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總，這其實沒什么道理。”
互聯(lián)網(wǎng)年度高峰會議在繼續(xù)，打工皇帝與年輕創(chuàng)業(yè)者的花絮只是一個為前者增加光彩的小花絮，倒是旁邊的劉強東看到俞興沒什么表情的坐下后安慰了一句。
出乎劉強東的意料，俞興反而扭頭笑了笑。
隨后，俞興問道：“劉總，如果阿里的馬總認為京東的重資產(chǎn)是一條不那么優(yōu)秀的路線，你會怎么想？”
劉強東反問：“他有那么說嗎？”
“如果外界認為……唔，這樣說吧，京東的重資產(chǎn)運營和如今國內(nèi)主流的電商模式不太一樣，你為什么會沿著這個方向一路狂奔？”俞興修改了措辭。
劉強東剛想說話，忽然遲疑了兩秒，問道：“你說的那個‘對話’不會現(xiàn)在就開始了吧？”
“是啊，劉總，不過，我在發(fā)布前會把整理的稿子給你看看，如果你改了主意，不想發(fā)布，或者覺得稿子里的意思發(fā)生了扭曲，那也可以改。”俞興笑道，“我的想法是呈現(xiàn)出大家對商業(yè)的思考，而不是為了挑起矛盾。”
他又補了句：“但是，有些矛盾可能是難以避免的，那是基于大家對一件事不同認知的矛盾，如果這種激蕩起來的火花能讓更多的人產(chǎn)生思考，我個人認為反而是有益的。”
劉強東點評道：“話都讓你說了。”
但他還是思考著回答了這樣的問題，確實，京東在如今的電商市場里是個另類。
“我可以用一句話來回答。”劉強東展現(xiàn)自信。
俞興凝神。
劉強東又展現(xiàn)了自己沒那么自信的一面，詢問道：“一句話是不是有點少？需要我多說一說嗎？這樣呈現(xiàn)的效果是不是好一些？”
俞興深切感受到未來商業(yè)大佬的稚嫩，嚴肅的建議道：“一句話就夠了，但要精髓一些，比如，我和投資人聊的時候其實也就只想說一句話，百曉生是一個職場社交與職場話題的平臺，聰明人聽這一句就應該立馬把錢堆到我面前！”
劉強東被逗笑了，有種創(chuàng)業(yè)者的共鳴。
他去年各種找錢的時候有過類似的心態(tài)，聰明的投資人應該把錢堆到我面前啊！！
這既是對自己公司的認可，也是一種嘆息式的幻想。
劉強東認真考慮，答道：“很多時候，電子商務的競爭本質(zhì)是效率成本和用戶體驗的競爭。”
俞興腦海中迅速回想京東過去與未來的發(fā)展，甚至是阿里的發(fā)展，緩了緩才說道：“所以……京東重資產(chǎn)發(fā)展的目標是提高效率與用戶體驗，唔，自營……這是京東自營的優(yōu)勢，阿里做平臺，它平臺上的商家很難與京東這個超級商家發(fā)起競爭，同樣的，蘇寧與國美存在龐大的基本盤，想要轉(zhuǎn)型線上也面臨著很大的難度。”
劉強東有些意外的瞥了眼俞興，點頭道：“效率越高，用戶體驗實際就越好。”
俞興想起馬伝后來說到的問題，問道：“京東自己做倉儲和配送，員工人數(shù)那么多，相比較而言，阿里的員工人數(shù)少了很多，未來隨著業(yè)務的發(fā)展，劉總，你考慮過如何應對員工的快速增長與管理嗎？”
劉強東很顯然考慮過，只思考三秒鐘就給了回答，還是一樣的反問：“你覺得零售是什么類型的行業(yè)？”
俞興轉(zhuǎn)了轉(zhuǎn)念頭，答道：“勞動密集型。”
“是，零售是個勞動密集型的產(chǎn)業(yè)。”劉強東點頭道，“但是，它必然會變得越來越要求技術的提高，轉(zhuǎn)為技術密集型產(chǎn)業(yè)，員工規(guī)模只要在可控范圍內(nèi)就可以。”
他闡述自己的想法：“什么是可控？只要我們的營收增長遠遠大于員工漲幅，那就證明我們的效率是不低的，甚至是提高的。”
“像我們的倉庫，現(xiàn)在還是傳統(tǒng)的橫梁貨架，但未來必然要朝著自動化的目標前進。”
“人肯定會增長，可是，比例不一樣，比如，營收一年漲60%，通過技術的提高，員工漲幅在30%，這就會很良性了。”
