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這時一陣大風吹過,天空中飛過來一團像是狐貍的霧氣。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個巷子都變得朦朧起來,路燈氤氳著暖黃色的光暈。
那古怪的白霧沉落后,化為一只隱約有著兩條尾巴的白狐。
它的外表并不猙獰,跟普通的白狐貍沒什么區別,最多看上去更漂亮一點。
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人心生恐懼,下意識想要逃離。
“妖,妖怪啊!”
正與伊織忠道纏斗的兩人見此,他們先是退后幾步,愣了好幾秒,隨后露出駭然的表情,轉身就想跑。
呼!
白狐身邊浮現數顆橘紅的火球,這些火球砸落到那兩人周圍的地面,隨后迅速蔓延。
火勢迎風就長,到后來幾乎形成數米高的焰浪,像是擁有智慧一般將逃跑的兩人包圍起來。
焰光照在受傷的伊織忠道臉上,他松了口氣,依靠著墻壁。
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白狐,神色有些復雜,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完全清楚的看清妖怪的模樣。
除了多了一條尾巴,好像和普通的狐貍沒什么區別。
倒是那只鴿子看著快有隼那么大了吧?
伊織忠道隨后將目光轉向尾張佐武,想起剛才他傷害御子的樣子,頓時怒火中燒,握緊手中的太刀就要沖過去。
繡吉見此連忙飛過去,落在地上搖頭:“他不該由你來殺,你要是坐牢了,伊織小姐該由誰來照顧?”
伊織忠道愣了一秒,“你認識御子?”
“你這凡人,好沒有眼力!”繡吉傲然回答:“我乃繡吉左衛門,我家主公便是東野城城主東野瑜。”
竟然是東野君的式神?
伊織忠道恍然大悟,徹底放下心來,隨后目光看向那身周漂浮著火球的二尾白狐。
“那它是?”
繡吉咳嗽一聲,“也是主公的式神。”
一人一妖談話間,另一邊的尾張佐武沉著臉有些無措。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饒是他這種心理強大的殺人慣犯也有些懵。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握緊手中的剔骨刀面對白狐,只有手中的刀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東野瑜沒有在意身后持刀的逃犯,蹲坐在伊織御子面前,先是湊近過去檢查了一下正抱著一只死去流浪貓發呆的少女。
她的頭發有些亂,陶瓷狐貍的發卡丟了一只,臉上血污混著淚水,有些臟兮兮的,靈眸呆呆地看著東野瑜。
“你好,狐貍君。”她帶著哭腔輕聲說道。
“你好,御子。”東野瑜在心中回答。
發現她沒受到什么太大的傷害時,東野瑜松了口氣,將略有些虛幻的爪子放到她的腦袋上,權當做安慰。
這該死的妖怪。尾張佐武感覺自己不能坐以待斃,盯著東野瑜的狐貍脖子,數次想握緊手中的剔骨尖刀砍過去。
他能想象尖刀割破皮肉,砍斷骨頭的頓挫手感,就像先前砍死那只黃鼠狼一般,砍死眼前這只狐貍。
可怪異的事,哪怕它現在毫無防備地背對自己,尾張佐武依然無法揮刀。
他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光是呼吸都要花費全部的力量,身體在不受控制似的發抖,連逃跑都做不到。
這一切全都落在了繡吉的眼中。
它昂首挺胸地站在居酒屋的遮雨棚上,居高臨下,傲然地瞥了眼,心中冷笑:“可笑凡人,已有取死之道。”
東野瑜回過頭,狐貍眼睛漠然地注視著尾張佐武和被火圈困住的兩人。
隨后他看向繡吉。
繡吉當即會意,站在遮雨棚上咳嗽兩聲,用老朽尖細的嗓子。
“我家主公要問你們一些事。我問,你們答,誰答得多,答得真,放過誰,只有一個人能活。”
鴿子說話好像很奇怪,但在眼下這場景,卻好像又是非常正常的事——總比狐貍說話好。
繡吉說罷,給了他們幾秒鐘時間準備,然后問道。
“你們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被困在火圈里的兩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尾張佐武首先開口。
“我是尾張佐武,北海道人,我們想綁架她。”
“為什么?”
這次被火焰困住的兩人反應過來,搶著回答:“有,有人雇傭我們,說干完這一單就給我五百萬円。”
“誰雇傭的你們?”繡吉繼續問道。
之后的問題他們都是爭搶著回答,很混亂,但大體能總結出來。
雇傭者躲在幕后,連電話都是用海外的,只說讓他們綁架成功后給他打電話,獲得下一步指令。
站在火圈里的兩人被烤得臉色赤紅,渾身冒汗,頭發變得枯黃卷曲,他們痛苦地朝繡吉叫喊道。
“我們回答了,快放我們出去,要著了,要被火點著了,快,啊啊啊啊啊————”
呼!
