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凱在18號的上午才得知百曉生規劃的變動。
然后，他很難不給出抱怨：“Kathy，你就自己抓這個項目吧，反正他也是直接找你，我就是個打雜的。”
徐欣只笑：“直接找BOSS，效率就是高，你覺得俞興想要的估值怎么樣？”
“從現在這個用戶體量來看，肯定是高的。”劉建凱從年前就在跟百曉生這個項目，對它的數據很熟悉，昨天知道最新的數字之后也思考了許久。
他坐在老板對面，拿筆算了算百曉生的情況，隨即說道：“現在不知道俞興的這個26萬有多少水分，但百曉生的日活一直很高，就算它這個月結束確實有貨真價實的26萬用戶，未來三個月也需要完成24萬的指標。”
“百曉生上個月的日增用戶大概在1400左右，三月上半個月有唐駿事件的暴力拉升，現在還多個紫砂煲事件的維持，日增用戶差不多也就在2000左右，比二月提升42%。”
“未來三個月的用戶增長需要維持在每天2700左右，比三月還要高35%。”
“俞興提到的用戶自我增長確實存在，但那要等總體規模進一步乃至進兩步擴大，現階段主要還得依靠線下的廣告推廣。”
“這樣算下來……”
劉建凱結合最新數據又進行了一些倒推，說出想法：“年中的這個目標是有難度的，芬眾的線下滲透是需要時間的，這條線的漲幅也會趨于平緩，百曉生必須繃緊了發展才有希望，又或者，它再出現類似唐駿這樣的刺激性流量。”
“嗯，不是做不到，但都需要條件，百曉生想要達到50萬這個數字，它現在的錢是不夠的。”
“但它又想以未來50萬的目標放在現在拿錢，再談下一步的300萬用戶，這就不太平衡。”
他把數據遞給老板。
徐欣接了過來卻只看了一眼就放下，思考著說道：“但我看俞興還是很有信心的。”
劉建凱笑道：“創始人要是沒有信心或者不表示出來信心，還怎么拿錢？”
徐欣微微搖頭：“他不像是盲目自信，百曉生這個網站從成立起來，它的發展是很迅速的，策略也很合理，他的信心是建立在這些之上的，你這個數據推算囊括了一定的增速空間，但是……”
她思考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但是，應該說，俞興是在相信他建立起的這個網站機制仍舊會出現類似唐駿的事件，也就是你說的刺激性流量。”
徐欣拿筆，羅列百曉生上線以來的大小事件，大學生、互聯網婚戀、攜程、唐駿、紫砂煲……恰好是平均一個月一件。
她把筆記本推給副總裁，問道：“你覺得這是必然還是偶然？”
劉建凱默然，未知的外部事件不可控，但這種一個月一出的情況顯然不是偶然。
片刻之后，他只能答道：“必然性寓于偶然性，偶然性背后隱藏著必然性。”
“這種事雖然是個變量，但我們也應該把它的權重再提升一些。”徐欣沉吟道，“俞興很聰明，經歷過昨天的事之后沒有上頭，而是試圖推動網站規避風險。”
劉建凱笑道：“再怎么規避，這樣的機制放在這里，那就是要踩著其它公司上位，但集中在互聯網行業確實更安全。”
徐欣微微點頭，提筆在筆記本上打了一個大大的“√”，不無期待的說道：“我現在已經很想知道下一個是誰了。”
不管下一個是誰，百曉生都將繼續迎來發展。
……
美地紫砂煲的事情沒有到此為止。
事情做都做了，叔叔上門都上門了，媒體報道都報道了，自然也就得進行下去。
此外，俞興幾個人也認真琢磨了這個情況。
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初步的后怕過去之后，大家普遍覺得在這次意外的背后是虛弱。
要真是那么強，直接讓本地的來按我們就是了，還繞著彎子從小地方找人么？
如果美地真的想以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手筆可能也不是這樣，本身這件事就是旗下子公司的生活電器制造公司，再推至本次登門的人，涉及的可能就是更上游的供應商。
這么一推一想，堂堂海歸博士就更沒什么好怕的了。
不過，俞興也不需要借題發揮，只是讓人客觀描述這個事情就行，或許這種性質的操作一直存在，但如今的網絡上還涌動著樸素的是非觀。
百曉生的許多用戶都是因為吃瓜看樂子涌進來，自然對來自網站員工描述的事件感覺有意思，只是，除了他們，網站里也有網易、搜狐、企鵝等網站的記者。
