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瑜看著眼前精靈般的少女，并沒有感到驚艷，反而像是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麻煩，心中愈發煩躁了。
御子和柊鏡自己現在一個都沒能說服，以早苗的性子，大概也不會接受自己的想法。
她們三個雖然都是女孩，但意志都相當堅定，不會輕易妥協的。
東野瑜一時間想不到什么辦法，雖然是想著無論如何也要達成目的，但自己總不能真的用強吧？
自己雖然博愛了點，但又不是真的爛人，這種做法想想都覺得惡心。
以歲月斃之？
拉倒吧，這個問題放在這，始終是要解決的，消極應對只會讓自己說服她們的機會越來越渺茫。
東野瑜眉頭愈發緊鎖，沉默不語。
明日見早苗見他露出這樣一副表情，有些奇怪，打量片刻東野瑜，然后看向一旁的御子，小聲問道：“御子，他怎么了？”
御子第一時間不是很想理會她，對于這個情敵，她向來不喜歡，畢竟她是拆散自己和東野尼桑的元兇——神宮寺小姐也是因為她才認識到東野尼桑的。
沒有她，東野尼桑身邊就會只有自己了。
御子想到這里，對上明日見早苗那如寶石般的冰藍色眼眸，純凈得看不到一絲雜質，沒有任何陰陽怪氣，有的只是單純的好奇。
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東野尼桑的矛盾全都是因為她。
這樣的無辜讓御子蹙起黛眉，東野尼桑難道還沒有把這個想法和她說？
想到這里，她心中竟升起一種竊喜——至少自己比她更早知道他的心意。
雖然不是什么好心意就是了。
御子只要一想起剛才東野瑜說著要接受三個女孩心意的話，這點竊喜也就蕩然無存了，心中滿是憤怒和不安。
“東野尼桑想犯一個讓我無法接受的錯誤。”
“什么錯誤？”
明日見早苗好奇地問道，自從找回琉璃后，她與其他人相處時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了——不過和東野瑜相處卻還是自稱月之魔女。
御子看了一眼東野瑜，見他臉上滿是請求，微微抿起小嘴：“讓東野尼桑自己跟你說罷，我去幫奶奶做飯了。”
說罷，腳步一深一淺地路過灑滿陽光的木制長廊，身邊的黑貓步伐輕快，偶爾回頭看一眼東野瑜。
明日見早苗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子綽約地站在東野瑜前方，簡約的百褶裙在陽光下泛著朦朧的白光，筆直修長的雙腿并攏，細膩的肌膚在白色絲襪下若隱若現。
她微微抬起臻首，如同站在王座上審視：“那么，騎士閣下，您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怎么像審訊現場。
東野瑜心中吐槽，隨后沉吟兩秒：“我把事情都告訴御子了。”
明日見早苗愣了一秒。
“那么，這一定表明，您已經做出決定了？”
“是的。”東野瑜點點頭——全都要也是一種選擇。
明日見早苗聞言一窒，他已經決定好了？
御子因為他的決定而無法接受，那么他的決定已經顯而易見了。
是我。
他選我了。
明日見早苗呼吸稍稍變得急促，大腦倏地有些發漲，感覺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慢慢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手心的濕潤。
就這么贏了？
明日見早苗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她本以為這該是一次漫長的戰爭，自己需要在不短的歲月里不斷在騎士閣下心里加深自己的權重，經歷各種事件，最后獲得騎士閣下心悅誠服的效忠。
結果沒想到自己什么都沒做就贏了。
這太容易了，以至于讓明日見早苗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種作為贏家的不安，騎士閣下這么輕易就做出決定，真的會對月之魔女奉上全部嗎？
不過這樣的疑慮稍一思考便消失不見了——畢竟他似乎一直將御子看作妹妹對待，認真和御子說清楚并拒絕她是合理的。
至于阿鏡？
