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洞府。
“公子，你回來了。”廚老迎接上來，“孫童子還未回來，青熾正和您的機關人偶在演武陣內練習對戰。”
廚老做了簡單的匯報。在他看來，孫靈瞳只是寧拙的書童，因此常喚孫靈瞳為童子。
寧拙點點頭：“勞煩廚老，給我制作一份靈食，要黑暗料理。待半個時辰之后，送到陣內空間里來。”
寧拙有人命懸絲，對孫靈瞳的動向十分清楚，后者正從千灶峰那邊返還。
倒是青熾……
“她最近和雪彩女·慧的演練次數，明顯增長了許多。”
寧拙來到演武陣，進入陣內，便看到青熾、雪彩女·慧打得有來有回。
寧拙觀戰片刻，暗暗點頭。
青熾雖然失憶，但是肉身仍舊保留，性情也是一致的，所以在戰斗中，很多手段都自然而然地用出來，已有失憶之前的許多風采了。
不過，她仍舊打不過雪彩女·慧。
后者乃是金丹級數的用材，比青熾這位筑基期，在底蘊上就超出了許多。
“但若是青熾重新掌握了她的天賦，并用于戰斗，只怕勝負難料。”
寧拙是多次親眼目睹，青熾天資的霸道，印象很深刻。
“換做尋常機關人偶，即便是金丹級別的用材，也難以抵擋青焰。不過，雪彩女·慧也擁有天資，或許能做抗衡。”
在寧拙看來，雙方都有巨大的進步空間。
“少爺，你回來了？”看到寧拙入陣，青熾驚喜連連，直接放棄了和雪彩女·慧的戰斗，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就沖到寧拙的面前來。
鬼族少女仰起的臉龐，充滿了對寧拙的親近。
雖然她已經失憶，但對寧拙的情感反而變得更加純粹了。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情感重新變得濃郁起來。
寧拙對她微微點頭，看了一眼雪彩女·慧。
后者環抱雙臂，頭顱微仰，用鼻孔看寧拙，顯然連寧拙這樣的主人，她也保持著傲意。
寧拙對青熾揮手：“你們先退下罷，這里留給我用。”
“好的，少爺。”青熾對寧拙言聽計從，但臨走前還是帶著期待的目光，詢問道，“少爺，我們什么時候繼續學習制符？我有許多問題，還要向您請教呢。”
少女對制符的熱情，過于熱烈了。
這個問題已經問了許多遍，奈何寧拙進入萬象宗總山門后，就一直非常忙碌，屢屢拒絕。
這一次也不例外。
“制符方面，你和雪彩女·慧探討、切磋罷。”寧拙揮手，盡管知道自己將青熾交給機關人偶，很不靠譜，但他的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陣內空間，只剩下他一人后，他便盤坐在蒲團上，取出了功業浮屠塔。
這座小塔乃是蒼姓老者主動贈予，乃是無主之物，煉化難度不高。
寧拙雷厲風行，直接三管齊下！
他左手五指虛張，按向懸浮于身前的玲瓏寶塔。剎那間，五色光華自指尖流淌而出，五行飛來瞬間纏繞包裹整座功業浮屠塔。
塔基的青金蓮瓣微微舒展，貪婪吸收著精純的五行法力，蓮瓣上的玉色光華流轉加速，發出細微的嗡鳴。琉璃塔身上的八百羅漢虛影在金霞中似乎也變得更清晰了一分，呼應著法力的注入。
這是法煉。
與此同時，寧拙的眉心微微一亮，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神念狠狠撞入功業浮屠塔的核心！
神煉啟動！
塔身內部復雜玄奧的法禁脈絡、回路都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識海當中。
神識迅速蔓延，極速滲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志。
神識探查、滲透的速度越來越慢，寧拙對佛家、魔門的境界并不高。但這時，我佛心魔印忽然散發出光輝。寶印上顯現出金色的梵文與深沉的魔意，也跟著神識，進入到功業浮屠塔內。
一瞬間，寧拙神煉寶塔的隱隱排斥、抗拒，都驟然消失，甚至一部分成了歡迎他的力量。
神煉的阻礙瞬間大減，神識烙印以一種遠超常理的速度在核心法禁上蔓延，迅速穩固。
