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詐我的吧？
東野瑜聽到聲音的瞬間有些狐疑，眼前的人不是師范而是尸魔，都用魔作為稱號了，想必是陰狠毒辣狡詐奸猾的存在——先前那一番妖言惑眾已經領教過了。
得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它，搞不好他現在嘴里喊的燕返，實際用的是別的招式。
之前雖然出招前都喊的是相應招式沒有使詐，但都是眼看著出劍，沒有使詐的余地，這時候沒了視野就不好說了。
東野瑜思索著，猶豫了片刻，沒有按照燕返的出招，而是干脆了當的往后退，避開攻擊范圍。
也就是這遲疑的一瞬間，劍光頓至，這次尸魔倒學乖了，沒用劍氣罡氣，而是干脆用真劍砍過來，速度極快。
我超，卑鄙！
居然沒有使詐？
東野瑜心中頓感不妙，下一秒胸前便傳來利器切割的刺痛。
噗！噗！
之后才是接連兩道利刃斬擊的聲音傳到耳邊，東野瑜低頭看去，如同交叉的十字，好在剛才雖然略有遲疑，卻也在第一時間后撤了，因而剛才只是被被劍鋒給劃了兩道口子。
但即便如此，也是兩道深如溝壑的傷痕，奇怪的是沒有血液流出，只有如星輝般晶瑩的光點緩緩逸散而出，看起來流光溢彩，相當漂亮。
東野瑜感覺到有一種久違的虛弱感浮上心頭。
這是純正的神魂本源，相對于肉身來說，便好比精血，正常人流失一點都會傷元氣，東野瑜煉氣化神，神魂要遠比凡人強大，只是受一些傷倒不會那么嚴重，但也不能總被砍。
血條再厚也有掉光的一天。
尸魔目光緊盯著那些星輝般的光點，貪婪地嗅了嗅，好像隔著幾十米都能聞到香味似的，神色猙獰的臉上露出垂涎之色，一雙猩紅的眼睛大亮。
“徒弟你修行果真刻苦，連靈魂都這么香甜，想必肉身更為可口，不如都孝敬給師范我如何？哈哈哈！”
他大笑著提刀追來，氣勢駭人，死氣直沖九天，連太陽都被遮蔽，光線頓時暗淡下來，仿佛日食。
“妖魔，今天就斬了你。”
東野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兩口將光點全吞回來，都是自己每天辛苦修來的靈蘊，可不能浪費了。
同時身上籠罩的純白仙光驟然亮起，將傷口中的死氣煉化，只是須臾的功夫，深如溝壑的傷口便恢復如常。
“那就來！”
尸魔一腳踹爛木制城墻，疾步沖來，沿途建筑盡數化為齏粉，手中劍刃翻飛，看不見刀身，滿眼都是裹著黑氣的殘影，用的劍招是浮舟渡。
劍勢凌厲，使出來比自己當初在玉龍旗上的還要更快幾分，尤其是多了幾分慘烈的殺意，是從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劍招，與道場上練出來的有本質區別。
東野瑜的劍也斬了頗多妖魔，劍術已經頗為純熟，此時見了這等精妙劍術，不由有一種想拔劍對砍的沖動。
可惜自己現在是靈魂狀態，變不成人身。
東野瑜不斷后跳躲避，隨后后退踩在一座水車上，猛地一蹬，避過一招胴切，揮舞著利爪想要戳瞎尸魔的眼睛。
尸魔一斬將水車一分為二，見白狐來襲，一手捂住眼睛，同時往后仰。
東野瑜本想轉而用利爪切斷他的脖子，卻發現自己爪子不夠長，這尸魔身高數十米，脖子直徑也有兩三米，自己爪子連一米都不到，大約也就是個打刀的長度，能斷其喉管卻沒法一擊斬下頭顱。
問題是，尸魔又不用呼吸，斷喉管沒什么意義。
只能分多次攻擊看看能不能將頭顱斬下來。東野瑜心中心思電轉，攻勢越發堅定。
尸魔從手指縫隙見他想攻擊自己的喉嚨，頓時樂了。
有馬忠康收的這徒弟怎的是個蠢物件，不知道僵尸慣以銅頭鐵臂著稱？
自己如今已經修成尸魔境界，不說刀槍不入，也可以算得上是金剛不壞，區區爪牙，不怕給崩飛了？
他大笑著，也不管白狐攻擊自己的喉嚨，另一只手轉動手腕，以劍柄錘向白狐，只等他破不了防發呆時候那半秒鐘的攻擊機會。