她大概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滿腦子都是修行、家族和除妖，騎士閣下也只是把她看作一起修行學習的朋友而已。
想到這里，明日見早苗只覺得撥云見日，云開霧散。
毫無疑問，只有月之魔女才是騎士閣下最合理的選擇。
贏！
接下來就是互相宣誓的儀式了，要在這里進行嗎？
雖然心中想過無數次，也在腦海中排練過無數次自己這時候該做什么、該說什么，但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她依然覺得有些緊張。
而且也覺得場合不是很對，該在鏡像月亮王庭舉行才好。
想到這里，明日見早苗稍稍松了口氣，至少不用現在立刻就面對這樣騎士閣下的熱誠——自己需要做一些準備。
她往側面走了兩步，找了片廊柱投下的陰影，左手輕撫百褶裙，露出優美的身體曲線，蹲下來坐在緣側，穿著干凈白色絲襪的雙腿輕輕晃蕩著，讓人心神也隨著搖曳起來。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東野瑜猶豫一秒，坐到她身旁，身后不遠處廚房里剁剁剁切菜的聲音突然變重了一些。
“您有好好安慰御子嗎？”她問道，語氣雖然一如既往地平靜，但能聽出其中有著難以壓抑的歡快。
東野瑜有些苦惱：“御子她似乎暫時不想面對我，大概需要一些時間吧，我不知道她最后是否能接受，我也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明日見早苗有些奇怪，這件事對御子說算是噩耗，心情確實會很差，需要好好勸慰，但對我來說卻是好事，我當然可以接受。
“為什么您會這么說？”
東野瑜沉默下來。
明日見早苗見此似乎猜到什么，晃蕩的雙腿停下來，靈眸閃過一絲狐疑：“您做的決定是什么，我能知道嗎？”
今年夏天有點過于熱了。東野瑜扯了扯領口，視線下意識挪開：“我的意思是——”
話說到一半，溫軟的觸感覆在自己手上，她的手心同樣濕潤。
“請看著我的眼睛，親口告訴我您的選擇。”明日見早苗抿緊丹唇。
東野瑜沉默幾秒，看著她，目光歉然：“我認真和柊鏡，御子交流過了，確定了彼此的心意。”
“然后呢？”
明日見早苗感覺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冷意從不可知之地慢慢籠罩上了自己的心，原本雀躍熾熱的心臟開始顫動起來。
東野瑜看著她的臉，看到她閃爍的目光，和下意識后退的動作，有些說不出口了。
明日見早苗見他不開口，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是阿鏡？”
“不。”
東野瑜搖搖頭。
明日見早苗神色愣住，還有別人？
“那是誰？”
“不是誰。我的意思是”
東野瑜的聲音漸漸變小，盛夏的蟬鳴和路過的風將少年那足以稱得上無恥的言語掩蓋，正午的朝陽依然明亮且溫暖。
“妹妹，我覺得阿瑜的想法不錯，阿鏡也好、御子也好，都是很好的人，大家在一起生活一定會很美好。”琉璃柔聲說道。
“姐姐你閉嘴。”明日見早苗無語，琉璃去世的時候才十歲，她大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愛，什么叫喜歡。
以為過家家呢？
明日見琉璃輕笑一聲，大概也是知道妹妹心情不太好，雖然不理解，但也沒有繼續煩她。
明日見早苗松了口氣，沉默地坐在東野瑜身邊，心情很復雜。
像是做了過山車一樣，從極樂快速墜崖，然后又緩慢回升。
原本根本沒法接受的事，經過這么一遭，似乎好像又覺得可以接受了。
至少他的確是喜歡自己的。
可問題是和別人分享伴侶這種事，也虧他能想的出來。
明日見早苗總算能理解御子所說的無法接受的錯誤了。
東野瑜見她臉色冷得要把人都給凍上，發出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息。
“早苗也覺得沒法接受吧，我知道的，這樣想法的確是壞得流膿，我理解你們的心——”
“不，我想您不能理解。”
明日見早苗打斷他的話，看著他疑惑的神色，認真說道。
“如果要讓您切身體會我們的感受——如果我對您說，我不止希望得到您的宣誓，還同時希望另外兩個男人——”
“他們是誰？”東野瑜神色冰冷地問道，一臉要吃人的表情。
對，就是這樣的表情。