網易對百曉生這個網站了解的比較早，像企鵝等門戶的記者，幾乎都是因為近期打工皇帝的事才真正留心百曉生，但不管早晚，他們幾乎都意識到荒誕背后的嚴肅性，也在考慮如何報道這次的事情。
俞興是又一天才接到網易記者的聯系，試探采訪的口風。
他對于這種接觸并不奇怪，像自家公司里的孔惠琳，她是入行沒多久的小記者，行事多少有些稚嫩和天真，而對面是從業許久的老記者……自己又沒被打死，報道事實上就可大可小。
“不論百曉生還是我個人，都不是想激化矛盾，而是指出我們看到或者我們用戶看到的問題，這是其一。”
“其二，我們不論什么時候都堅信，假的就是假的。”
“其三，我們已經聯系了央視315的欄目組，但因為時間關系，他們幫我們轉到了《每周質量報告》欄目組那邊，后者也表示出了興趣。”
“最后，我們網站不會收取任何的公關費用。”
俞興充分表示了個人與網站的立場。
當然，來自《每周質量報告》欄目組的興趣更引起了網易記者的注意。
“俞總，美地紫砂鍋，你們確實驗證了它的真偽？”記者提出一個本質的問題。
“紫砂鍋的驗證并不難，昨天就有來自‘紫砂之鄉’的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同時，目前市場上很多宣傳天然紫砂的產品應該都有問題。”俞興直言不諱的說道，“國內現在也欠缺這方面更明確的標準。”
有捅事的鐵頭娃，有官媒欄目的興趣，有疑似異地登門的嚴肅，有極容易驗證的真假，有一個行業普遍存在的問題，以及，還有對國內標準的呼吁……
網易進行全面報道的決定并不難。
歸根結底，明確出現的也只是一家電器公司。
俞興額外提了個要求：“報道的能不能把我們先前的挫折也寫進去，就提一筆，提一下我們的董事長剛過完年把骨折的胳膊養好，然后又碰見了驚嚇，但他仍然對未來保持樂觀，愿意堅持網站創辦的初心。”
什么叫鋼鐵董事長？
這就叫鋼鐵董事長！
來自當事人的小要求獲得了滿足。
網易對于這次的事情進行了梳理，同時也提出百曉生先前克制著沒有提出的問題——既然不是真的紫砂，那么，這種被增色染色的飲食器具是否安全？
因為近幾年出現的類似問題，這種疑問是很容易引起更主流群體的注意的。
俞興從自己的常識和知識出發，認為高溫燒制后的結晶物的化學穩定性比較好，但這只是他自己的認知，而且，網易的信息來源不僅僅是百曉生。
在網易的報道里，除了百曉生曝光的假紫砂泥制造過程，還新增了兩種業內常用的方式。
一是用添加劑給普通石粉調色，二是紫砂次生礦進行調色。
單就俞興自己而言，他就不知道網易報道里的這兩種方式又是否有害了。
網易的報道更加尖銳和具有傳播性，也很快就引起同行的轉載，獲得遠比百曉生更大的輿論聲勢。
百曉生在3月15日的曝光并沒有得到美地官方的回應，除了疑似線下真實的手段，美地是保持沉默的，也沒有與百曉生進行過正常的聯系。
但是，等到網易在3月18日進行報道，等到3月19日掀起更多輿論浪潮，美地還是坐不住了。
一方面，它宣布自家的紫砂煲是無毒無害的，另一方面，它又給出退貨承諾，表示只要持有發票就可以退貨。
可是，這種時候的退貨承諾無異于一種默認。
網易方面送檢的產品還沒有拿到正式檢測結論，已經又有律師站了出來，表示僅僅退貨并不夠，必須要退一賠三，同時，又有消費者聯系記者，表示自己拿了發票去退貨卻被要求收取折舊費！
大公司的承諾打了折，這更加讓人憤怒。
從媒體到律師到消費者，情況漸漸變得混亂。
更混亂的是……美地有高管接受了媒體采訪，頗為委屈的表示，久陽也干了！
同為國內知名品牌，久陽也是這樣賣紫砂煲的啊！
久陽：？？？
它的反應很快，迅速出來否認，聲稱自家賣的就是紫砂鍋。
然而，美地高管出來反駁，表示兩家有一致的供貨商。
連續兩家知名品牌的紫砂煲被打上問號，當記者把這樣的問題拋給監管部門，得到一個回答：紫砂煲現在沒有國標，到底紫砂含量多少的泥料制作成的電飯煲能稱為紫砂煲，沒人能說得清。
也就是，國內沒有紫砂產品系列的國家標準，甚至連相關行業標準都沒有。
這樣的系列報道顯然還會繼續下去，但是，百曉生作為最初挑明問題的源頭，已經得到用戶的反饋，表示佛山質監局高度重視紫砂煲造假事件，已提醒下屬各單位密切留意市民投訴情況，還要在全市開展對類似“紫砂煲”產品的抽查。
同時，已經有部分商場開始下架美地、久陽等公司的紫砂煲產品，但暫時不清楚是出于哪一方的要求。
從3月15日到24日，百曉生沒有過于參與這一波紫砂煲的輿論，只是正常的運營處理相關內容，不過，用戶增長的效果還不錯。
