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生的這一個字,如果傳到外面,讓他人聽到,絕對會引發(fā)一場地震。
能讓他叫出這個稱呼,此人的身份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
開隋九佬,耀世雙星,大隋開國時橫掃南北的軍神之一,先齊公,高颎,高昭玄。
沒有人想到,這位竟然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皇宮深處。
不提其他,單單這位沒死的消息,就足以震驚天下。
高長生身軀未動,眸中精光連連。
僅僅一眼,這所謂禁地的布置就已經(jīng)全部落入他的雙眸。
地方并不大,也并沒有什么看似特殊的布置。
一眼望去,反而像一處空曠的廣場。
但廣場中心,卻佇立著一座奇怪的建筑。
從整體上看著像一座祭壇,但無論是形狀還是裝飾,都和常人印象中的祭壇迥異。
僅從外表看,就連高長生也看不出具體的用途,反而更像是單純的裝飾。
伴隨著一陣清風,場中瞬間變亮,剎那間仿佛有無盡星光投下。
高颎身影一動,朝前踏步而出。
如果有普通人在這,只一眼,恐怕便會嚇得亡魂皆冒。
因為高颎的身影竟然直接穿過了那廣場中心的建筑。
尋常人第一眼看到,第一個升起的反應絕對是鬼魂,一個沒有實體的鬼魂。
高長生倒是沒有露出任何意外。
以他的眼力早就發(fā)現(xiàn)了異樣。
眼前出現(xiàn)的高颎,并不是實體。
從某種程度上,和當日在凈念禪院遇到的那個白蓮教的神秘人一樣,都是投影。
不過高颎的這個投影,明顯更加純粹,可以說真的將一個影字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身影閃過,似在行走,但看上去卻更像是魂魄的飄蕩。
這么一個幽閉的環(huán)境,再加上這么一個飄來飄去類似鬼魂的影子,兩相疊加,對膽小之人絕對會是極致的考驗。
當然了,這其中肯定是不包括高長生的。
這處禁地的面積并不大,再加上高颎的速度也是極快。
所以僅一個呼吸,高颎便已經(jīng)來到了高長生的面前。
深邃的目光落在高長生的身上。
高長生可以情緒的看到對方眸中的欣慰和感慨之色。
“為父也沒想到,你的成長速度會如此之快,快的讓我們這群老東西都有些汗顏。”
高颎緩緩開口,并未開口解釋自己未死之事,高長生也沒有詢問。
對聰明人來說,很多事其實并不需要解釋,一個露面,甚至一個動作,就已經(jīng)能說明一切了。
“大敗蒙元,挽救大隋,真是漂亮至極。”
高颎的臉上浮起笑意。
“來護兒突圍時,出手相助的是……”
“不錯,正是為父,但能做到的也就如此了,我抽不出太多力量,只能為其打開一道缺口。”高颎點頭道。
“這也是靠山王的意思,他倒下之后,國內(nèi)已無抗衡鐵木真的人物。”
“所以我們選擇把最后的賭注放在了你身上,而最后的結(jié)果也沒讓我們失望。”
“真沒想到,我們這群老東西最后還沾了你的光。”
高颎哈哈大笑。
高長生點了點頭,來護兒臨戰(zhàn)之時,從前線撤出,且并未返回大興,而是直朝南京城而去。
看來這其中并不只是靠山王楊林的意思,這是很多人共同作出的決定。
“你們對我就那么相信?”高長生挑了挑眉。
高颎輕輕搖頭:
“戰(zhàn)場之時,誰又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尤其面對的還是鐵木真,換做天下任何一個人,開戰(zhàn)之前,恐怕都不敢拍著胸口說自己必勝。”
“既是賭博,自然有輸有贏。”
“只能說,遍觀大隋,你是最有希望贏的一個,甚至說,是唯一有一戰(zhàn)之力的一個了。”
高颎搖頭苦笑。
大隋巔峰時,卻是將星如云。
但為了那個計劃,投入了太多力量。
何況大隋雖強,蒙元也同樣可怕。
尤其是鐵木真,楊林戰(zhàn)死之后,大隋還真的找不出一個可以硬碰硬抗衡對方的人了。
“若我輸了呢?”
高長生抬頭道。
“我們雖然將賭注壓在了你身上,也相信你能做到,但事有萬一,賭有輸贏。”
說到這里,高颎緩緩的抬起頭,眸光之中厲色連連。
“大隋上下也做好了輸?shù)臏蕚洹!?
