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入修行狀態后，東野瑜觀察了一下，沒發現有修行錯誤的跡象，便起身走向窗邊透氣——房間里沒空調的。
陽光園原先有不少孩子，一些孩子被領養走后，房間空出來不少，這間房已經空置了不少時間，床鋪都是新鋪的，家具也沒什么陳設可言。
椅子自然也是普通的板凳，連靠背也沒有，坐著不太舒服，東野瑜也懶得坐。
靠近窗邊，能聽到不遠處種菜的小花園里有此起彼伏的昆蟲鳴叫，如水一般的清輝月華靜謐地灑落在東野瑜身上，星夜璀璨。
今天是滿月，夜間天地靈機異常充沛，若能用來修行才好，不過偶爾休息一下也無所謂。
東野瑜望著明月發呆，有時候自己也會想，這個世界的天庭有沒有月宮，月宮里到底有沒有嫦娥，或者說太陰星君。
這大概是大多數神州人穿越到仙俠世界偶爾會思考的問題。
在凡間待久了，總會對仙界、神界有所好奇——特別是當真有仙神存在的時候。
嗡~~~
啪！
一只蚊子打斷了東野瑜的遐想，轉瞬即逝——蚊子這種東西太蠢，不管是妖氣還是法力威壓，都對其不起作用。
房間里點了大盤蚊香還好，到了窗邊效果就變差了。
如果夏天的夜里沒有蚊子，舒適感會上升幾個層級，要是再來一場涼爽的夜風，那將會是頂級享受。
可惜自己不會呼風喚雨。
東野瑜咂了咂嘴，饞這法術好久了。
不過報恩的獎勵如果是呼風喚雨這種法術，那自己又該難受了。
畢竟比起殺傷力，呼風喚雨和三昧真火比起來就差遠了。
至少在初級、中級階段，呼風喚雨是不如三昧真火厲害的，至于修到高深處，比如三昧神風那種，就另當別論了。
更別提三昧真火對晉升金丹的幫助。
只能說有得有失吧。
東野瑜看了會兒月亮，沒看出個所以然，隨手拿起手機依靠在窗欞邊先到神州網刷了會兒貼吧，看8U們為了導管發揮想象力。
之后覺得8U們翻來復去就是這幾套，全是胡編亂造，便搜一些道藏閱讀。
互聯網上啥都有，甚至東野瑜能看到一些改一改就能用來作為煉氣法門的道藏。
對于大多數凡人來說可能跟天書沒什么區別，甚至經文里蘊含的煉氣真法也辨識不得。
不過對于修行有成的修行者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寶庫，就是垃圾多了點，需要仔細辨認，比較麻煩。
東野瑜也只是眼下需要擔任明日見早苗和神宮寺柊鏡的護法，所以才點開看看，不然平時也懶得在屎里淘金。
時間便這樣很快到了下半夜，滿月已經到了天幕的另一端，白天殘余的暑氣也消了些。
東野瑜似有所感，收起手機回頭，果然看見一個虛幻的少女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是神宮寺柊鏡，她本身就已經修了十多年的陰神，能這么快晉升煉氣化神階段也不出奇。
早苗此時還躺著修行。
她才修行幾個月，剛剛筑基，距離陰神還有相當的距離——即便以現在天地靈機的濃郁程度，也至少需要五年。
這還是她天賦不錯的情況下，要是天賦一般，恐怕修煉一甲子，也就勉強達到陰神境界——這也是為什么神州煉氣化神階段就可以自稱人仙，修行真的很難。
不過讓東野瑜感到疑惑的是，白天柊鏡都差點出竅了，怎么到了晚上反而又修行了這么久才出竅？
不會是自己那一巴掌把她給打出問題了吧？
大概是注意到了東野瑜疑惑的目光，神宮寺柊鏡解釋道：“為了以防萬一，我又多修行穩固了一下境界才出竅的。”
“穩重之舉。”東野瑜點點頭，圍著少女看了幾圈。
神宮寺柊鏡剛開始還沒覺得什么，只是隨著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心底有些難為情，微微蹙起柳眉，“你做什么？”
“看看你的魂體是否完善穩固。”東野瑜解釋道。
“那，看完了嗎？”神宮寺柊鏡輕聲問道。
“看完了，沒什么問題。”
東野瑜輕輕拍了拍手，笑著祝賀道：“恭喜你，柊鏡，現在你已經可以自稱人仙了。”
“人仙？”神宮寺柊鏡神色怔然，對這個稱呼感覺很陌生。
“嗯，周天有五仙，天地人神鬼。人仙乃其中之一，是境界位于煉氣化神階段的修行者的尊稱，你肯定很好奇只是修行的第二階段而已，怎么就能自稱為仙？”
兩人漫步來到窗邊，東野瑜笑著解釋起來：“這其實是因為長生大道的緣故，能晉升煉氣化神階段的修行者，大多得了真法，前途光明遠大。”
神宮寺柊鏡若有所思，臻首微微抬起，姬發式的側發流瀉而下，露出一張如玉般的臉頰，月輝浸潤她的魂體，如黑夜般靜謐的眼眸此時如夢似幻。
“我就是仙了啊.”