劉強東談興漸濃，舉了個例子：“亞馬遜，它在2005年的時候收購了一個在線的書籍零售商，名字叫BookSurges，它可以向出版社提供無庫存圖書履行網(wǎng)絡，就是根據(jù)需求量來印刷的自助出版服務。”
“這種模式解放了出版社的庫存壓力，就是一種技術化的改造。”
“去年，哦，應該是前年了，亞馬遜又收購了獨立有聲書的制造商，你看，亞馬遜這方面的布局很明確，它搭建平臺，向出版商提供更多的更便捷的選擇。”
這個例子已經(jīng)超出了剛才的問題。
劉強東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兜了回來：“增強技術，提高效率，加強管理能力，這是面對規(guī)模增長的有效解決方式，同時，這種規(guī)模的增長也會有益于用戶體驗。”
他笑道：“俞總，你從京東買東西，你不會管我們有多少人，你只會關心送的快不快，對不對？”
俞興點點頭。
“既然是對話，那我也問你一個。”劉強東說了句，“前天公司里開了個會，討論的一個問題就是現(xiàn)在要不要做支付，結(jié)論是現(xiàn)在做支付的價值不大，比例太小，優(yōu)先級靠后。”
劉強東曾經(jīng)和俞興談過支付的問題，那是這個年輕人給出的強烈建議。
只是，那次交流之后最重要的事始終是尋求新的融資，度過生死難關，而就是在這次“對話”邀請的電話之后，劉強東又想起來支付的事，集思廣益的聊了下這個問題。
俞興想了想，問道：“你們的CFO是誰啊？”
劉強東答道：“陳生強。”
他又補了句：“他是徐總介紹來的。”
俞興露出個笑容，怎么就繞不過徐欣了呢。
“京東做不做支付，最終的拍板權(quán)肯定是在你這里。”
“如果你的CFO沒有在這件事上和你據(jù)理力爭，那我覺得他是不合格的。”
“既然京東拿到了錢，死不掉了，關于支付做不做，有個很好權(quán)衡的點，你未來做不做它？你未來做它的代價和現(xiàn)在相比又怎么樣？你的對手會給你追趕的空間嗎？”
“支付是一套賬戶體系，價值不言而喻，你們認為現(xiàn)在這個時間的價值不大，唔，好吧，競爭對手總是有很多優(yōu)點的，你們抬頭看看阿里做支付的力度，你又是后發(fā)，又是體量不如對方，今天不花1億，以后就得花100億！”
劉強東皺眉不語。
俞興剛要說話，忽然心里一動，重新把京東這個決策放在了當下的環(huán)境。
為什么東子總是傾向于支付沒有太多價值？
片刻之后，俞興嘆了口氣：“劉總，你總不會是看亞馬遜沒有大力發(fā)展支付，所以也這么想吧？”
毋庸置疑，京東是在學習和模仿亞馬遜的，即便后者因為難以本土化的問題已經(jīng)徹底沒有在華夏市場翻身的希望。
這一點從剛才劉強東信手舉出亞馬遜收購的例子就能看出來。
劉強東露出一個不太明朗的神色，沒有正面回答，但也接近于默認了。
會場里忽然響起掌聲，又一位嘉賓發(fā)言完畢了。
劉強東這會的興趣卻都在這出“對話”上面，他發(fā)現(xiàn)這個俞興真是一個十分敏銳的人，心里不自覺又動了想要招攬的意愿。
兩人都因為新嘉賓的發(fā)言而中斷了聊天。
五分鐘之后，劉強東重啟對話，解釋道：“我認為亞馬遜‘以客戶價值為中心’的宗旨是特別正確的，它必然會帶來長久的價值。”
俞興反駁道：“學習它不意味著處處都要像它，如果亞馬遜的所有決策都正確，我在這里想要對話的人或許就不是你，而是亞馬遜在華夏的業(yè)務負責人。”
他已經(jīng)完全明白支付價值為什么會在劉強東和京東這里被忽視，一是錢，二是權(quán)威，三是現(xiàn)有客戶支付比例的現(xiàn)狀。
亞馬遜那么厲害，人家都不怎么重視電子支付的發(fā)展，京東有什么好急的？
權(quán)威的影響是很大的，如果能輕易擊碎大家的盲從，那也不是權(quán)威了。
就好像……
俞興剛剛經(jīng)歷的，華夏第一職業(yè)經(jīng)理人唐駿只用一句“因為我是打工皇帝”就獲得了滿場掌聲。
