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獻抬著腳。
僵了好一會兒,直到腿都有些酥麻。
忽然他聽到道士刺耳的大笑,發(fā)出猛拍大腿的聲響:“信了!我就說他會信我的話吧,天官在上,能在這黢黑的冥府找到這樣的樂子,真是祖師保佑!”
書生也嘿嘿一笑:“你果然是個賊道士,不過……嘿嘿。”
和尚則哀嘆一聲:“眾生皆苦,二位又何必難為這位施主呢?”
道士頓時變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賊禿做過什么,連那個癡肥如河馬的七公主都不放過。”
“貧僧那是憐憫,割肉飼鷹,舍我其誰?!?
“不就是為了錢嗎……”
這和尚道士又吵了起來,吳獻卻變了臉色。
剛剛的提醒,竟然只是在逗他玩?
他腳下冒出長長的尖刺來,緩緩向下試探,結(jié)果根本就沒有什么萬丈深淵,只是和之前一樣的平地。
“祝你們下輩子投胎,有六個皮燕子!”
吳獻低聲詛咒了一句,又小心往前走了幾步。
這一次他每次腳底都放出尖刺,經(jīng)過天生厚皮的強化,猥甲的尖刺已經(jīng)不會隨便碰一下就脫落,讓吳獻可以借用這尖刺試探前方的土地。
通過猥甲的試探,吳獻發(fā)現(xiàn)道路上藏著多處尖刺陷阱,這些尖刺陷阱范圍不會太廣,微微試探后再改換落腳點就可以安全無憂。
期間道士書生兩人,總是聒噪的講話,道士不停試圖騙人,書生偶爾會糾正道士的說法,也會嘲諷吳獻。
但書生的話總是對的。
在吳獻走到第十三步時,他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喧鬧的聲響。
書生對著吳獻高聲叫喊:“那活人,快點閃開啊,陰兵過境,不論生死,盡皆讓行,伱不躲開是會死的!”
吳獻閉著眼睛,他聽到了許多聲音。
有人跪下,有人退去,有幼兒因恐慌而哭泣,有婦人陷在泥潭里的掙扎,馬蹄聲逐漸臨近,恍若有大軍壓境,吳獻甚至聽到了蕭瑟的風(fēng)沙之聲……
雖未睜眼,卻宛如看到了陰兵過境的威勢。
“這小伎倆,我真的是膩了……”
吳獻一動未動,保持著自己的節(jié)奏,邁下了第十三步。
忽然萬籟俱寂,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書生好奇的問吳獻:“我之前幫你那么多次,你這次怎么不信我,沒有一丁點躲閃的意圖呢?”
吳獻懶得解釋,繼續(xù)專心前進。
黃泉路上都是淤泥,怎么可能會有這么清晰的馬蹄聲,還有塵土飛揚的感覺呢,況且所有的聲音,都是從書生那里傳來的。
道士瘋狂嘲諷書生:“哈,你不是自稱最擅口技嗎,什么一扇一撫尺,閉口喧囂止,結(jié)果連一個小白臉都沒有忽悠住……”
在兩人爭吵不休時。
陰差忽然爆喝一聲,吳獻聽到清晰的鎖鏈聲。
“夠了,都別說了,我不能再坐視此人違背冥府法度,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就睜眼回到陽間,讓開,我要拿下他!”
一直沒有開口的和尚說:“施主快走,睜眼回去,貧僧是不會害你的,一旦被陰差手里的勾魂鎖鎖住,就再沒機會逃脫了,不管你是活人還是死人都一樣的!”
嘩啦啦的鎖鏈聲逐漸接近。
吳獻忽然緊張起來,渾身肌肉繃直,隨時都準備使用拜神道具反擊。
他不能睜眼,看不見東西,因此只能根據(jù)視線之外的東西推斷。
他認為這次的陰差襲擊會是真的!