火圈的火舌似乎舔舐到了他們的衣角,干燥的衣服瞬間變燃燒起來。
他們發出凄厲的叫喊著,渾身燃著火焰在地上翻滾,很快有焦香的烤肉味彌漫出來。
不多時,慘叫聲逐漸沉寂,火焰在他們身上,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音。
兩道半透明的蒙昧魂魄從燃燒的尸體上站起來,正迷茫的看著周圍。
蹲坐在伊織御子身旁的東野瑜冷漠的看著他們。
已死的兩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忙不迭慌忙逃竄,只是沒跑出去多遠便像是自燃一般升騰起幽藍色的火焰。
遠比剛才凄厲百倍的慘叫響起,到最后他們長著嘴想往外爬,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神色如同地獄繪卷中沉淪的亡靈一般痛苦。
尾張佐武看著兩人的慘狀,冷汗從額頭滑落,這狐妖好像和先前碰到的黃鼠狼不一樣.
站在遮雨棚上的鴿子再次說道:“給他打電話,就說你們成功了,問出地點,不能漏破綻。”
尾張佐武顫抖地摸出電話,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冷靜下來,撥通電話。
“喂,我們抓住她了,現在去哪兒?”
“開車到高尾山,具體位置我之后發到你們手機上,那里有人接應。”
“好。”
他掛掉電話以后,將高尾山這個地點告訴繡吉和東野瑜。
其實當聽到他們是被雇傭的時候,東野瑜就已經對幕后主使有了猜測,只是還不能確定而已。
但到現在這個地步,有沒有證據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是跟這件事有關系的人,自己都不會放過。
繡吉不屑地說道:“滾吧,鼠輩。”
尾張佐武不敢置信地看著兩只妖怪,沒想到它們真的放自己走。
“謝,謝謝。”
他咽了口唾沫,轉身就跑,只是剛走沒幾步,腳下有橘紅色的火星翻飛。
尾張佐武沉默下來,回頭看一眼蹲坐在不遠處的白狐和陪侍一旁的鴿子。
呼!
火焰沖天而起,眼前的世界轉瞬被橘紅的火光充斥著,火舌舔舐著全身的皮膚,劇烈的痛苦讓人忍不住發出慘叫。
這樣瀕死的慘叫,尾張佐武聽過很多次,當下便有些恍然,隨后才反應過來,這次是從自己的嘴里傳出來的。
東野瑜親眼看著尾張佐武掙扎,在地上打滾,最后逐漸失去動靜。
又等了一小會兒,迷離的魂魄從尸體上起身,周圍的街道開始有黃泉使者的氣息出現。
不知是不是魂飛魄散的人有些多,黃泉使者來得很快。
東野瑜瞇著眼睛站起身往前一躍,化作比老虎還大的妖狐,滿是尖牙利齒的大嘴朝尾張佐武的魂魄咬過去。
尾張佐武被這氣息一沖,從迷茫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眼看著妖狐朝自己咬過來,他連滾帶爬地尖叫著逃跑,“你們說過要放過我的,你不講信用!”
哪怕是漠視生命的殺人犯,也害怕魂飛魄散這個懲罰。
畢竟他們漠視的都是別人的生命。
繡吉怪笑道:“我們是妖怪啊,妖怪要講什么信用。”
幾個起落間,尾張佐武被東野瑜追上,利齒從他背后刺入,穿胸而過,像是屠宰場里的鉤子。
“啊啊啊啊啊——”
東野瑜咬住他的靈體,將他叼起來,尾張佐武在狐貍嘴里掙扎著,四肢亂動,神色極其痛苦。
東野瑜低頭注視著嘴里的靈體,心中殺意不減,眼中滿是怒火,用力咬了下去,像是閘刀一般。
咔!
