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呆了。
她有一瞬間的幻聽，似乎連劉建凱的聲音都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好幾秒過去，徐欣才難以置信的問道：“什么？你說什么？”
劉建凱大抵能知道老板的心情，因為，自己先前也是這樣。
他重復(fù)了一遍目前的情況，確認電話另一端沒有聽錯內(nèi)容。
徐欣情不自禁的蹦出三個字：“為什么？”
劉建凱：“……”
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說道：“真攻夫看來是有麻煩了，這個爆料還挺真實，最重要的是，他們高層之間的矛盾很嚴峻。”
這是劉建凱知道消息后最為擔憂的事情。
現(xiàn)在的情況是，爆料消息會引起輿論風波，而這必然會激化本就存在的股東矛盾，如此一外一內(nèi)，真攻夫不是有麻煩了，是有大麻煩了！
徐欣說出了同樣的話，但這次是怒氣更勝：“他為什么啊！”
劉建凱有思考這個問題，斟酌著說道：“事情剛出來，俞興未必知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熱度降下去，然后讓真攻夫把事情好好查一查。”
他聽到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是老板讓司機更改目的地，要直奔百曉生的公司總部去了。
隨即，徐欣才冷冷的說道：“他肯定知道！”
劉建凱“啊”了一聲，問道：“為什么？”
“我說不上為什么。”徐欣頓了頓，相信自己的感覺，咬牙道，“但那個王八蛋肯定知道！”
她的思緒轉(zhuǎn)了兩秒，說道：“你注意輿論的情況，聯(lián)系百曉生，我來聯(lián)系真攻夫。”
劉建凱答應(yīng)下來，放下手機之后想著老板的論斷，那個王八蛋肯定知道……
這句話不管是前半句還是后半句，都很可能是正確的。
劉建凱搖了搖頭，心里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憤慨，丫真是屬狗的！
今日資本BOSS的轎車已經(jīng)駛向了百曉生的總部。
徐欣沒有立即聯(lián)系真攻夫，先上網(wǎng)看了看情況，然后眉頭便皺得更緊了，上面流出的是真攻夫的內(nèi)部文件，這簡直……簡直是愚蠢！！
她又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前的事情。
徐欣調(diào)整情緒，思考這件事的影響以及可能的處理辦法。
先不提真攻夫的股東內(nèi)部矛盾，就百曉生現(xiàn)在這種爆料的情況，按照“俞興是個王八蛋”的前提條件，網(wǎng)站的手里很可能還有料沒一次性公布。
就像俞興先前打假唐駿，他是那種手里捏著東西，還準備等人反打的王八蛋！
不等徐欣完全考慮清楚，手機上出現(xiàn)了真攻夫BOSS蔡達彪的來電。
她面色一沉，按了接聽之后就訓斥了對面三分鐘，有原材料的供應(yīng)管理，有公司內(nèi)部的矛盾爭斗，有吸納人才的步驟緩慢，愣是讓蔡達彪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徐欣輸出一陣后忽然想起對面今天好像是在錄制節(jié)目，應(yīng)該能見到俞興本人，于是問道：“你今天見了俞興嗎？他怎么說？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蔡達彪擦了擦頭上的汗，沉默兩秒，有點不知道怎么說。
徐欣心里升起不妙的預(yù)感：“你照實說！”
“我快錄完節(jié)目的時候接到了電話，當面質(zhì)問的俞興，然后……然后……”蔡達彪結(jié)巴了一下，說道，“然后，我們有點小推搡。”
徐欣眉頭一豎：“小推搡？在錄制節(jié)目現(xiàn)場的小推搡？！”
蔡達彪現(xiàn)在想起之前的一幕還覺委屈：“我過去和他聊這個事，他直接把麥克風打開了……”
徐欣只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節(jié)目錄制，現(xiàn)場推搡，麥克風外放……
這電視臺會怎么剪啊？！
這尼瑪節(jié)目是熱點直接跳進懷里了！
蔡達彪到了這會才終于提出自己的訴求：“徐總，這個事能解決，你給俞興施施壓，讓他把網(wǎng)站里的內(nèi)容撤掉，我這邊內(nèi)部處理，這個事就過去了啊。”
只要徐總給予壓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徐欣剛要說話，忽然有些既視感，自己好像聽過類似的聲音。
念頭一轉(zhuǎn)，想起來了！
劉強東之前有過讓自己幫忙解決比價網(wǎng)的期望。
那個事……
那個事暫且還是解決了，但不是常規(guī)解法，而是俞興想要轉(zhuǎn)手把節(jié)目的互聯(lián)網(wǎng)版權(quán)賣出去，是他主動服軟或者說進行了條件交換。
徐欣其實知道劉強東和蔡達彪的思維，感覺自己對俞興有很強的影響力。