緩緩抬頭,看向遠方。
高颎冰冷的聲音慢慢傳出。
“若你再敗,鐵木真必然長驅(qū)直入。”
“蒙元大軍入境,國運震蕩,我大隋多年的計劃必然毀于一旦。”
“數(shù)十年心血一朝傾覆,這沖天的怒火自然要鐵木真和蒙元來承擔。”
“哦?”
高長生露出了疑惑之色,他也好奇,這些人暗中做了什么準備。
高颎也沒有隱瞞,直接開口:
“只要你戰(zhàn)敗的消息傳出,我們便會第一時間放棄多年謀劃。”
“為父和楊素為帥,日月雙騎為鋒,所有隱藏兵力傾巢而出,直撲蒙元本土。”
“精銳連喪,異族入關(guān),再加上國運痼疾,諸般疊加,我大隋注定不可能長久,與其茍延殘喘,不如就直接放棄,但蒙元也別想好過。”
聲音鏗鏘有力,帶著沖天的鐵血之氣。
饒是高長生聽到這里,也微微一愣。
這種決死一般的還擊辦法,讓他想到了前世著名的換家戰(zhàn)術(shù)。
放棄大隋,直撲蒙元本土,高颎這明顯是想極限一換一啊。
當然了,高颎之策和前世那驚天的一策還是有極大區(qū)別的。
高颎的辦法,主要是沖著兩敗俱傷去的。
攜帶的也是大隋軍隊,并不囊括大隋百姓。
不過這也是時代的局限性,對世家和上位者來說。百姓,民力固然重要,但也只是如此了。
高颎自然也是如此,畢竟他們高家其實也是世家的一員。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僅憑一個指示,一個動員,就能讓舉國上下拋棄故土,義無反顧,不惜生死的追隨。
楊家做不到,高颎做不到,這個世上任何一個皇帝,一個皇室都做不到。
能真的定出這般計劃,還能完美實施的,或許也只有那顆紅星,以及刻下紅星的那一位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棄大隋,在蒙元想辦法收獲新生嗎?”高長生輕輕一笑。
“可若是鐵木真同樣放棄大隋,不管不顧撤兵呢?”
高長生并沒有問,高颎為什么不選擇其他方向。
大隋周邊的國家并不少,就像南面的北莽離陽,還有西面的大宋,從大環(huán)境看,都比蒙元合適。
畢竟高長生已經(jīng)在北莽離陽釘下了釘子,而大宋則實力較弱。
但實際情況顯然不是如此。
高颎這個計劃實行的前提,是高長生戰(zhàn)敗,大隋戰(zhàn)敗。
所謂墻倒眾人推。
原先的大隋可以震懾四方,但到了那會,周遭的國家,絕對不會放過分肉的機會。
無論是入北莽還是入宋,大隋都只有一個機會,四面皆敵。
而且,若不加限制的直接把大隋土地讓給鐵木真,蒙元的膨脹將會無可阻擋。
就算他們能在大宋或是北莽站穩(wěn)腳跟,也不過就是茍延殘喘,畢竟傻子都知道,鐵木真是絕對不會放下擴張的速度的。
而對蒙元出手,就不會有這種弊端。
一來可以直接限制蒙元的成長。
第二,也不會有其他國家出手,周邊的國家就算想要趁火打劫,也不會把手伸到蒙元的土地上去。
但這一策略,明顯有個極大的弊端。
鐵木真同樣是一位絕世名帥,他若是第一時間撤軍,那立足未穩(wěn)的隋軍,只會被包成餃子。
畢竟這個世界,可沒有什么游擊戰(zhàn)術(shù)。
“他做不到。”
高颎平淡開口,看樣子,對于鐵木真他們似乎有其他的安排。
“我剩余三萬驍果會駐守大興。”
高颎抬起頭:“鐵木真兵馬到達之時,陛下便會連同驍果,以軍魂之力,引爆大隋國運。”
“嘶~~~”
先前高颎的戰(zhàn)略,高長生只是有些許訝然。
但聽到這里,他是真的被驚到了,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真是狠辣,決絕到了極致。
高長生不知道,這一策到底是誰的辦法,但無論是誰提出,肯定都要過楊廣那關(guān)。
在大興城內(nèi),親手引爆國運,其后果可想而知。
不管如何,動手之人,也就是楊廣肯定是必死無疑。
所以高長生才會用狠辣來點評這個策略。
三萬軍魂部隊,再加上一個皇帝的命。
簡直駭人聽聞。
此時高長生才明白,高颎為何這般自信鐵木真無法回兵了。
國運引爆,產(chǎn)生的破壞力何等驚人。
就算鐵木真能夠僥幸活下來,他也要面對另一個可怕的后果。
楊廣連同國運一同引爆,直接的后果便是隋滅。
氣運四散,而率兵闖入隋境的鐵木真便是首當其沖的對象。
尤其又是在大興皇城之上。
這就相當于,強行的給這片土地換了一個主人一般。
國運挪轉(zhuǎn),可以說剎那之間,鐵木真就成了這一片土地的新皇帝。
雖然沒有建國登基,也沒有之前大隋那般穩(wěn)固,只是一種初步的勾連。
若換做旁人,這從天而降的好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可那會的情況可不一樣。