神煉進展迅猛，凝重右手并指如劍，指尖逼出一滴本命精血。
血煉！
精血落到塔頂的佛珠當中，迅速被佛珠吸收。
魔染血筋功！
血色光輝盈盈，在塔身上締結出一片片的血線筋絡。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魔藤，以陀羅尼珠為起點，瘋狂地向塔身內外蔓延！
鮮紅的血筋如同細密的蛛網，瞬間爬滿了晶瑩剔透的琉璃塔身。它們霸道地覆蓋在浮現的八百羅漢虛影之上，但煉化的速度緩慢。
金霞與血光交織，相互糾纏，給人矛盾又震撼之感。
但血筋到了塔身中的某層時，卻是速度迅猛，十分粗暴，竟比神煉還要高效。
三宗上法，同時催發！
神煉、法煉、血煉，其中還有我佛心魔印被觸發后的貢獻。
尋常修士要煉化一件寶物，只會選擇一種方式。畢竟大多數人的功法，都只主修一個丹田，三種煉寶的方式，他們只有一種最強大，其余兩種幾乎忽略不計。
但寧拙不是這樣。
他三丹田同修，可以同時使用三種煉寶方式，且相輔相成，因此效率驚人至極。
寶塔不斷嗡鳴、震顫。僅僅片刻功夫，寶塔的震顫就達到了頂峰，發出一聲清越悠長、仿佛滌蕩神魂的嗡鳴！
環繞塔身的五行光華猛地向內一收，消失不見。蔓延的血筋由狂暴轉為溫順，如同暗紅的精美紋路，深深烙印在琉璃之內、蓮臺之上，與塔身融為一體。而貫穿核心的神識，也在悄無聲息之中，完成了對核心法禁的烙印與徹底的掌控。
嗡鳴聲消失，功業浮屠塔徹底安靜下來，通體流轉著一層溫潤內斂、卻又與寧拙氣息渾然一體的寶光。
寧拙神念調動，它便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寧拙的眉心上丹田中——溫順無比，如臂使指！
進入上丹田中的功業浮屠塔，立即金霞逸散，本想舒張身姿，結果我佛心魔印輕輕一震，塔身蔓延的金霞頓時收斂起來，盡數沒入塔身，被毫無疑問地壓制住了。
寧拙對這樣一幕，并不意外：“我佛心魔印、功業浮屠塔雖然都是法寶級，且都有鎮壓氣運的功用。但法寶之間，亦有巨大差距。”
“功業浮屠塔中的主材，最多是金丹級。但我佛心魔印渾然一體，我甚至連主材的級別都無法確認。”
“功業浮屠塔鎮壓氣運，局限在個人，無法澤披親友。但我佛心魔印應當媲美真正的功業浮屠塔本體，能夠鎮壓組織的氣運。”
既然功業浮屠塔在神海上丹田中“活得憋屈”，寧拙便神念調動，將其從上丹田，轉到中丹田去。
中丹田氣海中，功業浮屠塔像是透過氣來，塔身輕輕一顫，再次逸散出朵朵金霞。
它想要盤踞中央，但中丹田的中心一直都是一道五行法力的龍卷氣柱。
功業浮屠塔嘗試了一下，發現爭不過，就偏安一隅了。
寧拙見此，又將功業浮屠塔調度到下丹田精海中。
精海中心，照樣有血池霸占，沒有給功業浮屠塔留出空間。
功業浮屠塔待下去，佛光金霞卻是和精海的環境，有很大出入，寧拙立即有了別扭之感。
三次嘗試之后，寧拙最終將功業浮屠塔轉移回到氣海中丹田里。
“我用了三種煉寶方式，都獲得成功，因此寶物能收到上中下三個丹田里去。”
“但顯然，這件法寶最適合中丹田，五行氣律訣到底是中正平和的，神海、精海分別對佛、魔，有明顯偏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這功業浮屠塔還有特殊之處——它是一件組合之寶。”
寧拙此時已經煉化成功，徹底掌握這件法寶，對它內部構造一目了然。
寶塔有三層。
第一層宛若囚室。中央擺放了一座赤晶熔爐。爐壁透出污濁暗光，爐內有一朵咎火。
第二層好似書房。紫氣股股托著一張青玉案，案上放著一本線裝書籍。《評功論業書》這幾個大字在封皮上，十分顯眼。
第三層仿佛神廟。中央擺放著一個粗大的黑石神座，神座上有一木制的判官神像。神韻在木像上流轉，顯然已經請神成功。
“咎火、罪炎、怨毒燐、血孽煌、赤穢靈燔等，都是紅蓮業火的下位火種。它們具備紅蓮業火的某種特性，相同規模之下，威能效用比紅蓮業火要小得多。”
“功業浮屠塔的真正本體中，必然是紅蓮業火。但贈送給頭名的寶塔中，就用下位火種替代了。”
即便只是咎火，寧拙也感到欣喜。
畢竟這可是火種啊。
他游歷到現在，也只獲得過一次木中火，且還耗用掉了。
