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冬坐在角落里,抱著雙膝沉默下來。
剛才在狐貍身邊的時候自己還有信心,現(xiàn)在他走了,酒肆里又開始傳那些話,心中的底氣便如浪潮中的沙礫城堡,迅速崩塌。
小貍貓抿了抿小嘴:“他會回來的。”
“你憑什么保證?我看他肯定是逃了。”
有年輕的貍貓咬牙切齒地?fù)项^,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停來回走動,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質(zhì)問桃冬。
“桃冬,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仙鄉(xiāng)馬上大難臨頭,貍追爺爺讓我們出來尋找愿意接受供奉的大妖怪,沒讓你得罪大妖怪啊,怎么凈幫倒忙!”
“這下該如何是好,仙鄉(xiāng)那邊的妖魔還沒除,又惹上袈裟懸,那可是吃人的妖魔,我們貍貓怎么打的過。”
貍貓們頗為焦急,但都沒提放棄桃冬的話。
桃冬將臉埋進(jìn)雙膝,心中思緒紛亂,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心底不斷閃過父親兄長的音容,其中又偶爾出現(xiàn)那潔白狐貍的身影。
但那身影卻在快速遠(yuǎn)去,如同墜入深淵的感覺包裹了自己。
如果狐貍不回來,她大概猜到自己即將迎來什么樣的結(jié)局。
害怕之余,又有些憤恨自己沒能給父兄報仇就要死去。
貍五郎很欣慰他們沒有放棄同伴的想法,但事到如今,責(zé)備桃冬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于是瞪了一眼這些年輕貍貓:“都閉嘴!桃冬也是為了仙鄉(xiāng)才去青樓賣身的,哪想到后面會發(fā)生這些事?”
桃冬沉默一會兒,心如死灰般說道:“如果那位大人天亮后還沒回來,我去向袈裟懸謝罪,不會讓他遷怒貍鄉(xiāng)的。”
“說的什么話,我們貍鄉(xiāng)從古到今繁榮興盛的秘訣就是團(tuán)結(jié),不會放棄任何一只貍貓!”
“可是五郎叔——”
“三太郎,你慌什么!”
貍五郎斥責(zé)了慌了神的年輕貍貓,回頭看了眼端坐在酒肆上位喝酒的六位大妖怪,安慰桃冬道。
“別怕,桃冬。就算那位大人逃走了,還有這六位胸有俠義之氣的大人保護(hù)我們,他們不會讓袈裟懸把你抓走的。”
另一邊,
東野瑜將桃冬護(hù)送著來到酒肆,交給貍五郎后就化作云霧往妖市外飛去。
剛出妖市,時空扭曲,燈火迅速遠(yuǎn)去,高遠(yuǎn)的星輝重新垂落,皎月流著銀輝的月華,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更清晰真實起來,好像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夢幻。
森林中一片寂靜,夜風(fēng)撩動樹冠發(fā)出林海的嘆息,像是如同往常無數(shù)個夜晚那樣靜謐。
老銀幣,蹲我是吧?
東野瑜微微瞇起眼睛,周遭明顯有些過于安靜了,別說的鳥叫,連蟲鳴也消失了。
心中戒備著,不假思索地立刻就要飛離。
“哈哈,果然逮到你了,想逃?賊狐,吃我一槍!”
藏在妖市外的袈裟懸從林中跳出來,五米多高的巨熊握著一柄將近六米的十文字大槍,精準(zhǔn)毒辣地戳向東野瑜逃離的方向。
眼看著就要撞上槍尖,東野瑜急停止住,袈裟懸大喜,大槍橫掃,槍刃在空中劃出鬼哭般的呼嘯。
呼!