她喃喃自語，低頭看著自己虛幻的手，感覺有些不真實，多少年多少代除妖師所追求的終極境界，居然只是大道的第二個修行階段。
而自己就這么輕易達成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所謂‘仙體出游，一夜葦原。’，此前十多年，不論冬夏的苦修，居然不抵這三個月的修行。
這有種打工打了半輩子，臨到頭來哀嚎沒錢，遇到一個人：“來，把手機給我。”一通操作，幾分鐘拿到了半輩子都拿不到的錢。
既有些恍惚，又有些患得患失的忐忑，還夾雜著壓抑的欣喜。
只是，這樣做的代價，是什么呢？
神宮寺柊鏡下意識看向東野瑜，還沒等她問出聲，便聽到他笑起來。
“仙？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東野瑜露出有點繃不住的神色，連元君這種龍族出身的天之驕母龍，修了這么多年也才地仙而已——當然也可能因為她是懶狗。
直到少女一直用平靜的目光看自己，方才認真解釋起來。
“陰神境界其實只是榮譽稱呼，等到得了金丹道果，才算名副其實。”
“以前你們修的那個其實也可以叫仙，不過叫鬼仙。只是鬼仙雖然說是仙，但更像是抬舉一般的說法。雖曰仙，其實鬼也，是小道，不可得長生，除非獲得冊封，晉升為神祇。”
“但如此一來，便像是被鏈子拴住了，從此身不由己。”
“就像是鶴歸山的山神么。”
神宮寺柊鏡似乎想起了那夜瘋癲的鶴神，曾幾何時，祂應該也是一位受人敬仰的神明吧，結果連所愛的伴侶也無法守護.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地看向東野瑜。
“祂啊。”
東野瑜想起這妖神曾自述過往，也感慨唏噓起來：“只能說時也命也。”
“祂是山神，守護山脈，卻沒辦法給人們帶來肉眼可見的改變，既然不能為人類帶來顯而易見的利益，那么被遺忘也就很正常了。”
“人類是一種短命的生物，短命也就意味著健忘，只需三五代，再大的功績也只是淪為人們的笑談，說不定還要被拉出來挑一番刺。”
東野瑜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人類喜歡造神，更喜歡毀神。”
神宮寺柊鏡微微蹙起柳眉：“不對。”
“怎么不對？”東野瑜訝然，這句話也是人寫出來的，而且符合客觀事實，哪兒不對了？
神宮寺柊鏡認真說道：“你把人類看作一個整體了，但其實世界上有很多人，好人，壞人，還有更多的普通人。”
“造神和毀神的人也各不相同，那么怎么能把這些人混為一談呢？你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妖怪亦有不同。”
“你對人有偏見。”
我上輩子就是人，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人類，我怎么就有偏見了？
東野瑜當時就有點無語，不過對上少女泠然但又蘊著執拗的目光，又覺得糾結這個其實沒什么道理，搖搖頭：“雖然我的話可能有點激進，但我不討厭人類。”
“甚至可以說，我喜歡人類中的某一部分人。”
東野瑜看著她說道，隨后又看了眼房間中躺在床上的明日見早苗。
神宮寺柊鏡聞言，目光暗淡一些，抿著嘴：“你喜歡早苗？”
她的聲音一如往常一般，清冷，平靜，只是其中多了一些自己無法察覺的顫音。
東野瑜點點頭：“是喜歡的，傍晚的時候早苗也向我告白了。”
神宮寺柊鏡沉默一秒，有些釋然地吐了口氣，“她是個單純的孩子，請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她平靜地說著，不看東野瑜，虛幻的雙手在窗欞上一撐，緩緩飄向房間外，張開雙手，面向滿月。
此時少女懸于空中，如凌云端，再加上一直以來的心事終于迎來了終結，神色中竟有一種特殊的神性。
她似乎徹底放下了一切情感，連神魂也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質。
威嚴，空靈，神圣，自然。
好厲害。
等等，
不對！
東野瑜愣住，這是要天人合一？
這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悟道，相反，更像是走火入魔，通常是一些再無掛念的修行者容易在特殊時機踏入的境況，很容易不知不覺兵解了。
比如一些自知修行不能再有進步，壽元將盡，親朋又早已離世，煢煢孑立的修行者。
這種人有自毀傾向。
東野瑜剛想提醒，卻發現她突然又退出了那樣的境界，露出思索的神色，看樣子反而在利用這種特殊境遇修行悟道。
東野瑜：？？？
這合適嗎？
東野瑜這次真繃不住了，害怕她以為這是什么好事，以后會經常這樣搞——哪怕如果能脫離這種，確實有領悟大道的效果。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哪天情緒不對勁，真就身死道消了怎么辦？
東野瑜于是立刻對她認真說道。
“我必須要嚴肅地提醒你，你剛才的情況非常危險，這是無所牽掛的修行者才會進入的境界，很容易就兵解身死道消了。”
“是嗎？”
她輕聲回答，似乎不怎么在意。
東野瑜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和自己、早苗有關系，說到那個話題的時候，她的情緒好像就有點不對勁了。
這著實出乎東野瑜的意料，畢竟一直以來，自己認為最穩重可靠的就是她了。
當然，為了避免成為小丑，東野瑜先試探著問道：“是因為什么？”
“沒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她說著，似乎想要飛離這里，去更遠的地方。
東野瑜看她這情況，哪敢讓她自己待著，短暫且激烈的思想斗爭后。
蝦頭男就蝦頭男吧，先試試。
“是因為早苗的事嗎？”他叫住神宮寺柊鏡。
“其實我也想問問你，有關這件事。”
月下虛幻的少女停住身形，“問我？”她有些疑惑地回頭。
東野瑜點點頭，認真說道：“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神宮寺柊鏡與東野瑜對視一眼，隨即挪開視線：“祝福你們。”
“不對，剛才那幅看破紅塵的樣子，可不像是當初說要監視我一輩子的少女會露出的表情，你就不怕哪天你兵解后，我突然獸性大發？”
東野瑜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非常嚴肅的探討這種可能性。
神宮寺柊鏡沉默下來，背對著東野瑜，“你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