一來這和尚一直都表現(xiàn)良好,一直沒有干擾吳獻,反而在勸誡書生和道士。
二來早在吳獻剛踏上黃泉路的時候,陰差就說過要捉拿吳獻,這時候動手正是合情合理。
三來是鎖鏈,這鎖鏈的聲音很特殊,吳獻只在一個地方聽到過……是在詭影旅社,戚志勇用來鎖住破門大祟的鐵鏈,也許當時戚志勇用的,就是陰差的勾魂索。
事關(guān)生死,吳獻不敢輕易無視。
他等鎖鏈聲音足夠近后,就揮動著青銅盾,朝著那個方向猛揮一下,結(jié)果卻揮了一個空,那里什么都沒有!
陰差,和尚,道士,還有書生又同時放聲大笑,吳獻甚至能通過聲音,想象到他們那因大笑而扭曲的面孔。
“信了,他又信了!”
“真好玩?。 ?
“活人都如此有趣嗎,我也好想去抓一個來玩啊。”
吳獻都快被氣笑了,他終于忍不住脾氣,閉著眼睛怒喝一聲:“夠了,這套耍猴兒的把戲,你們還打算玩到什么時候,逗傻子玩呢?”
忽然。
一只小手在吳獻大腿上捅咕一下。
“大哥哥?!?
吳獻抬起盾牌就要打過去:“我都說夠……”
他的動作停在半空,忽然遍體生寒。
這只小手,竟然碰到她了!
女孩兒怯生生的說:“大哥哥,你說什么把戲啊,剛剛你都在和誰說話?”
吳獻咽了下口水。
你在和誰說話……
吳獻忽然意識到,自始至終,那陰差書生和尚道士四人組,都沒有觸碰過他,他聽到的只是這四個家伙的聲音!
也許那四人組,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他們也只是幻覺的一部分,吳獻一直在和空氣斗智斗勇。
那,這女孩兒就是真的嗎?
她能觸碰到吳獻,就真的是黃泉路上的過路人?
不一定!
這地方亦真亦假,虛虛實實。
吳獻最開始以為全都是假的,結(jié)果地上出現(xiàn)了針刺,后來他以為黃泉路上都是真的,但那四人組又全都是虛妄。
除了他自己之外。
這個地方,誰都不能相信……
在吳獻意識到道士四人組是假的后,他們就消失無蹤了,再也沒有跟吳獻說一句話,但女孩兒還小心翼翼的跟在吳獻身邊。
吳獻偶爾能觸碰到她,感受到冰冷的尸體溫度。
他繼續(xù)前進,當走到了第十八步時,吳獻聽到前方傳來水聲,于是邁步時稍稍猶豫,腳底尖刺放出,想要先試探一下虛實。
“不行,你不能落腳!”
女孩兒忽然拉住吳獻的衣角。
“前方是奈河支流,任何沾染上奈河水的東西,都將被拖入奈河,哪怕是大哥哥你身上的刺沾上奈河水,也會將你整個人都拖進去的!”
吳獻不敢大意,微微半蹲了下來,體會著從下方傳來的東西。
濃郁的水汽。
刺鼻的腥氣。
龍虱爬行的聲響。
還有哀嚎和痛哭!
“救我啊……”
“死的不該是我……”
“我也成了鬼,我要去找那只鬼報仇……”
有無數(shù)冤魂在下方痛苦嚎叫,憎惡,憤怒,哀怨,恐懼,悲嘆等負面情感涌現(xiàn)……冰冷的寒氣不需要觸碰就傳上來。
就像女孩兒所說,下方是一條充滿死者的河流。
是奈河!
奈河。
宣室志.董觀.第二段中間部分。
于是出泥陽城西去。其地多草,茸密紅碧,如毳毯狀。行十余里,一水廣不數(shù)尺,流而西南。觀問習(xí),習(xí)曰:“此俗所謂奈河。其源出于地府耶?!庇^即視其水,皆血,而腥穢不可近。
……
另外還有部分靈感來自于大家都學(xué)過的課文口技這個應(yīng)該就不用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