當然，要論煉丹、煉器的價值，咎火遠遠不如木中火。
“《評功論業書》……”寧拙對這門功法也非常熟悉。
皆因此法出自儒家，但實在流傳太廣，在當今的修真國度中廣泛運用！
《評功論業書》的開創者乃儒門大賢鼎文公丁銘，采天地正氣，運人道法理，因而可量功伐罪，能評價對象功績，為修真國度經緯朝綱、銓衡文武之圭臬。
“據說鼎文公丁銘精通儒門經義。用《尚書》定‘賞功九錫’，以《周禮》化‘考績六法’，通《孝經》清忠貞孝義，使《春秋》能甄別人事。開創《評功論業書》的過程中，經歷了數次天災地劫，最終幾乎耗干稷下學宮的浩然文脈，這才艱難功成。”
寶塔第三層的判官神像，也是必須的。
“單純《評功論業書》，才只是人間手段。請神成功，借助神明的神通，卻可借用天地之力。”
“兩相結合，才是功業浮屠塔能鑒別功德、罪業這項威能的基石。”
“真正本體功業浮屠塔，也就六樣組成部分。”
“塔底善葉蓮臺、塔身無相琉璃，塔頂因果陀羅尼珠。以及第一層紅蓮業火，第二層《評功論業書》，第三層地府判官神像。”
“我手中的這件，沒有紅蓮業火，用了咎火來代替。塔底、塔身、塔頂的用材，只是金丹級數。”
“本體的神像、《評功論業書》，必然是更加高級了。”
這就是合器之術。
正常的法寶、法器，都是使用、煉化各種寶材，將其打造成嚴密的統一的整體。比如寧拙手中的我佛心魔印，都無法讓他辨別出使用的寶材究竟是什么。
功業浮屠塔這樣的，就是搭建一個基礎框架，然后填充寶材或者寶物。
塔底善葉蓮臺、塔身無相琉璃，塔頂因果陀羅尼珠，形成一個基礎框架。第一層的紅蓮業火是寶材，第二層、第三層都是可以因人而異，可以替換的。
這樣做有利有弊，最明顯的一個好處，就是能將法寶、寶材組合起來，產生新的妙用。
廚老按照寧拙的吩咐，帶著做好的靈食扣陣。跟著他一同入陣的，還有孫靈瞳。
“這些是我和余禾野，一起采買的魂魄。”孫靈瞳遞給寧拙許多灰色陶罐。
廚老看了眼前一亮，當即請求，能否給他一些，方便制作黑暗料理。
寧拙搖頭：“這些我都有用。”
說著，他就取出功業浮屠塔，當著二人的面，催動這件法寶。
以他筑基修士催動法寶，自然是吃力的。五行氣律訣也不以儲量見長。
不過，寧拙選擇偵測的，也只是煉氣期的魂魄。這完全屬于用火炮來打蚊子了。
所以，只是幾息的功夫，功業浮屠塔就有了反應。
但見功業浮屠塔嗡鳴震顫，塔頂因果陀羅尼珠閃爍黑白兩色，變化不休。
咎火燃燒旺盛起來。
二層中的《評功論業書》自動翻頁，空白的書頁上，血字瘋長如瀑，一項項罪惡顯現而出。
踹翻乞兒飯碗取樂……
謊稱靈谷減產克扣佃戶……
屠凡人村落煉百魂幡……
誘道友探古墓作替死鬼……
竊恩師筑基丹嫁禍師弟……
鮮少有幾行金字，比如：
分半塊餅予將死老犬……
拾遺簪還于哭泣女童……
最終，工業浮屠塔停止了震顫，塔頂的佛珠漆黑一片。《評功論業書》上血字淋漓。神像的光暈逐漸消散。
寧拙點頭，確認賣家沒有欺騙，至少這些煉氣期的魂魄都是罪大惡極，且罄竹難書之徒。
大頭少年揮退廚老，留下孫靈瞳，開始動用焚舟渡魂術。
盡管他可以抽調魂布，可持續發展，但總得也要全力使用一次，積攢這種寶貴經驗。
魂魄被點燃，在火焰中發出凄厲無比的哀嚎。
寧拙遁出魂魄，投身當中。被點燃的魂魄，化為一艘魂舟，仍舊在不斷灼燒，承載著寧拙的魂魄。
幾個呼吸之后，魂舟消散，寧拙魂魄重了至少三兩，順利回歸到肉身當中去。
寧拙睜開雙眼，義正言辭地道：“好！有道是除惡務盡，這等罪犯皆死有余辜。能鏟除他們，也算是為人間正道做了一份貢獻。”
孫靈瞳左右望了望，感到疑惑：“沒有外人在啊，就只有我們倆個。說這些做什么？”
“咳咳。”寧拙咳嗽兩聲。
孫靈瞳對他翻了個白眼，他是看著寧拙長大的，太知根知底了，直接催道：“快說說看，這次都有什么收獲？”
寧拙如實闡述，聽得孫靈瞳目瞪口呆。
半晌，孫靈瞳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小老弟，你要飛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