻沒有騎兵列陣,看樣子是埋伏在附近,準備配合步兵打一個防守突襲。
那也要看步兵能不能撐得住。
賀拔岳舔了舔嘴唇,揮揮手下令開始進軍。
戰場上的鼓聲響起,馬蹄聲逐漸開始急促起來,驕陽下的具甲騎兵一起沖鋒,這樣巨大的心理壓力讓韓樓緊張的冒汗。
真的能撐得住嗎?
韓樓看向不遠處的樹林,萬俟丑奴和陳崇帶著兩千重騎兵就埋伏在其中。
原本的計劃是韓樓撐住一次進攻,樹林里的重騎兵再趁著敵人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機會沖鋒,但是現在看來自己的士兵能不能撐住一次沖擊都難說。
“萬俟將軍,韓樓撐不住了,我們出擊吧。”
陳崇看著搖搖欲墜的韓樓軍,計劃趕不上變化,如果要全殲這支爾朱家的騎兵,只有用重騎兵去硬抗了。
如果等到蘇澤的軍隊從背后殺過來的時候,賀拔岳已經攻入范陽城,那前后夾擊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萬俟丑奴也一下子看出了韓樓的虛弱,怕是自己再不出現陣型都要散了,他只好說道:
“上吧,至少要拖到郡公的騎兵趕到。”
萬俟丑奴提著馬上前,舉起馬槍道:“弟兄們,日后富貴,就在此一戰,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