明日見早苗感覺出了口惡氣，輕哼一聲：“只是舉個例子而已，您看，根本沒辦法接受對不對？”
東野瑜抿了抿嘴，“我也沒辦法，您要知道，我的心已經被你們三人拿走了，有了三個空洞，只選一個，那么就會永遠空出兩個。”
“更何況，如果回應您的話，要讓我眼看著柊鏡和御子嫁給別人嗎？”
“我辦不到，我會生氣，生氣到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很可笑對不對？”
東野瑜想到這里，搖搖頭：“我曾經自以為自己道心通明，堅如磐石，面對任何事也不會動搖，但只是區區感情便讓我變得不像自己，寧愿做卑鄙的小人也要滿足自己的占有欲”
“殿下，我好像被自己擊敗了。”
明日見早苗坐在他旁邊，只從他的話語中便能感受到他如今面臨的抉擇有多難，有些心疼之余心中也異常酸澀。
阿鏡和御子在他心里的地位竟然也這么重要么
東野瑜往后一仰，躺在走廊上，這兩天真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原以為有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結果直接撞山了，有個毛的路。
真正感受到她們心竟然如此堅決，以至于自己連突破口都找不到的時候，東野瑜才知道開后宮有多難。
剛才早苗舉的那個例子確實讓東野瑜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她、柊鏡還有御子的心情，要和別人分享伴侶的確是常人無法接受的事，更何況與自己一起分享的還是關系很好的發小。
大概只有綠毛龜才辦得到吧。東野瑜心中感慨。
東野瑜透過走廊檐角的雕花空隙注視著湛藍天空，陽光刺得眼睛下意識瞇起，喃喃自語：“早知道這么難，便不來人類的世界了，在山里修行大概沒有這樣的煩惱。”
他想逃走？！
明日見早苗聽到這里，心中一顫，神色凝重，語氣隱隱有責怪的意思。
“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您才想著離去，難道不是更不負責任？這是逃跑！”
“可我又有什么選擇呢？”
東野瑜瞅了早苗一眼，然后趁她沒看到自己眼神的瞬間，快速收回視線。
“全都選你們不愿意接受，只回應一個人，我會發瘋。或許跑回山里兩耳不聞窗外事，等幾十年后來見你們最后一面，這樣才能放下心結吧。”
明日見早苗還沒反應過來，琉璃急了：“這怎么行？妹妹快阻止他！”
姐姐你為什么比我急？
明日見早苗沒有理會琉璃，認真勸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逼迫自己一定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給出回應。”
有戲了。
以退為進不失為一種辦法。東野瑜心中一喜，老祖宗的智慧最有用的一集。
是的，東野瑜其實是裝的，自己的確心力交瘁，但享受齊人之福的想法從來沒有絕過，更不會去想什么逃走之類的想法。
心已經留在這里了，人逃進山里也沒用。
早苗，不要怪我卑鄙，我沒辦法。
“時間可以解決很多事，但唯獨沒法解決情感上的問題，尤其是對于妖怪們來說。”
東野瑜慘然一笑，有些精神恍惚的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壞了！
明日見早苗看著他緊閉的房門，心中有些驚慌起來，坐在原地思來想去也沒想到什么辦法。
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再執著于和別人分享伴侶上面了——人都要跑了！！！
“姐姐，怎么辦，他好像真的想離開這里。”明日見早苗下意識問道。
“這有什么難的？我不明白，大家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琉璃語氣困惑，聲音清脆稚嫩。
祛魅了，姐姐并沒有成長，福織山城里的姐姐大概是個假象，是她裝出來的吧。
明日見早苗感覺心累，沉思片刻，拿起手機給神宮寺柊鏡發消息。
得跟柊鏡說說這件事，她或許能想到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