可是……
她沉聲道：“我現(xiàn)在正在往百曉生趕，我去試試和他聊這個事，不管怎么樣，你公司里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進行徹查，不管怎么樣，你公司就得給一個交代。”
“現(xiàn)在不是把百曉生壓下去就行的了，節(jié)目這邊也有疏漏，但百曉生如果愿意配合，影響力是能不繼續(xù)擴散的。”
徐欣給了指示。
蔡達彪連忙應(yīng)下，他也已經(jīng)讓下屬查清這件事以及考慮如何公關(guān)。
徐欣皺著眉頭掛掉電話。
這次，她沒有猶豫，直接打給俞興，換了一種溫和的語氣：“喂，俞總，在哪呢？我在往伱公司去，我們見個面。”
“地鐵上呢。”俞興一手抓著把手，一手抓著手機，“是為了真攻夫的事嗎？”
徐欣承認道：“是的，我聽說真攻夫出了問題，所以找你見面聊。”
俞興慢吞吞的說道：“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徐欣的語氣變得嚴肅了一些：“俞總，我也投了真攻夫。”
俞興很平靜：“那咋啦？”
徐欣緩緩吸了口氣，坦誠道：“俞總，你不知道真攻夫的情況，這個公司現(xiàn)在內(nèi)部比較復(fù)雜，你這樣一爆料，很可能把矛盾給引發(fā)了。”
俞興無所謂：“那咋啦？”
徐欣心里一滯，沉聲道：“俞總，這種事可以簡單處理，真攻夫會給出一個交代，你這樣搞，我這邊的損失難以估計。”
俞興給出同樣的三個字：“那咋啦？”
徐欣的怒氣終于突破防線：“你換個詞！姓俞的！我前幾天還特么幫你找了土豆網(wǎng)的人！你不要跟我來這一套！真攻夫出了這樣的事，你為什么不和我們溝通溝通？你明明知道今日資本投了它！”
俞興如她所愿，換了詞，笑道：“奇怪，你是我的領(lǐng)導(dǎo)嗎？我做事還需要上報嗎？況且，這又不是我炮轟它，是它自己的員工，哦不，前員工爆出問題。”
徐欣怒道：“你別這……”
俞興打斷道：“你不用過來了，見面也沒什么好聊的。”
啪唧，電話掛斷了。
徐欣一拳砸在后座上！
她怒氣勃發(fā)之際忽然又想起來土豆網(wǎng)的事，直接把電話撥了過去。
然而，對面的回答是已經(jīng)與百曉生談妥，連合同都簽了，款項也打了，甚至，過兩天就要在網(wǎng)站上播出《非你莫屬》的前兩期了。
徐欣只能說道：“你們速度還挺快。”
土豆網(wǎng)的副總裁蔡博超笑道：“是啊，有徐總的介紹，我們彼此都很信任對方。”
徐欣聽到這樣的話，使勁的抿了抿嘴，有時候，信任的速度可以不用這么快。
她掛掉電話，心里的念頭起伏，一時間竟覺有些一籌莫展。
自己是投資人。
問題是，有的創(chuàng)業(yè)者能被投資人訓到襯衫都濕透，有的創(chuàng)業(yè)者……就是翻臉不認人！
這樣一點人情不講，能把事業(yè)做成嗎？
徐欣怒火之中冒出這樣的念頭。
然而，多年來的投資和思維習慣又進行了自我否定，事業(yè)的成功有時候跟這個沒關(guān)系……
不知不覺，轎車抵達百曉生的總部。
徐欣今天務(wù)必是要竭力幫助真攻夫降低負面影響。
她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下車走進寫字樓。
恰好，電梯里有一位認識徐欣的百曉生員工。
徐欣得知俞興已經(jīng)回到了公司，現(xiàn)在就在辦公室。
她囑咐了一句：“你去和他說我來了。”
電梯上行，徐欣稍微理了理衣服，不管如何，自己還是得保持知名投資人的風度。
她的腳步不緊不慢，瞧著百曉生員工一路小跑的去通報。
敲門，告知。
徐欣剛剛走到近前，余光注意到百曉生員工們好奇的目光，耳邊就傳來了俞興在辦公室的聲音。
“轟出去，轟出去。”俞興擺擺手。
徐欣的眉頭又豎了起來，顧不上知名投資人的風度，一把推開辦公室半開的門，質(zhì)問道：“你要轟誰！”
俞興驚訝起身，歡迎道：“哎喲，是徐總來了，坐，請坐，我聽岔了，還以為是真攻夫那個打我的當事人親自來了，沒想到是徐總你過來斡旋。”
他關(guān)上門，倒了茶。
徐欣聽到打人的字樣，又聽出來俞興很有理由的陰陽怪氣，情緒也不好擺在臉上，伸手接過了茶。
她喝了一口，忽然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還被熱水濺出來燙到了手。
“你是報我當初轟你的仇吧！”
徐欣忽然想起來，當初俞興帶著呂海穎登門，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轟出去，轟出去”。
這能是巧合？
俞興茫然：“什么？徐總轟我？”
隨即，他搖了搖頭：“我都忘了。”
徐欣沒遇見想象中的尖銳，但這份綿里藏針反而格外難受。
她開門見山：“俞興，你是不是早就掌握了真攻夫的問題？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拿真攻夫當作引流的手段？”
俞興奇怪道：“徐總，你這話從何說起啊？”
“你天天談機制，又保證所謂的節(jié)目效果，這就是你給出的答案？”徐欣質(zhì)問。
“徐總，你冷靜冷靜。”俞興擺事實講道理，“第一，這是真攻夫前員工的爆料，第二，這確實驗證了平臺機制，第三，所謂的節(jié)目效果是蔡達彪自己制造的，他打人，反而是我這樣的受害者沒理？”
