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
在大明,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地方。
因為,這是大明太祖朱元璋的出生之地。
不僅如此,跟隨朱元璋打下大明的開國功勛,有一大半也出自這個地域。
也就是明初時顯赫一時的淮西集團。
在大明,有三個城市是極其重要的。
燕京,金陵,還有最后一個鳳陽。
其中燕京是如今的都城,金陵則是開國時太祖定都之處。
而鳳陽,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更加特殊。
這是大明的龍興之地,也是朱家的祖地。
日正當空。
鳳陽府內,某個偏僻的湖泊邊上。
一個男子正隨意的斜躺在岸邊的一塊凸起巨石之上。
一頭黑發隨意的劈在身后,眼睛也是半睜半閉,右手中,虛握著一根古樸的魚竿。
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臉色平淡的青年男子。
一人斜躺,一人站立。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好像完全不認識一般。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釣魚男子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青年,開口道。
“據老夫所知,如今宗室中的那幾個王爺,可都在覬覦你的位置。”
“這種情況,你竟然敢孤身離京。”
“要知道,你如今可沒有留下子嗣,這要是消息泄露,各地的藩王估計都會大喜過望。”
“只要秘密把你除掉,甚至都不用背負造反罵名,到時候神器自然移位。”
男子抬眼笑道。
而通過男子的話,站立青年的身份已經毫無疑問了,明帝朱厚照。
不過從外表看,朱厚照的樣貌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很明顯是做了易容。
對于男子的調侃,朱厚照并沒有絲毫在意。
而男子的聲音則在繼續。
“陛下親身來此,不知有何要事?”
“不過陛下應該也清楚,大明內部的那些糾紛,我們不會插手。”
“爭來爭去,都是朱家子孫罷了。”
“再說,如今有了王陽明,陛下應該也能壓制那些王爺了吧。”
聽到這番話,朱厚照也是抬起了頭。
“幾位淮西舊將,是太祖特意留下的鎮國底蘊,非江山傾覆之危,不得輕出。”
“這一點,朕當然明白。”
“當年土木堡,明軍慘敗,英宗被擄,如此險境,淮西祖地都沒有任何反應,更不用說國內的幾位藩王,想必這些在幾位老祖眼中,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吧。”
朱厚照輕聲笑道。
“陛下言重了,土木堡一戰,說是外敵,其實更像內亂。”
“不過有一件事,陛下說錯了,當年祖地并不是沒出手,異族寇關,直逼京師。”
“如此大事,我等豈能不管,事實上,當年大戰之前,已經有人身在京師。”
“只是沒想到最后出了個于謙罷了。”男子搖頭笑道。
“原來如此。”朱厚照點頭輕笑。
“好了,陛下還是說出來意吧,想來陛下不惜親身犯險,孤身離京,應該不是為了來和老頭子閑聊的吧?”
聽到此話,朱厚照也是瞬間收起了笑容。
左右二手先后拍了拍衣袖,而后輕輕彎腰,肅聲道:
“太祖七世之孫,朱厚照,請淮西諸將出山!”
聲音清朗,卻帶著道道音波直上高空。
聽到此話,男子緩緩起身,眉頭也是瞬間皺起。
“老夫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陛下自己也清楚,又何必自討沒趣,陛下還是……”
不過這一次,還沒等對方說完,朱厚照便是伸手打斷了對方。
“鐵木真統十三翼兵臨大隋,于玉門關一戰殲滅大隋數十萬精兵,靠山王楊林當場戰死。”
朱厚照突然轉移話題,男子也是微微一愣,不過只是稍微停頓一下,便再次開口:
“此事老夫也知道。”
“楊林一倒,大隋確實會生亂。”
“但鐵木真想要覆滅大隋可沒有那么容易。”
“大隋開國九佬,哪個不是人杰,我大明都有淮西諸將留存,大隋才不過數十年,那開隋九佬竟然全都老死,簡直笑話。”
朱厚照點了點頭:“當年就有很多人猜測,是楊堅在為后世留下底蘊。”
“但事實證明,那楊堅和消失九佬很明顯是在謀劃著什么事情。”
男子擺了擺手:“正是如此,若鐵木真長驅直入,把大隋逼急了,他們的計劃固然會失敗,但同樣,那些隱下去的老古董必然也會跳出來。”
“鐵木真未必占的了上風,若真的咬牙硬拼,元隋兩國,誰都討不了好,所以陛下根本不用太過擔心蒙元,安心坐觀戰局即可。”
聽到此話,朱厚照搖頭一笑。
“這已經是之前的事了,元隋兩國已經又打完了一仗,戰報才剛剛傳回。”
“哦?”
男子挑了挑眉,他明白,讓朱厚照急匆匆趕來鳳陽的應該就是這次戰斗。
“莫非鐵木真又贏了,已經兵進大隋腹地?”
