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馬則宗沉默著從墊子上拿起備前長船國守放回刀架上,“沒有辦法了嗎,東野。”
東野瑜感應(yīng)了一番,以有馬忠康師范殘余的神魂,大概已經(jīng)接近油盡燈枯了,能留存到現(xiàn)在全靠執(zhí)念,,或許還能撐一段時間,但不會太長。
東野瑜皺眉沉思起來,沒有回答有馬則宗。
自己修來的上清法力本就有諸邪辟易的特性,對有馬忠康這樣的孤魂宛如毒藥,救不了他。
前段時間周末的時候自己去稻荷神社時順便問過春塬,她聽過之后也搖頭。
如果是新死之人還好,大概可以在稻荷大神的神域存留比較長的時間,畢竟喵姬它們現(xiàn)在可是成了稻荷大神的小跟班。
可有馬忠康已經(jīng)死去幾百年了,魂體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滋養(yǎng),只是躲藏在身前佩刀里,凡塵陽間本就不是鬼魂應(yīng)該待的地方,撐到現(xiàn)在早已是千瘡百孔,連輪回都是奢望,尋常靈物沒有絲毫作用。
她只說島國這邊可能只有高天原或者黃泉大神伊邪那美那里能找到救他的辦法。
神州大概也有仙人可以做到,不過不管是神州還是島國,這些存在都不是自己一個連金丹都不是的白狐能接觸的。
有馬則宗見他不說話,有些失望地低下頭,本就不算高大的身體背靠著墻壁越發(fā)矮小了。
他沉默一會兒,拍了拍東野瑜,起身走出和室,東野瑜見狀跟隨他走出去。
“還有多久?”他站在不算寬闊的房間走廊上小聲問道,說著瞥了眼和室,生怕老頭聽到。
東野瑜思索幾秒,“一個月?如果師范減少活動時間,或許能撐到楓葉變紅的時節(jié)。”
“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有馬則宗神色黯然,試探著問道:“那我們期末考試過后帶忠康先祖去福知山吧?”
期末考試在下周一,考試過后就是暑假——立花高的暑假是從七月十八號到九月一號。
而玉龍旗的舉辦時間是七月二十號,休學(xué)旅行與合宿的時間是八月三號,持續(xù)一周,也就是說從現(xiàn)在開始到八月十號都相當(dāng)忙碌。
不過事關(guān)有馬忠康師范的遺愿,這些事都可以放一邊。
東野瑜沒有猶豫地點點頭:“可以,下周一和安原社長說一聲,到時候他們先去福岡,我們單獨行動先去福知山,再坐飛機去福岡。”
“不行。”和室擺放在刀架上的備前長船國守內(nèi)傳來老人明顯疲憊的聲音。
“你們先前說過那什么劍術(shù)比賽,是匯集全島國年輕劍客的武道會吧?如此盛會我天藍一刀流豈能錯過?到時你們也帶我去現(xiàn)場,等我看阿瑜奪得魁首,再去福知山。”
有馬忠康拍板說道,他莫名有種預(yù)感,看過福知山后,大概就是自己夢醒時分。
“可是您的身體經(jīng)不起太多舟車勞頓。”東野瑜推開和室障子門,看著刀架上的破刀神色擔(dān)憂。
“我雖然老,卻還沒老到連路都走不了的程度,就這么辦,你們是要讓我?guī)еz憾回到現(xiàn)實中去嗎?”有馬忠康頗為固執(zhí)。
兩人見此也沒什么辦法,只能點頭應(yīng)下。
“我回去想想辦法,或許有能減少外界給師范帶來傷害的法術(shù)。”
“那就拜托你了,東野。”
兩人說著走下樓,在玄關(guān)處分別。
“就送到這兒吧,今明兩天周末最后的時間了,加緊復(fù)習(xí),下周一考試。如果還考不好,你這暑假可不好過。有不懂的可以在line上問我。”
東野瑜一邊換鞋一邊說道。
有馬則宗愣了下:“啊?不一起開個學(xué)習(xí)會嗎?今川也有這樣的想法。”
“學(xué)習(xí)會么?”
東野瑜思索片刻,有些遲疑,周末月之魔女小姐和神宮寺肯定也會來家里,要是讓今川和有馬知道
今川還好,悶葫蘆一個,嘴還算嚴(yán)實。有馬這小子就不一樣了,超大嘴巴,心里憋不住八卦,喜歡到處亂說。
到時候要是風(fēng)評被害怎么辦?