大槍揮到一半,袈裟懸赫然發(fā)現(xiàn)數(shù)團(tuán)溫度極高的橙色狐火朝自己砸過來,與此同時那狐妖已經(jīng)滑溜地往后退了好遠(yuǎn)。
巨熊大槍揮到一半順勢收槍,雙手轉(zhuǎn)動十文字槍,狂風(fēng)頓起,狐火砸在上面被輕易攪碎成橙色焰云。
揮散焰云正要追趕,卻聽見那狐妖說了兩句話。
“此地乃供神明踏足之凈土。”
“外道邪物,不得于行于神明之域。”
話音剛落,袈裟懸發(fā)現(xiàn)周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圈泛光的咒文,無數(shù)污穢瞬間被凈化,此地不像是妖魔聚集之地,變得如同神社中的神域凈土般。
嘩啦啦!
與此同時,又另一圈咒文亮起,像是憎惡于袈裟懸的骯臟,數(shù)十條金色鎖鏈從陣中爆射而出鎖住他龐大的身軀。
“除妖師的法術(shù)!”
袈裟懸一驚,旋即大怒,這些鎖鏈只鎖住其一秒,便被猛地掙斷,由法力構(gòu)成的咒文瞬間如塵土般消散。
“休走!”
他剛要追趕,卻見那狐貍化作的白霧已經(jīng)迅速遠(yuǎn)去。
“賊狐,我饒不了你!”
身后傳來袈裟懸的怒吼,東野瑜并不理會,頭也不回地往小貍溫泉酒店飛去。
來時花了些時間,但回去卻只需要片刻。
短短幾分鐘不到,小貍溫泉酒店的建筑群便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這時候已經(jīng)接近晚上十點了,之前在庭院中閑聊的除妖師此時已經(jīng)各自回房間,不遠(yuǎn)處的停車場還有車輛剛剛駛來。
燈光將空曠的庭院照亮,溫泉池中有些客人在泡溫泉,升騰的蒸汽中隱約可見赤條條的身影,有笑談的聲音傳來。
有人推開玻璃障子門依靠在緣側(cè)抽煙,走廊上偶爾路過穿著浴衣的工作人員,不知名的蟲死命叫喚,飛蛾在燈泡周圍亂撞,于打了蠟的深棕色木制地板上投下閃爍的陰影。
屬于人類文明的氣息撲面而來,將剛才與妖魔拼殺的緊張情緒緩解一些。
東野瑜從天空中降下,頂著眾多除妖師探查的神念,化作靈狐鉆入神宮寺柊鏡的房間,窺視的神念頓時被隔絕。
睜開眼睛,和室內(nèi)的燈光依然溫馨,眼前的屏風(fēng)不曾有過挪動,對面的少女保持著正坐的姿態(tài),天地靈機(jī)和月華靜謐地流入房間,然后被她所洗練吸納。
她似乎正醉心于修煉。
其實任務(wù)之前不建議熬夜修煉,就像考試前不建議熬夜學(xué)習(xí)一樣,保障精神狀態(tài)比臨時抱佛腳更重要。
不過人家在修煉,自己也不好打擾。
東野瑜觀察一會兒,便又閉上眼睛,開始用法力溫養(yǎng)橫于膝上的刀。
澄明一文字長光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承受斬妖的力量,自己得抓緊時間。
“賊狐不過如此,他敗了。”
袈裟懸提著大槍回了妖市,大笑著說道,如同得勝而歸。
有大妖依靠在燈火通明、雕梁畫棟的高樓之上,手握美酒玉杯,瞥了眼他毫無戰(zhàn)利品的雙手,笑問道:“袈裟懸,你斬殺他了?”
袈裟懸一窒,擺了擺手:“嗨,差一點,那賊狐確實滑溜,發(fā)現(xiàn)打不過我,腳底抹油像是條喪家的狗一樣跑了。”
“呵。”大妖輕笑一聲,“那明天可沒好戲看咯。”
“不急,他珍視的小貍貓在這里,肯定是要回來領(lǐng)死,現(xiàn)在不過讓他多活一陣,且看我明天吃了他。”
袈裟懸搖頭晃腦地走向游廓坊的大門,路過酒肆?xí)r瞥見縮在角落里的桃冬,化作人類的模樣走過去。
先是要一把抓過戰(zhàn)利品,卻發(fā)現(xiàn)酒肆中坐著六位大妖怪,其中一個長著一雙烏羽雙翅,身著山伏,腰懸名刀。
正是傳說中的天狗。
他手握酒杯,冷冷地熊妖一眼:“你敢放肆?”
