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瑜觀察了一下，誤入這里的人相當多，粗略一數，大約有三四千人，黑壓壓一大片，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穿著當世具足的洋人。
我測，什么最后的武士？
這些人擁擠在一起，充塞了臨近幾條街，不過都避開了街上那些迷茫游走的惡靈。
東野瑜懸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打量這些人，心中若有所思。
搞不好這古戰場把整個福知山的人全吸過來了？
之前還想和柊鏡去小鎮那邊求援，現在看來，去鎮上估計也只是一堆陷入沉睡的居民。
人群中一小部分是立花高中的師生——這次來參加合宿的師生一起加起來一共有四百多人。
離去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稀稀拉拉，大約有幾十個人。
看樣子都是福知山本地人，拖家帶口的，大概也有外來的游客，東野瑜粗略看一眼便沒再留意，祝他們好運。
好在大約是北川老師還有有馬他們的緣故，立花高中的師生都沒有選擇離開。
一些似乎是鎮里的行政人員、警察之類的在挽留那些認識的人。
“神明大人，您不阻攔那些離開的人嗎？”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東野瑜平靜地回答：“我來救你們是受人之托，順手行事，而并非基于責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即使是神明也不能強行扭轉。”
這話當然是托詞，說給人聽的，要是御子出事，那自己即便求到東天庭都要救她。
至于強行扭轉命運是否違背神明律令自己又不是神明，天條可沒法束縛自己，實在不行投靠元君往海里一鉆，借著四海龍宮的關系偷渡神州。
“想要離開的人我不會阻攔，他們可能會遭遇什么，但我不會再管。”
東野瑜說著，落到臨街屋頂，身上依舊氤氳著純白的光暈，瞭望一下方向，隨后低頭看向眾人：“想離開這里的人就跟上我，先出城去，然后再尋找鎮壓此地惡鬼的神明。”
說罷，朝著北門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屋舍房頂穿梭跳躍。
這就是神明么站在街上的人們抬頭看著祂，好像目光只是追隨著祂的光芒，就能感覺到心安。
“感謝上帝，終于可以離開這見鬼的地方了。”
幾個金發碧眼的西方人在人群中親吻十字架，劃著十字祈禱。
而他們之中有著一頭紅發，穿著粗布和服的女性則在仔細觀察著白狐，綠寶石一般的眼睛滿是激動與好奇。
見白狐離去，人們趕緊轉過身，人群中原本在外界擔任行政人員、警察等職位的人們組織起來維護秩序。
即便其中仍有遲疑的人也因剛才東野瑜那一番話而決定走一步看一步，紛紛追隨著白狐離去的方向而去。
一時間城中煙塵四起，但極為安靜，人們害怕吵醒路邊的詭異居民，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趕路。
遠遠虞堪，和福知山城里的惡鬼比起來，這些在城中聚集起來暴走的外來者反倒像是在進行百鬼日行。
到了北門，城門緊閉，守御在這里的兵卒武士們也與城中居民一樣，如游魂般四處游蕩。
“我們怎么出去？”人們面面相覷。
東野瑜昨晚在天守閣那里參觀過有關福知山城的一些資料信息，湊過去看了兩眼，指了指旁邊絞盤：“來幾個人轉動這里的絞盤就行。”
“上野，我們幾個去看看，野口你帶人維持一下秩序。”
穿著普通足輕裝束，似乎是警察的男人交代過后，帶了幾個同樣裝束的男人走上前來，先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朝東野瑜躬身行禮，口中說著：“真是失禮了，神明大人。”
隨后幾人有些費力地轉動絞盤，城門緩緩打開。