原本只是一柄普通打刀長度的備前長船國守在巨大化后，哪怕是劍柄也不容小覷，此時被這尸魔握著倒錘過來，勢頭比破城錘還猛，動能說不得已經堪比全速超載泥頭車了。
要是被錘中，不說當場化為齏粉，重傷是免不了的。
東野瑜微微瞇起眼睛，進入到了無想劍的狀態，對于周遭的一切感知更加敏銳，包括眼前這尸魔的姿態、如何攻擊到喉嚨，之后該如何避開他的反擊，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心中還沒多想，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兩條如云朵般蓬松的尾巴動了動，身姿在空中略微調整，整只白狐以一種極為協調的姿態在空中劃過，利爪切入尸魔喉管，蒙著斬妖靈光的爪子視尸魔皮肉于無物，順滑切過。
噗！
尸魔感覺自己喉管被切開，同時還有讓他難以忍受的感覺，喉嚨那里好像著了火。
尸魔暫且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卻也清楚不是什么好事，頓時怒目圓睜。
他捂著喉嚨踉蹌著后退，但不像凡人被攻擊了要害時候的樣子，攻擊姿態并沒有太多變化，反而更用力地握住劍柄錘過來，勢要將這白狐砸成肉醬。
然而東野瑜一擊得手后沒有半點停留，后腿在尸魔胸前一蹬，整只狐貍的運動軌跡頓時改變，朝著斜下方速降。
將將躲開那錘過來的劍柄，又在他大腿上劃了四道傷痕，一整個流程行云流水，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殺戮美感。
緊接著東野瑜也不拉開距離，反而在尸魔腿邊、腳邊來回竄，不時抓住尸魔攻擊間隙的機會用附著斬妖的利爪撓上去，每一下都能劃拉出四道深深的傷痕，濃郁的死氣不斷從傷口處泄露，進而被附著在那里的斬妖法力煉化。
關鍵他還不貪刀，一時間哪怕尸魔劍術精妙也頗為惱怒起來。
只是半分鐘不到，尸魔大腿、小腿，腹腰除的甲胄便已經滿是爪痕，殘破不堪，其中不斷有濃郁的黑氣彌散出來。
“滾！”
尸魔雙手持劍，怒喝一聲，身上繚繞彌漫的濃郁死氣爆發出來，氣浪將白狐震開一段距離，而他則乘機后撤，隨后橫劍戒備。
之后才有功夫檢查自己的傷勢。
尸魔只低眉一眼，便看到了自己下半身的千瘡百孔，同時一種特別的感覺在心頭浮動。
成了尸魔以后他已經許久不曾有什么身體上的感覺，此時卻有一種奇異的、讓人惱怒的虛弱感傳來。
并非是疼痛，而是一種不斷虛弱不斷下墜的感覺。
好像喉嚨那里有一小塊地方著了火，不斷灼燒，只是這火卻不是以皮肉為燃料，而是以自己辛苦積攢的怨念、死氣為燃料。
他于是下意識運轉力量，濃郁的怨念、死氣如海嘯般涌起，想要撲滅這一團小火苗。
但卻愕然發現不管多少怨念好像都不起作用，反而如烈火烹油般，讓那火苗的火勢更勝。
好個畜生！使的什么妖術！
他心中大罵，卻有些驚恐，不明白為什么他能破自己的金剛不壞身，更不明白為什么這連神明也不敢爭鋒的怨念死氣居然會被如此詭異的火苗點著。
直到目光落到那爪子上附著的不起眼的靈光時，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浮上心頭，頓時恍然。
難怪雨時那老家伙如此有信心，這就是他的倚仗嗎？
尸魔這才意識到面對這狐妖，巨大化體型帶來的超強防御能力和力量似乎沒什么優勢——當然也不是全無作用，如果是同體型的話，剛才自己就被梟首了。
只是若是同體型，至少不會這么被動。
這樣想著，他干脆收攏死氣，身軀慢慢變小，直到化作一丈有余的小巨人，與白狐體型相當。