朱厚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
“隋元兩國,于大宋襄樊地域爆發大戰。”
“大隋高長生以襄樊地勢部下武侯八陣,激戰之后,怯薛軍全滅,沙陀騎全滅,十三翼全滅,鐵木真被俘。”
“什么?”男子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色。
而朱厚照的聲音并沒有停下:“另外,戰報最后提到一件事,大隋高長生,疑似……通天!”
“轟!”
聲音雖低,卻好像雷霆炸響。
男子猛的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朱厚照,原本握在手中的魚竿也緩緩脫落。
“怎么可能?”
看到男子瞪大的雙眼,朱厚照再次露出了笑容。
“雖然并未確認,但此次襄樊之陣確實展現了通天威力。”
男子張了張嘴,良久之后才再次開口:“所以陛下是在擔心大隋,擔心高長生。”
“據老夫所知,陛下和那高長生,好像關系不錯。”
朱厚照撇了撇嘴:“老祖何必說這般廢話。”
“朕確實欣賞高長生,愿意和他做朋友,甚至也計劃過和大隋結盟。”
“但今時不同往日,鐵木真慘敗,大隋士氣正濃。”
“而大隋周邊各國,大宋就是閉目等死,離陽北莽等國,也早已不是高長生的對手。”
“至于蒙元,若蒙哥整合全國,倒是有一戰之力,但短期內,也絕不會去招惹大隋。”
“最重要的,還是高長生,若此人真的踏入通天,到底會有多可怕,天下皆知。”
“就算襄樊大戰是偶然,大隋一旦吞并周邊各國,就會徹底形成大勢,傲視九洲。”
“朕是明帝,別說和高長生只是略有交情,就算是生死之交,在江山在社稷面前,朕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如今時局,可以說大明最大的威脅,已經不再是蒙元,而是大隋,是高長生。”
“一旦高長生徹底掌控隋軍,掃清大隋亂像,必然會爆發出極其可怕的戰斗力。”
“而且老祖別忘了,大隋當年消失的幾佬可并不見得去世,尤其是高楊二人。”
“若真是如此,高楊雙杰,再加上一個青出于藍的高長生。”
“王陽明雖強,但孤掌難鳴。”
說到這里,朱厚照頓了一頓,隨后才繼續道:
“老祖說淮西諸將非危局不得清楚,但在朕看來,眼前的局勢就是危局,而且是亡國危局。”
伴隨著話音吐出,朱厚照的右手中也出現了一道令牌。
“朕以太祖金令,請淮西諸將出山!”
看著朱厚照手中的令牌,男子渾身一震,終于緩緩抬起雙手:
“李文忠,接令!”
襄陽城內,因為李世民等人先后帶兵出發,此時襄陽的氣氛倒是顯得平和了很多。
畢竟數十萬剛從尸山血海中殺出的精銳,哪怕什么都不做,單單那種無意散出的殺氣,就足以讓任何人膽寒。
城池中心,府邸之中。
高長生的面前,正站著兩個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
當初出征高句麗之前,因為歷史原因,高長生并沒有刻意接觸大隋官場,所以對朝中的很多人并不認識。
但如今早就時移世易。
特別是從高句麗凱旋后,幾次大宴,他對大興朝堂的諸多重臣早就不再陌生。
“拜見齊國公。”
其中一人拱手行禮。
“蕭侍郎客氣了。”
高長生隨意擺手。
眼前之人是大隋內史侍郎中的一員,也就是中書侍郎。
單論官職,倒也算不上位高權重。
不過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因為此人出生蘭陵蕭氏,而且是如今大隋皇后的親弟弟,蕭瑀。
“齊國公大敗鐵木真,挽大隋之危,報玉門之仇,真可謂一戰驚世,蕭某佩服。”
蕭瑀深深彎腰,聲音真誠無比。
一直在都城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玉門戰報傳到大興后,究竟帶來了什么影響。
舉國震蕩,人心惶惶,這絕對不是夸張之語。
從皇宮到朝堂,甚至整個大興,都陷入了極致的慌亂。
二十萬精銳,包括大隋最強大的驍果,還有擎天之柱靠山王,全都倒在了關外。
面對氣勢洶洶的鐵木真,很多人心中已經是陷入了絕望。
尤其是隨著大軍戰敗的消息傳出,大隋各地都是出現了種種亂像。
而面對這種狀況,朝堂之上根本沒有什么辦法,他們想要壓下消息。
可是弘農祖地的傾盤血雨,大興天穹的可怕異象,在有心人眼中根本是無法壓下的。
事實上,在高長生回返之前,大隋各地已經流傳出了大隋將亡的種種箴言。
“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裴某同樣佩服。”
另一道聲音同樣響起,不是旁人,正是石之軒的化身裴矩。
“大興如今如何?”