國運引爆,戰(zhàn)火紛飛,那會的大隋必然是四處災害,風雨飄搖。
這種情況下的氣運,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更何況,鐵木真一直以來就一直在躲避國運,連蒙元帝位都能讓出。
高颎還有楊廣等人的這一手,對鐵木真來說,就是世間最致命的毒藥。
“呼~~~”
高颎仰頭吐出一口濁氣。
“如今鐵木真敗于你手,這些都已成過去,自也不必再提。”
“說說正事吧。”
“原本是并未準備在此時和你見面的。”
“若計劃能成,你我父子自有相見之日。”
“不過,你在洛陽的動作,驚動了我們所有人。”
說到這里,高颎停頓了一下,深深的看了高長生一眼,而后突然長嘆一聲:
“你的出色,真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為父沒想到,楊素也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想到,你竟然能勾動那一處陣勢。”
說完后,高颎便陷入了安靜。
高長生也沒有開口。
兩道人影,互相對視,卻又陷入了特殊的沉默。
良久之后,高颎才緩緩開口:
“距離通天還有多久?”
高長生搖了搖頭:“看似近在咫尺,但伸手卻又感覺遠在天邊,哪怕在襄樊親身體會了一番,依舊還是覺得看得見摸不著。”
高長生眉頭微皺,這個境界屬實太過奇怪,他修煉至今,一路勇猛精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問題。
“正常,你不必苦惱。”
“通天之境玄妙異常,是境界,但也不是單純的境界。”
“你看到的一切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都是虛幻。”
“或許你已經(jīng)站在門口,又或者一只腳,甚至整個人已經(jīng)踏入也說不定。”
“不用焦急,保持本心即可,或許哪一天你只是喝口水,閉個眼的功夫,突然就會發(fā)現(xiàn)豁然開朗,天地陡變。”
“這一點,為父幫不到你,這個境界,就連我自己都沒徹底踏入,而且和修煉不同,這個境界是沒有經(jīng)驗可言的。”
高颎幽幽而嘆。
高長生也是輕輕點頭,親身感受過那個境界的他,非常清楚那種感覺。
“有幾分把握?”
這一次開口詢問的并不是高颎,而是高長生。
問的自然也不是修煉之事,而是另有所指。
高颎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沉默了將近幾分鐘才緩緩開口:
“沉淀數(shù)十年,集合了大隋所有優(yōu)勢力量,謀劃,算計,可以說已經(jīng)傾盡了我們的所有。”
“但為父和楊素幾人,推演計算了無數(shù)次,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只是不足三成。”
不到三成幾率,幾乎已經(jīng)是可以直接斷定失敗了。
“這也是當初,為父諸多安排的原因,我并不想讓你從軍,因為我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一旦失敗,大隋極有可能傾覆,皇室,軍隊,勛貴都是首當其沖。”
“只是我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而且成長的這么快。”
“甚至因為你的原因,反哺到了我們。”
“如今據(jù)為父估計,我們成功的概率已經(jīng)超過了五成。”
“你一人之功,已經(jīng)差不多趕上我和楊素等人合力了。”
“自當初開國,楊素就一直在和我較勁,也從來沒有服過我,但聽到你的戰(zhàn)績后,他卻親口和為父說了一個服字。”
高颎笑容滿面,顯然暢快至極。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笑容:
“哪怕如此,諸般種種,也是兇險至極。”
“你要特別注意,無論到時候在哪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可,不要參與太深。”
“若事不可為,及時抽身。”
“千萬不要硬來,為父已經(jīng)奉獻了一生,對這大隋江山,我們已經(jīng)做的夠多了,我高家不欠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