打工皇帝的影響力漸趨消亡，紫砂煲沖進來頂住了用戶增長的曲線。
也就是在24日的晚上，俞興坐在辦公室里一邊為后天的融資見面會做準備，一邊聆聽表弟楚智光的想法。
“哥，我覺得我就直接去找排骨的供應商，就像那網易一樣，直接把排骨送檢，那不就很明顯了嗎？”楚智光接到了任職以來的第一個正式任務。
“你在公司別喊我哥。”俞興給了一點小小的糾正，“喊我俞總。”
“好的，哥……呃，俞總。”楚智光說道，“我覺得這件事不難啊，哎，奇怪，怎么就那么多公司有問題呢？”
俞興笑而不語，不想談這個問題。
楚智光還在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眼看要沒營養了，這旁邊的人噗嗤一刀就扎身上，寧愿自己放血都要讓咱們好好活著，我現在就這感覺！”
俞興大笑，邊笑邊搖頭：“你不要那么多感慨，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就把事情做扎實，這個小調查團隊還需要再做一些事情，公司有不少需要驗證的東西。”
楚智光精神一振，感覺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拿刀往身上扎。
但隨即又有點遲疑的說道：“俞總，我能做好吧？”
“我覺得你能。”俞興認真的說道，“造假這種事很難天衣無縫，反而，就公司這段時間的情況來看，不要說天衣無縫，壓根就是漏洞百出，小光，你好好干，下一單去廣西出個差，今年多做幾次，哥年底就能買個車。”
楚智光點了點頭，先前就說來當司機，沒有車怎么當司機，哥買車還是為了自己！
俞興又與表弟聊了幾句，同樣不覺得排骨供應是多么難查的事，這次主要不能再重演線下登門的恫嚇，而相對重要的就是與投資人們達成合作。
很顯然，他們手里都還有資金之外的不錯資源。
……
3月26日，周五上午九點鐘，又一次熟悉的今日資本辦公室。
不同于先前，百曉生高層這次過來的底氣都充足不少。
五個月時間，拿了天使輪和A輪的公司已經擁有27.6萬用戶，也算在行業里攪動出一些風云，又能得到多家機構的興趣，這種成就感很讓人對未來充滿信心。
只是，如同徐欣先前所說，正式過來接觸的IDG與啟明不約而同的給出了一個判斷——估值有點高。
用20%的股份融資1000萬美元，這就是5000萬美元的估值。
正常來說，進入B輪的創業項目應該已經有一些數據的驗證，可是，百曉生機制確實打磨的不錯，它的營收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開拓。
“俞總，百曉生現在像是一個半成品。”IDG這次過來的就是七長老之一的章蘇陽，他隨手拉過白板，在估值數字后面打了個×，又說道，“而且，你上一輪也沒有太久，那一輪的估值并沒有太多的參照意義。”
章蘇陽隨手又畫了半個圓圈，指著欠缺的另一半說道：“或者，咱們做一個Pre-B吧，估值少一些，錢少一些，先把公司商業模式驗證驗證，也不急著迅速的擴展規模。”
他看了眼徐欣和啟明的胡旭波，見他倆沒有出聲，又提了個小異議：“還有，這個投了你們A輪的紅隼想在這一輪就退出拿回報，早了點吧。”
俞興看著章蘇陽旁邊的白板，上面被他寫了好幾條意見，以及又畫了好幾個×。
他轉了轉視線，沉吟著用什么態度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隨即是助理探身通知：“熊總過來了。”
徐欣、胡旭波都是一愣，沒想到IDG的BOSS熊瀟鴿會過來。
章蘇陽也奇怪，熊總沒打算過問這個事，怎么改了行程？
十秒鐘之后，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大踏步的走進會議室，沖著和自己打招呼的眾人一一點頭，又瞧見白板上章蘇陽熟悉的字跡。
章蘇陽笑著說道：“我們和俞總稍微有些異議。”
俞興吸了口氣，剛準備開口介紹百曉生的情況與前景就見熊瀟鴿擺了擺手，心里不禁微微一沉。
然而，熊瀟鴿吐出兩個字：“投了。”
他剛在百曉生上招到一個很不錯的員工，這會瞧見對面年輕創業者臉上的驚訝，沖他友善的笑了笑。
擺手不是拒絕，而是老弟你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