他繼續(xù)說道：“還有，徐總，你還記得我和你談過的嗎？企鵝有立場，它就做不好我們這樣的平臺！”
徐欣皺眉道：“我不是非要……”
俞興打斷道：“徐總，你還記得我為什么不要沈楠鵬的投資嗎？就因為他有攜程的背景，而我們先前就爆料了它的情況，你這次過來，難道不是類似的處理嗎？你想讓我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
徐欣吸了口氣：“俞興，我就讓你把……”
俞興再次打斷道：“你說真攻夫是你投資的，難道百曉生就不是你投資的了？你在傷害我！”
徐欣不滿道：“正因為都有投資，我才希……”
俞興擲地有聲的打斷道：“你在殺死百曉生！”
徐欣生氣的一拍桌子：“你能讓我說完嗎！！”
俞興伸手，起身，仰頭張望墻上的學位證書，留給徐欣一個聆聽的背影。
“如果真攻夫不是有特殊情況，我是不會過來的。”徐欣先擺出自己的難處，“這家公司的股權(quán)架構(gòu)當初沒做好，兩邊的股份是持平的，蔡達彪和那邊的矛盾很深，已經(jīng)差不多是水火不容的狀態(tài)，我不是要求你現(xiàn)在把帖子撤了。”
她其實是想這樣要求的，但看現(xiàn)在的場面是肯定不可能，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先把熱度降下去，等到真攻夫的處理結(jié)果出來，你再恢復(fù)。”
俞興頭也不回的問道：“怎么降呢？”
徐欣要求道：“不要讓帖子上來，停個兩天。”
“兩天？”俞興笑了一聲，“那和撤掉有什么區(qū)別？”
“真攻夫的問題，我保證會嚴肅處理！”徐欣替蔡達彪打了包票，“如果你不滿意，就處理到你滿意為止，它出了問題，那就還是解決問題，讓這件事能平穩(wěn)落地，讓中餐連鎖能夠發(fā)展起來，難道你就想看著國內(nèi)始終是肯德基和麥當勞的天下？這個市場就拱手相讓？”
俞興依舊不回頭：“肯德基和麥當勞不會讓我吃壞排骨。”
徐欣站了起來：“它們不賣排骨！”
俞興“哦”了一聲，探討道：“它們以后應(yīng)該會賣吧，也挺奇怪，它們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來處理別國市場呢？”
“我覺得，肯德基這種……”徐欣剛要回答問題，忽然感覺不對，“現(xiàn)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俞興，你之前讓我牽線土豆網(wǎng)的時候不是這個模樣！”
俞興確定道：“是啊，土豆網(wǎng)的事結(jié)束了啊。”
徐欣聽著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只覺氣血翻涌，怒聲道：“你看著我說話！你背著身子是什么意思！”
“唉，徐總，我是不想把關(guān)系搞得太僵，不想太尖銳。”俞興轉(zhuǎn)過身，“好，你問我什么意思，那我就直白的說個清楚，不要說什么撤稿，也別說什么2天，就算一天半天三小時兩小時五分鐘……”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都不會答應(yīng)！”
俞興伸手一指墻上的學位證書：“唐駿特么的還想用投資來換我找節(jié)目組，我毫不猶豫的拒絕，他為了他自己的前途和洗白，拿的錢能比你投資的少？”
“你說真攻夫有這這那那的問題，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是我造成的嗎？”
“你說你投了真攻夫，你說你有損失，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不是你識人不明嗎？”
“百曉生不會慢性自殺，我寧可不做，也絕不妥協(xié)！”
徐欣沒聽到一點點的讓步，沒聽到一點點的人情，氣極反笑：“好好好，我是真的識人不明！”
俞興看著面前的知名投資人，緩緩說道：“我是特能承受壓力的那種人，不管壓力來自哪里，來自唐駿也好，來自臻愛網(wǎng)也罷，來自你徐欣也是一樣。”
徐欣感覺這話有些熟悉，回想之后便記起這是俞興之前和自己的對話。
——徐總看人真準，我是特能承受壓力的那種人，不管壓力來自哪里。
自己當時稱贊了這種品質(zhì)。
——徐總，你呢？
自己當時的回答是……
——我也挺能承受壓力的。
徐欣目光一凝：“你還說你不是提前知道真攻夫的問題？你既然提前知道，這個完全可以悄然解決！”
俞興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對現(xiàn)在來說有什么意義嗎？你愿意這樣想我，那就這樣好了。”
徐欣冷冷的逼視面前的年輕人：“你會成為眾矢之的！”
俞興露出一絲微笑，簡潔答道：“我的榮幸。”
徐欣轉(zhuǎn)身就走。
俞興送客：“不送了啊，徐總，下次再來。”
徐欣不回頭：“沒有下次了，俞興，你好自為之。”
俞興給了最后的聲音：“讓大家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