高長生隨意問道。
“襄樊戰報傳回大興,陛下已經第一時間傳訊全國,消息一出,舉國振奮。”
蕭瑀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喜意。
說到這里,蕭瑀也是快速抬起頭看向高長生:
“齊國公,下官此來,是受陛下圣命而來。”
“希望齊國公處理好襄樊之事后,能盡快回國一趟。”
聽到此話,一旁的裴矩也是笑著拱起了手:“陛下皇后,朝堂百官,甚至大興上下百姓,如今都在翹首以盼。”
“此次回朝之后,相信裴某就要恭稱一聲王爺了。”
聽到裴矩的聲音,蕭瑀并沒有反駁。
襄樊的戰報傳回,整個大隋都知道了靠山王影像做下的一切,再加上高長生這般驚天大功,封王之事早已是定局。
“本帥知道了,會盡快返回的。”
高長生擺手道。
“可是襄樊之地亦或是大宋還有什么不穩之處?”蕭瑀也沒有質疑。
驚天之戰剛剛結束,作為戰場,又是新取之地,傻子都知道情況必然復雜。
而且如今高長生的身份,也不是想動身就能動身的。
“呵呵,本帥只是在此處等幾個人罷了。”
“蕭侍郎如不著急,不妨在襄陽休息幾日。”
“不了,不了,下官停留一日,明日便返回大興,稟告陛下皇后。”蕭瑀連連擺手。
片刻之后,蕭瑀便告辭先行退下。
場中只剩下了裴矩一人。
此時,高長生抬起的雙眸中,也突然耀起一道精光。
裴矩心中不自覺的便是心中一跳。
當初大興城外高長生的刀光,對他來說,可還歷歷在目。
那個時候,對方就已經不是他能夠應對的人了。
更不用說此時的高長生。
白川全殲兩國聯軍,南京城頭破入大宗師。
如果說大興城外,高長生只是一個新晉崛起,戰力可怕的天驕。
那北莽南京之后,高長生已經成為了諸國公認的軍神,真正的巨擘級人物。
而現在,敗蒙元,屠軍神,擒蒼狼,陣道通天。
如今的高長生,石之軒已經很難想到一個形容詞去形容此人了。
想來想去,或許只有可怕兩字。
相信不止是他,也是周邊各國,甚至整個九洲東部所有國家皇帝將軍心中的統一印象。
尤其是此時的石之軒。
站在高長生面前,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只螞蟻,在面對著血海,面對著蒼穹。
看不清,猜不透,渺小,壓抑。
這是自成名之后,他從來沒有有過的感覺。
石之軒很清楚,蕭瑀告辭離開,也就代表著他明面上裴矩的身份已經失去了作用。
而高長生沒有讓他離開,無疑也證明著對方找他有事。
“邪王,又見面了。”
高長生淡漠開口。
石之軒也沒有猶豫,第一時間拱手:
“齊國公請說。”
石之軒是聰明人,所以沒有等待高長生詢問,第一時間便是主動開口。
“高唐公。”
高長生吐出了三個字。
石之軒瞬間了然。
高唐公魚俱羅,在玉門之戰,甚至玉門戰前就已經消失。
就像人間蒸發一般。
先是來護兒,后又有楊林影像,其后又俘虜了鐵木真和蒙元諸將。
如今,玉門關的整個進程,對高長生早就不是秘密。
而從始至終,魚俱羅就沒有在玉門關出現過。
但除了玉門關,大隋各地并沒有出現明顯的戰事。
那么魚俱羅的消失,必然是因為江湖勢力插手了。
俘虜中,鐵木真如今還處在重傷昏迷,所以對魚俱羅的遭遇,他也只是得到了一些線索,并沒有能夠確認。
這也是他找上石之軒的原因。
石之軒所在的花間派,補天閣,只有寥寥兩三個人。
但誰要真的以為石之軒勢單力孤,那可就真的天真了。
先不提石之軒本身所在的聞喜裴氏,他邪王的名頭,在兩派六道內部,可是管用的很,另外最重要的一點,石之軒在佛門中同樣有一定的人脈。
“據石某所知,高唐公很有可能是受到了佛門的襲擊。”
“但具體是誰出手,石某也一無所知。”
“不過能夠致高唐公于死地的,必然是佛門的巨頭,遍觀大隋,也沒有幾個。”石之軒沉聲道。
“高唐公未死。”高長生淡漠開口。
“什么?”石之軒驚呼一聲,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石某明白了,立刻動用手頭所有力量,想辦法找到高唐公。”
“呵呵,高唐公的事,用不著你,本帥會去解決。”
高長生輕聲開口。
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但石之軒卻是莫名的覺得心頭一冷。
“本帥找你,是有一件事,讓你去做。”
聲音再起。
石之軒根本來不及多想:“請齊國公吩咐。”
“回到大隋,然后去此處,找到……”
話音一落,石之軒的眸中很明顯的浮現了呆滯疑惑之色,但還是快速拱手:“石某知道。”
“你去吧。”
高長生擺了擺手:
“另外,告訴你們兩派六道中的那些魔崽子,本帥回國之后,不想再看到任何一絲一毫的鬧騰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