袈裟懸笑著收回手:“既然有天狗大人保護(hù)這群貍貓,老熊我暫時放過他們,只是天亮之后”
他笑了笑,轉(zhuǎn)而看向桃冬,說道。
“小貍貓,那狐貍打不過我,跑了,你怎么說?現(xiàn)在給我道歉,回去服侍我,說不定會原諒你哦。”
桃冬將臉埋入雙膝,白皙纖細(xì)的雙手卻緊緊握起來。
她覺得這只熊妖在騙自己,可周圍的人似乎都開始傳狐貍落敗了。
他真的敗了,逃了?
小貍貓有些惶然無措,心中不信,可仿佛有一個可怕的聲音在心底回響。
萬一是真的呢?
自己還有大仇沒報,不能死在這里。
但要因此牽連貍鄉(xiāng)那些無辜的貍貓嗎?
父親,兄長,桃冬可能報不了仇了。
她沉默一會兒,小嘴微微抿起,正準(zhǔn)備起身跟著他回去。
“你走,我們桃冬沒做錯什么。”
貍五郎擋在桃冬面前,怒視袈裟懸,其他年輕貍貓也聚在一起,一齊朝著袈裟懸炸毛:“快走開!”
這群貍貓吃了豹子膽?
袈裟懸有些意外,目光落到酒肆中那觀察自己的六位大妖怪身上,若有所思。
這些大妖怪因為一時俠義可能出手相助,卻不可能一直保護(hù)貍貓們。
“早就聽說過貍鄉(xiāng)了,據(jù)說是個仙鄉(xiāng),好地方啊。”
他說著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大搖大擺地回了青樓。
桃冬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貍貓們,瑩潤澄澈的眼眸里起了水霧。
“五郎叔,三太郎,貍豆,你們?yōu)槭裁矗克茄О?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你沒錯,桃冬。”貍五郎沉聲道:“所以不用道歉。”
三太郎,貍豆等貍貓們下意識挪開視線,雖然不作回應(yīng),卻也沒讓開身形。
“彌生死了,你是他妹妹,我們該保護(hù)你。”
桃冬抽噎著,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望著白狐離去的方向,眼前的世界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妖市通明的燈火在眼前糊成一團(tuán)光暈,其中仿佛有一團(tuán)白色若隱若現(xiàn)。
狐貍大人,你會回來嗎?
袈裟懸回到青樓。
老鴇和龜公聽說其戰(zhàn)勝,彈冠相慶,妓女們則暗自嘆息不忍。
老鴇卻不管她們是什么心思,連忙招呼著她們迎接袈裟懸,又?jǐn)[上了酒席,親自給他斟酒。
鏘鏘!
樂師快速撥動三味線,尺八嗚咽著響起,伴著小調(diào)的曲子,身著華服的妓女在和室中央起舞,袈裟懸洪亮的笑聲響徹樓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關(guān)狐妖戰(zhàn)敗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賭坊中響起一陣歡呼,不過莊家卻還沒結(jié)算。
“我們贏了,為什么不結(jié)算?”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賭局里說了,到天亮之后,現(xiàn)在天還沒亮,萬一那位狐妖大人又回來了呢?”
“不是,回來送死啊,你當(dāng)他傻是嗎?”
“算了,等到天亮也無所謂,要不再開一把賭局,賭狐妖回不回來?”
“好!”