“明天再說吧。”
東野瑜模棱兩可地說著,告辭離開了有馬家,一開門就迎來陣大風(fēng),抬頭看天,臉色大變,當(dāng)即其上烏騅破風(fēng)而去。
夏季的東京氣候多變,傍晚時候還是火燒云的壯麗景象,轉(zhuǎn)眼就變了臉,漸漸烏云密布,如同一條又厚又臟的灰黑色毯子蓋了下來,只是看著就有種壓抑的感覺。
翻卷的云層偶爾有電蛇般的白光蜿蜒閃爍,晚風(fēng)漸漸大了,街道兩旁的行道樹逐漸彎折擺動,樹葉被硬生生扯下來卷到天上。
出了居民區(qū),居酒屋代表營業(yè)的簾布胡亂擺動獵獵作響,行人抱著公文包頂著大風(fēng)奔跑,這是有生活經(jīng)驗的東京人——今晚或許會有暴風(fēng)雨,如果不能在第一滴雨落到地上前回家,恐怕要被淋成落湯雞。
誒!
東野瑜放下頭盔的亞克力擋風(fēng)板,以標(biāo)準(zhǔn)的姿勢騎行,偶爾看眼天上一閃即逝白光,突然想起一個人,或者說,一條龍。
如果要說哪里寶物最多,除了天庭神界,恐怕就得數(shù)龍宮了。
元君是龍宮公主,雖然是江河龍宮,大概不像四海龍宮那樣豪橫,但萬一有能救師范的寶物呢?
到時恐怕要挾恩圖報了。
東野瑜是能拉下臉去求寶物的,畢竟鬼命關(guān)天,人情這種東西,你不用它就相當(dāng)于沒有,只有發(fā)揮了作用,才算是。
之所以為有馬忠康做到這種地步,倒也不全是為了報恩獎勵。
雖然與這位老人相識不久,但他的確是在全心全意在教授自己他的畢生所學(xué),所求甚少幾乎可以說不求回報,是位可敬的長者。
東野瑜想到這里,決定明天早上去桃鄉(xiāng)拜訪元君。
先前這位說要來東京游覽卻沒了后續(xù),也沒留下聯(lián)系方式,自己后來寫信給桃冬詢問才知道,這廝又睡著了。
如果沒人叫醒她,恐怕一覺百年都是尋常。
好在她睡前有囑托身外化身履行神職,否則恐怕又要重蹈覆轍,自己現(xiàn)在也沒了妖雷旗,萬一上次那妖魔卷土重來偷襲,看她怎么辦。
大約半個多小時后,騎行到小菅附近的時候,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有人打電話?
東野瑜把小電驢停在路邊,摸出手機一看,是笠原雅人經(jīng)理。
自己已經(jīng)辭職這么些天了,突然來電,也不知道是因為工作還是別的什么。
東野瑜心中想著,接通了電話,問道:“笠原先生?”
“東野君,打擾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但的確是沒有辦法了才找到你。”電話那頭笠原先生的聲音頗為無奈。
東野瑜聞言有些好奇:“發(fā)生什么事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是那位橋本小姐,來了店里一直吵著要讓東野君你來接她,看上去好像喝醉了的樣子。如果是別的客人醉倒,店里倒是有一整套合理的照看方式,不過這位客人好像和東野君你的關(guān)系的確比較近?”
笠原雅人說的比較克制,“你要來接她嗎?”
橋本姐姐喝醉了?
東野瑜莫名覺得有些古怪,不過還是很快回答:“我馬上過來。”
“好的,請盡快,她的狀態(tài)似乎不是很好。”
掛掉電話后,東野瑜待在原地沉思片刻,越想越奇怪。
這位陽光園的前輩能從孤兒一路打拼到現(xiàn)在,又買房又買車,可以算得上立足東京,相當(dāng)不容易,品行端正,生活習(xí)慣優(yōu)良,愛好不多,平日里就喜歡宅家里看雜志,做設(shè)計,有一種禁欲系大姐姐的感覺。
獨自一人在外醉酒這種事發(fā)生在她身上屬實有些不尋常。
是遇到什么變故了嗎?
還是真由理出事了?