他看著皺起眉頭的劉強東，說道：“我會和徐總談一次，聽聽她的理解，或許，你們需要再考慮考慮這個問題。”
徐欣之前還拒絕了自己的“對話”，這次有京東支付的事情作為引子，大家不就能坐下來談了？
劉強東又笑了：“行，再考慮考慮，俞總，你是很自信的，就好像徐欣聽你的似的。”
俞興沒有避諱的說道：“我最近比較熱衷和大家碰一碰，看看有沒有比較好的機會。”
除了百曉生的欄目和話題，過山峰也需要篩選和參詳更多的信息。
這一趟來京城，與劉強東交流、見到唐駿、回去有理由碰碰徐欣，已經(jīng)超級值回票價了！
劉強東瞧出來了，俞興是挺上進的，不然也干不出現(xiàn)場推廣網(wǎng)站的事……
“我需要一個稿子的標題。”俞興想了想，問道，“劉總，你覺得京東未來的營收能做到多少？”
劉強東回答之前先說道：“你老是劉總劉總的喊，你直接喊我東哥算了，不生分。”
這是他在釋放善意，想發(fā)展新兄弟。
俞興笑道：“我不生分的話，不喜歡喊哥，喊你東子，可以嗎？”
劉強東不太能接受：“好吧，還是喊我劉總吧，我認為京東未來的營收可以做到5000億一年的規(guī)模！”
俞興點了點頭，標題有了。
劉強東見俞興沒表態(tài)，問道：“你覺得有希望嗎？”
“當然有，我認為不止5000億，我覺得京東未來可以做到一萬億。”俞興笑瞇瞇的說道。
劉強東直笑，聽出來這是恭維話。
俞興征求意見：“劉總，你覺得‘目標營收5000億的商業(yè)大佬教你玩電商’這個標題能接受嗎？”
劉強東徹底怔住。
目標營收5000億的商業(yè)大佬教你玩電商？？？
這是什么鬼標題？！
他沒好氣的問道：“你開什么玩笑？你覺得這是好標題嗎？”
“這能傳播，能被更多人看到，難道你還害怕被別人知道你的目標？”俞興笑道。
劉強東皺眉半晌：“真有利于傳播？”
俞興認真的說道：“包的。”
劉強東勉強同意了：“好吧。”
俞興又與劉強東聊了幾個他對電子商務的看法，在上午會議結(jié)束之際頗有些意猶未盡的結(jié)束了對目標的提問。
最后，他提了個小要求：“劉總，我這個欄目需要新的訪談對象，你有沒有朋友推給我認識認識？”
劉強東腦海里快速了過了一遍名字，有那么一絲絲尷尬的說道：“好像沒有適合的，我朋友比較少，也不喜歡交際。”
俞興微怔，但這確實符合東子的秉性，畢竟，他臉盲，可能分不清人。
年度高峰會議的中午管飯。
俞興匆匆吃完之后就立即繼續(xù)干自己的活。
只是，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相較于上午的推廣，中午這會的效率明顯低了不少，那一套拋出來公司融資的話術不太起作用了。
俞興把這歸結(jié)于某位皇帝的權(quán)威。
至于么……
小勢利眼們還挺可愛。
俞興倒也不覺得有什么，打工皇帝的造假已經(jīng)做利益對沖了。
這天傍晚，俞興匆匆提前離場，拿到鐘志凌送來的書，這是他特意發(fā)短信囑咐三把手去買來的。
隨后，他又返回會場，把這本書送給了劉強東。
“這本書我有啊。”劉強東拿著《從優(yōu)秀到卓越》，笑道，“我看過好幾遍，寫的很好。”
俞興點頭道：“那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作者是吉姆·柯林斯，他還有本書是《基業(yè)長青》。
吉姆和他的團隊通過對1965年以來《財富》雜志歷年500強排名中每一家公司的研究，提出了一個“飛輪效應”，認為企業(yè)從優(yōu)秀到卓越的發(fā)展過程就像是推動飛輪旋轉(zhuǎn)，強調(diào)長期主義的力量。
——為了讓一個靜止的、巨大的、沉重的飛輪轉(zhuǎn)動，一開始必須花費很大的力氣，一圈一圈的反復推動，但每一圈的努力都不會浪費，最終就會越轉(zhuǎn)越快，也不需再費很大力氣。