妖市中的星斗明月不曾變換位置,但外界的月亮卻不斷往西沉落,啟明星即將亮起。
妖市中央的神殿樓閣中有神明的力量在復(fù)蘇,這是威嚇,也是提醒。
不屬于妖市的妖怪們漸漸離去,談?wù)撝裢淼臍g聲笑語和趣聞,這些妖怪倒不怕外面有大妖怪張嘴等著。
這是屬于妖市眾多大妖怪的默契——不得向來往妖市的小妖出手。
否則小妖不來,各種商品、靈果、靈酒從哪兒來?
誰來當(dāng)妓女,樂師,侍者?
當(dāng)然,如果有妖怪膽敢挑釁大妖,則不在這默認(rèn)法則的保護(hù)之列。
“天要亮了。”
袈裟懸從床榻上起身,瞥了眼床上幾乎要被他吸成人干的妓女,披上棕色吳服,扛著十文字槍往和室外走。
路過酒肆的時候,目光掃過準(zhǔn)備離開的貍貓們和那六個大妖怪,最后落在桃冬身上,咧開嘴。
“我在外面等你。”
沒有了退路,桃冬反而勇敢起來。
她與袈裟懸對視著,晶瑩的眼眸中滿是倔強。
袈裟懸笑了笑,不在意地走了。
他來到妖市外,化為一頭人型巨熊,扛著十文字大槍坐到一塊大石頭上,周圍森林里有不少大妖、賭徒也在觀望。
“那狐貍會來嗎?”
“不好說,這天都快亮了,我看懸啊。”
“他最好別來,放聰明點,我可是押了二十枚神錢。”
妖怪們議論紛紛,貍貓們從妖市中出來,桃冬站在貍貓中忐忑地望了望周圍,沒見到白狐的身影,心中涼了半截。
袈裟懸扛著十文字槍轉(zhuǎn)頭,先是向那六位大妖怪打了聲招呼,隨后看向貍五郎。
“這六位不可能永遠(yuǎn)護(hù)著你們,把那小貍貓交給我,一筆勾銷。”
貍五郎正要回應(yīng),周圍有妖怪指著東邊說道:“有除妖師過來了!”
“什么,除妖師?多少人?”
有妖怪驚恐地說道,兩腿戰(zhàn)戰(zhàn)幾欲先走。
一個除妖師不可怕,可怕的是除妖師一來就是來一堆,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一個人。”
“一個?”
妖怪們一副,就這?的表情,看向東邊。
那里一條被走獸踩出的小道,有青年正朝這邊大步奔來。
他身材高大,穿著浴衣,腳踏木屐,腰掛長刀,迎著光,看不清長相。
“凡人?”
袈裟懸那滿是疤痕的大鼻子聞了聞,發(fā)現(xiàn)是陌生人的氣息,像是除妖師。
“大早上的就有點心送上門。”
人型巨熊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手中大槍隨手一戳,那人靈巧躲開,同時往前躍進(jìn)數(shù)步,湊近到距離他數(shù)米的距離。
嗯?有點意思。
袈裟懸正要伸出毛茸茸的手一撈,準(zhǔn)備將這凡人當(dāng)肉腸般塞入嘴里。
卻見他手握刀柄,聲音平靜且熟悉:“澄明一文字長光。”
桃冬聽到這聲音,心臟甚至慢了半拍,仿佛窒息一般,緊接著是巨大的驚喜。
她倏地抬起頭,如秋水般的眼眸看過去,青年朝著巨熊奔去,長刀出鞘,有朦朧的靈光附在上面,在朝陽并不起眼,卻讓在場眾妖汗毛直立。
鏘!
“云切。”
凌厲刀光在聲音傳到眾妖耳朵前亮起。
噗!
有鮮血濺起。
本來想寫完的,但寫了四千多字還沒寫完,打斗雖然是摧枯拉朽,但還是要好好描寫一下,桃冬的心理我都沒怎么描寫,感覺腦子暈乎乎的,寫不了細(xì)節(jié)的感情,得清醒些再寫。明天再寫吧,兄弟萌我撐不住了,今天寫了快九千字了。
求點票票,快九千字了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