北城外有一條大河，還有地勢優勢，易守難攻，相對安穩的情況讓這邊城外也有些附郭居民，幾座供給來往行商旅者歇腳的茶水野店，還有一座木制碼頭。
人們跟隨東野瑜一路走到大河邊上，大概是因為有神明在旁，人們的情緒安定下來許多，有人開始有閑心觀察周邊，不少人當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前面的大河上。
有人似乎認出了這條河，驚訝地說道。
“這是已經干涸的雨時川啊！”
“雨時川？”有人疑問。
一個看起來像是學者的老人點點頭，解釋道：“那是一條古老的大河，有記載以來便存在了，不過在近代似乎因為一場異常的雷暴天氣，再加上地震，就斷流了。”
“河道呢？”
“老夫小時候還能看到干涸的河道，不過后來因為城市擴建的需求，被填平了。政府為了紀念這條河，便將后來修建在河道上的町取名為雨時町，就是明日見商業大廈周圍那片地區。”
東野瑜聽到這里，回頭看了眼背后的早苗、琉璃，明日見，你壞事做盡！
玲瓏聰慧的二人立刻懂了白狐的意思，早苗瞥了白狐一眼，直接發動神圣分離者。
“鏡像月亮是高居于月亮王庭之上的存在，我們觀察世界，卻不干涉。”
琉璃則微微鼓起小臉，認真解釋道：“填平河道的不是明日見集團，爺爺他只是過來投資而已。”
老人說罷，有些感慨地嘆息一聲：“作為福知山本地人我從出生開始就沒見過這條河奔流涌動的樣子，”
“昨日大河，穿行人世間，坎坷逢劫難，今日復東流。”
一名留著長發，看上去有詩人氣質的男人念著狗屁不通的俳句，最后還加了一句：“雨時川。”
不過感性的人終歸是少數，不少人將目光看向白狐，有人詢問道：“神明大人，請問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走？”
東野瑜正準備放開五感，以神念感知神明。
卻猛地感知到一股非常恐怖的氣息正在接近，一回頭，遠遠地便看見朝這邊走來的師范。
他穿著漆黑嵌金的當世具足，威武不凡，腰間挎著打刀、太刀，手里端著一盤氤氳著濃郁仙氣的仙果。
看起來像是梨，通體青色。
那是真的有仙氣，好像剛從天上仙人庭院的靈植上摘下的仙果，蘊藏著不可想象的天地靈機，遠比東野瑜從降生此世到現在見過的任何靈材都要濃郁。
嗅上一口，哪怕是自己這樣的修為也覺得通體舒暢，吃上一口不說立地飛升，至少也是修為大增。
你好，我吃一點.jpg
東野瑜咽了口唾沫，神色卻越發戒備。
雖然嘴饞，但師范身上那彌散出來的恐怖邪惡的氣息卻作不得假。
他大概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師范了。
終究還是沒能撐住嗎？
早知道師范魂體瀕臨潰散，定然擋不住肉身尸魔的侵染，但真到這時候，依然讓人有些恍惚。
東野瑜深吸一口氣，心中自責，若是自己不帶師范來福知山，或許他便不用臨走還要受這一番罪？
不過不管怎么說，以師范的為人定然不愿自己死后的尸身化作惡鬼為禍人間，自己作為弟子當斬滅這惡孽，讓師范真正歸于安息。
“早苗小姐，琉璃小姐，有厲害的敵人來了，我得去應戰，可能沒法保護你們，請下來和人們一起離開這里吧。”
東野瑜說著，兩人沉默下來，早苗趴在狐貍毛里不動彈，直到琉璃扯著她跳下白狐背上。
二人都是筑基修為，從數米高跳下倒也沒有很狼狽，非常輕松寫意的樣子。
“還記得我之前與你們說的話嗎？”
東野瑜意有所指地說道，早苗從懷中拿著抱了很久的水靈珠。
“看來你們記住了。”
白狐說著，將嘴湊到二人之間，這次沒有用白狐的聲音，而是用自己人形態的聲音柔聲道：“先保護好自己，有余裕再保護別人。”
早苗聞言，心中想到什么，頓時神色怔然起來，看著眼前的白狐說不出話來，一直有著的若有若無的猜測，在此刻幾乎達到了具象化的地步。
琉璃則緊抿著丹唇，微微躬身：“請一定要平安回來。”
“放心，我乃時雨岳大狐妖，天下無敵！”
東野瑜咧嘴一笑，朝她們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人群，沉聲提醒。
“將有鬼王來襲，待會兒廝殺起來恐怕會傷及汝等凡夫俗子，快快后退，能跑多遠跑多遠。”