東野瑜見他收縮體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踱步繞著尸魔一邊想要尋找弱點一邊思索著。
這樣的話，剛才修腳的戰術就不起作用了，而且尸魔從師范那里繼承來的劍術優勢會極大的增強。
不過相應的，這個體型下一旦被自己抓中要害，那不用想，必然是一擊梟首的致命攻擊。
只是剛才他吃了輕敵的虧，眼下在想攻擊到喉嚨之類的要害卻沒那么容易了。
東野瑜想到這里，突然觀察到他的氣息變弱了不少，繚繞在周遭如同黑色薄霧般的死氣也漸漸變得幾不可見，這樣的變化不算多，但是足夠明顯。
應該是因為斬妖和幽火不斷煉化死氣的原因。
據說僵尸的力量來自尸氣，想必尸魔也差不多，如果能將這些怨念、死氣全部凈化，或許就可以斬殺他。
東野瑜心中制定了一個尋常除妖師想都不敢想的計劃。
畢竟如此龐大的死氣，連一般神明都不敢靠近，更何況凡人修行者，哪怕有法子能煉化死氣，也得煉個十年八年的，尸魔可不會坐等你煉死他。
也就東野瑜剛好法術克制，藍條又足夠長，再加上有無想劍加持可以與這繼承了劍圣一身劍術的尸魔纏斗。
說起來，這尸魔雖然劍術厲害，但東野瑜發現他也有招式不會。
比如無想劍這種需要達到類似于坐忘境界的劍術，尸魔滿腦子怨念執念，難以做到無想之境，可以說是先天就決定了他不可能學會這門劍招。
學不會無想劍，天藍一刀流的威力也就大打折扣了。
不過只靠斬妖和幽火，煉化速度實在有些慢。
東野瑜沉吟兩秒，瞅了眼尸魔，見他也在戒備自己，大概是想煉化斬妖殘留的法力，沒有貿然進攻過來。
于是東野瑜一邊小心靠近，一邊掏自己魂體裹挾的小寶庫——自己這次來是做了萬全準備的，但凡能帶上的寶物都帶來了。
翻找一下，身邊的虛空中出現了一把羽扇，只有五根羽毛，似乎是取自某種神鳥的尾羽，根根流光溢彩，有金紅的火行靈蘊偶爾涌現。
只是一出現，周邊的溫度仿佛都上升了許多，繚繞的死氣也接連退避，東野瑜身周很快出現一塊半徑數十米的圓形死氣空洞，空氣頓時變得澄澈清明。
神火比自己的狐火要強悍很多——這點鶴歸山應該有所體會。
東野瑜以法力將赤金羽扇祭在自己頭頂，緊接著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握住扇柄，輕輕朝尸魔方向扇了一下。
呼！
赤金色的滔天火焰憑空而現，化作一只伸長數十丈的巨型火鳥，不比先前東野瑜自己的橙紅狐火，這火鳥一出現，空氣中的死氣便發出嗤嗤的聲音，一時間像是某種炸物下了油鍋似的，似乎整個福知山城也沸騰起來。
火鳥似有靈智，喚出來后，只是瞬間便鎖定了尸魔，立刻振翅，席卷著火云洶涌撲過去。
神明法寶？
尸魔一驚，下意識摸了摸喉嚨遲遲不愈合的傷口，不敢小覷，深吸了一口氣，心知到了拼命的時候了。
他倒也果斷，高舉長刀，彌漫在福知山城的死氣盡數受到牽引，海嘯般涌來，匯聚在刀身。
死氣密度降下來，天空出現在眼前，只是先前晴朗的碧穹此時卻是陰云密布，震雷滾滾，電蛇以一種不規律的頻率將整個世界照得亮白。
東野瑜感知到有恐怖的氣息在匯聚，抬頭一看，神色愕然，只見原先數米長的刀頃刻間化作斬天裂地的巨刃，接天連地，無數雷霆劈打在漆黑的劍身上，卻仿佛只是給它披上一頂閃電冠冕。
猶如實質的鬼哭聲讓自己感到心情煩悶，頭疼欲裂，換個凡人來恐怕當場就要瘋狂。
尸魔握緊劍柄，暴喝一聲：“鬼斬！”
那接天連地的巨刃向著火鳥迎頭斬落，漆黑如墨的死氣砸在那渾身裹著赤金火焰的巨鳥上，瞬間便占了上風，饒是火鳥迸發極盡真火也無法突破桎梏。
“此招乃我自悟所成，借此地萬千惡鬼之念施展，非凡間劍術，不知你師范教給你的劍術中，可有能媲美的？”
尸魔狂妄大笑，手中劍卻不松一分力，反而將火鳥慢慢壓制低空，那洶涌的赤金真火也漸漸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