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掙扎的靈體被咬得粉碎。
東野瑜松開嘴,將這個污濁的靈體吐到地上,幽藍色的火焰隨即燃起。
已經破碎成數塊的尾張佐武連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睜著驚惶的眼睛,靈魂被灼燒的痛苦讓他無法思考,只是本能的發出此生聽過的最凄厲的慘叫。
過去他常常會好奇地猜測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們都在想什么,現在他終于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極度痛苦中,人什么都沒有想,只有恐懼。
一小會兒的功夫,慘叫聲消失,幽藍色的火焰失去燃料,逐漸熄滅。
只有三人尸體上的橘紅火焰還在燃燒,偶爾發出爆竹似的聲音,巷子里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肉香。
繡吉對呆住的伊織忠道說道:“走吧,伊織宮司,來時主公讓我等護送你們回神社。”
“是得回神社。”
伊織忠道咽了口唾沫,回過神來。
三個人在老爺子眼前被妖怪殺死,燒得魂飛魄散,尸體成了燒烤人肉,這種場面任誰看了腦子也得宕機。
要不是對妖魔有所了解,這兩只妖怪又是東野瑜的式神,伊織忠道再怎么心理強大,也會被嚇到腿軟。
他撿起沾染了貓血的拐杖,來到伊織御子身前,艱難的露出微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沒事了,御子。”
“爺爺,喵姬她們”
伊織御子小嘴微癟,琉璃般的眸子里忍不住又溢滿了淚水。
她抱著已經死去的三花貓,血污將白裙染成殷紅也不在意。
環顧四周,發現大多數保護自己的貓都一動不動,少部分奄奄一息地躺在墻角,呼吸急促眼看著也快不行了。
只有少數幾只看上去沒有大礙,在那里舔舐傷口。
伊織御子抽噎著,一邊擦眼淚一邊請求道:“我們帶它們回神社吧,爺爺。”
“綾瀨坂的小溪夏天很清冽,秋天的紅楓很好看。祭典的時候很熱鬧,有煙火晚會,游客會帶來好吃的,春塬也會一直保護她們.”
“爺爺,喵姬她們在神社沉眠,會幸福吧?”
伊織忠道沉默著看向那些貓。
“一定會的,我會向稻荷大神稟明,神明將保佑它們的。”
東野瑜認出了這些貓,其中數只曾經出現在貓之町那邊,不知為何會來到這里。
這樣一來,貓之町又少了一些貓,櫻田夫人知道了會難過吧。
東野瑜沉默著,即便眼前的視野中出現報恩成功的提示也沒急著看獎勵,默默蹲坐到少女身旁。
伊織御子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大狐貍,看著它身上修長如同天衣般的潔白毛發在風中飄動。
雖然不認識,卻給她帶來一種別樣的親切感。
之后伊織忠道花了一些時間將貓們都轉移到那些人的車上,開車載著伊織御子回到神社。
他準備先把御子送回神社,然后再帶還活著的貓去寵物醫院,這些貓算是救了自己和御子的命,花多少錢都得治好。
東野瑜和繡吉一路護送到稻荷神社的鳥居外,望著爺孫兩人慢慢走上通往神社的階梯,直到消失在階梯盡頭。
“繡吉,走吧,我們去殺人。”
東野瑜招呼一聲,正要化作霧氣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出現在鳥居前的狐貍石雕旁。
她穿著巫女服飾,胸前溝壑即便是寬袍大袖也無法遮掩,手持精美煙桿。
這次她的臉不在模糊,而是戴著白色狐貍面具,面具上用彩繪線條繪制著五官紋路。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東野瑜,略帶媚意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慵懶。
“那三人罪無可恕,你殺了不影響什么,但其他人不一樣。”
“殺之則血污染身,墮入妖魔邪道。哪怕再怎么修煉,也只會被眾神鄙夷,稱為山野狐妖,上不得臺面,再沒有成為神使的可能。”
“沒有神明會愿意讓一個血污染身的妖魔當自己的神使。無論是除妖師,還是神明,只要遇到,就有可能會追殺你。”
“你以后或許只能與妖魔為伴。”
“但如果就此收手,你有機會在一百年內成為御前稻荷。”
巫女說到這里,停頓一下,“稻荷神大人很看好你。”
這算是招攬嗎?東野瑜聽罷后,沉默下來,目光望向遠方。
黑天鵝毯似的夜空中掛著碎鉆似的星光,月華的輝芒像是凝成了濃霧之河,從無窮高處滴落凡間,東京都繁華的燈火在月華中變得朦朧,一如自己的前路。
我曾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
第三次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它選擇了容易。
常人很難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做選擇,東野瑜也不例外。
他此時心緒復雜,有很多想說的,甚至心里還在拉扯,還在猶豫。
這容易的那條路也太他嗎容易了,拿這個來考驗干部,哪個干部經得起這種考驗啊?
東野瑜念了會兒清靜經,發現清靜經也不管用了。
于是有些煩躁地懶得去想這所有的事,任由腦海中紛雜的念頭你來我往。
最后他發現自己腦子里只留下一個念頭。
殺人。
這下倒像是卸去了身上的所有枷鎖,東野瑜長舒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當祖宗人簡單,念頭通達。
東野瑜看向戴著狐貍面具的巫女,如釋重負般笑著說出來。
“往矣,吾將曳尾于涂中。”
終于寫完這一段了,最后莊子的那句話我開書的時候就想寫了,這次終于寫出來了,好爽,睡了,下午起來看會兒書再碼字,我感覺我完全被掏空了。
感謝兄弟萌的打賞訂閱月票和推薦票(ω)
求月票求訂閱求推薦票(╰╯)
兄弟萌如果有空閑的話,可以給喜歡的角色點一點比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