劉強東沒有翻開書，說道：“我收下了，俞總，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其實，我覺得你很適合來做電商。”
“如果晚上不吃飯，還能讓我的團隊去京東地推嗎？”俞興問道。
劉強東哈哈大笑：“當然可以。”
“那就不吃了，我今天晚上要和團隊的人開會，劉總，下次見。”俞興很干脆。
劉強東頷首：“下次見。”
他挺想招攬這位年輕創(chuàng)業(yè)者，但也不強求。
世事說不準，看緣分。
晚上坐在回家的車里，劉強東考慮了一會支付的事，又搖搖頭，隨手翻開手邊的《從優(yōu)秀到卓越》，這才發(fā)現(xiàn)扉頁上還有兩行字。
——目標營收五千億（×）
——一萬億（√）
劉強東合上書，看著外面的城市燈光，京東去年的營收是13億，今年的目標是30億，5000億的目標都是自己大著膽子說的。
他有些悠然神往，5000億會是什么樣的風景？
又真能有一萬億的時候嗎？
還得是年輕人的膽子大。
劉強東微微一笑，決定把這本書放在書房。
晚上十點半，俞興結(jié)束了與京城地推團隊的會議，頗為疲倦的躺在了酒店的床上。
沒過幾分鐘，鐘志凌又敲門到訪。
俞興強打精神，與三把手聊了聊這邊的工作。
京城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很多，有名的也很多，屬于百曉生地推工作中的重點。
今年注定會是鐘志凌極其繁忙的一年，但地推工作基本也就這一年了，等到百曉生的用戶規(guī)模發(fā)展起來，更多的就是憑借投放廣告與用戶分享。
晚上十一點鐘，俞興喝了半杯涼茶，想著小英未必睡了，便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小英，干什么呢？”俞興拿著電話，走到了窗邊，通過不算大的窗戶眺望京城夜景。
“在看嘉漢林業(yè)的財報。”劉琬英的思緒被電話打斷，伸了個懶腰，“你呢，順利嗎？”
俞興有一種夸張的語氣說道：“超級順利！”
劉琬英很少聽到俞老板這樣的口吻，笑道：“不是吧？難道你還能上臺發(fā)言？還能給那些人推薦你的網(wǎng)站？”
俞興簡述了今天的所見所聞，最后說道：“我一見唐總的風采就十分傾心，本想向他學習學習，但回來的路上查了查，沒查到他在加州理工的博士學位。”
劉琬英很驚訝：“不會吧……”
她自然聽說過唐駿，還知道當初盛大試圖收購新浪就有這位的從中攛掇，但是……被他勵志宣揚的某一部分竟然是假的？
然而，也就是兩秒鐘之后，劉琬英就迅速相信了這個情況，因為，她的視線落在了屏幕的財報上。
有什么不能假的，芬眾的屏幕是假的，嘉漢林業(yè)的代理人大概也是假的，這樣一位的博士……
“應該說你運氣太好，還是說騙局太多呢？”劉琬英有點感慨。
俞興笑道：“兩者都有，小英，我以為我離開了學校，沒想到又好像壓根沒離開，手里沒刀，心里有刀，還變得更鋒利了。”
他又說道：“我打算這幾天搜集搜集素材，幫網(wǎng)站引一波流，標題也想好了，你猜是什么？”
劉琬英思考一會：“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個也行，但我的更好。”俞興很認真，又看了眼夜色，心里忽然有點躁動不安，“小英，看看貓。”
劉琬英猝不及防：“哎，你，你干什么？”
俞興“咳”了一聲：“外面的夜景很美，忽然覺得這個小小的造假不值得出現(xiàn)在我們電話里。”
劉琬英催促道：“別廢話，你快說，我倒想聽聽有什么更好的標題。”
俞興宣布道：“就叫——‘因為你是打工皇帝’。”
這會是百曉生本生繼炮轟互聯(lián)網(wǎng)婚戀的第二篇檄文，就用唐駿今天那句極其霸氣又自信的話來剖這一刀。
——因為我是打工皇帝。
——因為你是打工皇帝。
劉琬英如愿以償，確實聽到了更好的標題。
嗯，俞興也如愿以償，看了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