“鬼王？哪有鬼王？”有人東張西望，四周一片寂靜，陽光溫暖平和，河風舒暢，不像是惡鬼來襲的樣子。
有人則已經開始潤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有人遲疑：“可是神明大人怎么辦？”
“我們都是凡人，連槍都沒有，留下來也只是添亂。”
人群中說著這樣那樣的話，鬧哄哄地順著河道往遠處后撤。
東野瑜看著他們離去，正要前去阻攔師范，卻聽見身后有少女大聲喊道：“阿瑜！”
是早苗的聲音。
東野瑜下意識回頭，對上少女那雙溢滿水霧的晶瑩雙眸，她咬牙切齒：“你膽敢欺騙我，你這個騙子！等回去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您不知道嗎？狐貍都是會騙人的，月之魔女殿下。”東野瑜大笑著，毅然轉身，數次騰躍跳到北門城樓上，背對眾人面向鬼王。
望著遠處的白狐，少女抽噎著，有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水珠順滑而下，白皙的小臉上出現兩道淚痕，小嘴癟著。
“這混蛋騎士，不僅騙人，連道別也不肯好好說話，和審判官一樣，對本殿下沒有基本的尊敬，都是叛逆。”
“我們走吧，早苗，別讓他擔心。”琉璃牽起妹妹的手，跟上人流。
早苗有些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擦了擦眼淚，抱著東野瑜給的水靈珠跟隨人們沒走幾步，看了眼姐姐懷里的澄明一文字長光，一邊伸手一邊說道：“姐姐，我拿寶珠跟你換這把破劍。”
“寶珠更厲害，可以保護你。”琉璃柔聲說著拒絕的話。
轟！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轟鳴，人們紛紛回頭，只見一位身穿黑甲的武士迎風便長，青面獠牙，須發皆張，化作數十米高的恐怖巨人，抽刀朝著站在城樓上的白狐砍去。
“止步。”
東野瑜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師范，微微瞇起眼睛，沉聲道。
“乖徒弟，不認得師范了嗎？”
有馬忠康露出慈和的微笑，抬頭看著城樓上的白狐，抬了抬手里的盤子：“你看，我還給你帶了仙果。”
他說著伸手從果盤中的九個青梨中拿出一個，一口吞下，汁水都不放過，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甜的咧。乖徒弟快下來，與師范一起享用這仙果。”
他說著這樣的話，身上的氣息卻是愈發可怖，令人作嘔的污濁與死亡氣息混雜在一起，魔焰滔天，讓人心底有一種絕望感。
東野瑜低伏下身子，渾身毛都炸開了：“我從未告知師范我的真身，師范是從何處得知的？”
見東野瑜不上當，尸魔也不裝了，“一個老朋友說的，他如今狀況也不太好了，大抵是攔不住我的。”
“我覺得徒弟你不錯，赤子義氣，不考慮考慮跟著師范一起征戰天下嗎？”
尸魔認真勸說道：“你看外面那些政客，犯下了多少滔天罪孽，最終卻能得到善終，滿天神佛口口聲聲說著因果報應，最后又有哪個權貴得到了報應？”
“他們發動戰爭，屠殺平民，作惡無數，我雖是魔，作惡卻比不過他們萬一，與我比起來，他們難道不才是真正的人魔？”
“而這些犯下罪孽的人魔最后卻大多抽身而退，活著的還身居高位，死了的還有香火供奉，豈不可笑？”
尸魔說著，搖搖頭。
“這天下病了，該由你我師徒二人清洗，殺光那些人魔，抽出那些死鬼的魂魄以魔火鍛煉，再屠掉那些只吃香火不干正事的神明，屆時徒弟你也能有個神位坐坐。”
“到最后，你我二人共治凡世，世間便再也不會有此等怪事出現，這難道不好嗎？”
東野瑜聽罷心中感慨，古人云，妖言惑眾，誠不欺我，這話要是讓一般人聽了，怕不是當場投降。
可惜，尸魔的話誰敢信？
放他出去，恐怕第一個吃的就是自己，至于那些戰犯、政客都是托詞，對這尸魔而言只要是人，他都吃，主打一個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