東野瑜心中猜測著,開足馬力往回走,小菅距離小林公爵邸所在的南千住不算遠,很快就到了餐廳外,這時候天空已經(jīng)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風(fēng)勢逾急,正有向暴雨進化的趨勢。
餐廳明凈的櫥窗透著內(nèi)里明亮暖黃的燈光,給人一種溫馨安靜的感覺。
推開餐廳大門,與認識的侍者和客人們打了招呼,部分客人本以為東野瑜遲早會回來,依然每周都會來幾次,這時看到他出現(xiàn)在餐廳中,以為是回來工作,頓時眼前一亮。
一位身寬體胖的貴婦人向他伸出手,末了卻又有些怯意地往回縮,像是望見天空中的明月想要摘下,卻猛地醒悟那只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之物。
“東野君——”她呼喚道,心跳莫名加速,仿佛回到了懷春的少女時代。
少年回頭看過來一眼,報以微笑,不過說的話卻沒了先前那般詩情畫意,通俗得很。
“戶田夫人,您吃好喝好,那邊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失陪了。”
笠原雅人遠遠看到東野瑜進來,連忙招手:“東野君,這里。”
橋本理莎選擇用餐的位置是一個不太好的位置,這邊不靠窗,也算不得安靜,來往的服務(wù)生都會經(jīng)過,不是很好的用餐位置,或許是沒有位置才坐這里的吧?
等東野瑜靠近后,笠原雅人抬頭一看,笑道:“一月不見,東野君看起來更沉穩(wěn)了不少。”
“笠原先生也是風(fēng)采依舊。這就是橋本姐姐嗎?”
東野瑜走過去與笠原雅人寒暄兩句,目光看向醉倒趴在餐桌上的女人,只看了一眼,便微微瞇起眼睛。
眼前這人穿著暴露艷麗的高開叉旗袍,一雙渾圓修長的長腿被肉色絲襪包裹起來,胸前一抹白膩晃人眼球,深深的溝壑幾乎要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樣子倒是與橋本姐姐一模一樣,只是不管是氣息還是衣品都相去甚遠。
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一股濃郁的妖魔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東野瑜的接近,醉倒在桌上的‘橋本理莎’睜開眼睛,露出一雙迷離的媚眼,聲音,路過的服務(wù)生只是聽了兩句,就下意識弓著身子走路。
“你來了,不扶我嗎?”
“你可以自己走吧?”東野瑜微笑著說道,隨后與笠原雅人道別,自顧自往餐廳外走去。
明知道是妖魔還去扶,鬼知道有什么陷阱,你當(dāng)我傻?
“真是不解風(fēng)情。”‘橋本理莎’也不在意,拎起挎包搖搖晃晃跟在后面,引得餐廳中不少東野瑜的老主顧咬牙切齒,紛紛暗罵狐貍精。
笠原雅人有些奇怪地看著離去的兩人,是鬧矛盾了嗎?
這樣想著,目光掃視餐廳,看到一些貴婦、白領(lǐng)面如死灰的樣子,撫額輕嘆,這之后業(yè)績大概又要更難看些了吧。
要不,再招一些長得帥的男高中生?他摩挲著下巴開始思考可行性。
兩人離開餐廳,方才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此時已經(jīng)連成雨幕,商業(yè)街璀璨明亮的燈光變得朦朧起來,街上來往的行人大呼小叫地奔跑著躲雨。
出門不帶傘的后果。
東野瑜悠然自得地從書包里掏出把天堂傘撐開,來到烏騅旁邊,隨手拂著座椅上的雨水。
“她在哪兒?”
東野瑜隨口問道,聲音像是被雨水浸透了,有些冷。
“東野君問誰?”‘橋本理莎’嬌聲說著,走入雨幕,站到東野瑜身后,神色漠然。
“橋本姐姐和真由理,她們在哪兒?”
東野瑜不慌不忙地從肩膀上取下劍袋,抽出澄明一文字長光,象牙白的劍鞘在街燈和餐廳櫥窗透出來的暖光下有著溫玉般的質(zhì)感,他握住了劍柄。
‘橋本理莎’笑瞇瞇地說道:“真由理啊,自然是在家里,至于橋本姐姐?我不就在這里嗎?”
“住嘴!”
鏘!
讓人肌膚發(fā)緊的劍鋒閃爍般出現(xiàn)在‘橋本理莎’鼻尖,劍身如一泓清輝月華,純凈且冰冷,東野瑜冷哼一聲:“妖魔,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斬殺過數(shù)十只妖魔的靈劍也感應(yīng)到了妖魔的氣息,一出鞘便涌出讓人心驚的殺意。
‘橋本理莎’嚇了一跳,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不過很快恢復(fù)剛才的微笑與從容:“東野君是誤會了吧?”
“別裝了,你身上屬于妖魔的臭味、那吃過人的血腥味跳進太平洋也洗不干凈,老實交代橋本姐姐和真由理的下落,我讓你死的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