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下午六點鐘。
碳硅集團的員工曲俊良騎著電瓶車，哼著小曲的走進距離公司不遠的測試廠房。
他是今年年初剛入職的公司，職位是動力工程師，對于臨港這大半年的工作一直滿意，更讓人驚喜的是，公司這邊還給找了個工作輕松的私活。
測試設備是安裝好的，數據是不用分析的，只要搞搞臺架設備的啟停、參數設置和處理突發情況，別的也沒什么需要做的，就這樣能一次拿個兩千塊錢，實在太美妙不過。
曲俊良不知道這家新加坡測試機構是怎么委托的，就覺得測試還挺草率，不然，至少也得多位員工來一起工作，不能就自己一個人吧。
也或許……現在還只是調試階段。
他沒管那么多，只要有錢拿，怎么都行。
曲俊良進了測試車間，瞧見今日份用于調試的車輛，不禁眼睛一亮，居然是一輛雷諾的旅行車Clio IV。
國內旅行車的市場不大，受眾不多，但曲俊良很喜歡這種車型，還琢磨著以后攢錢買輛奧迪的瓦罐A6，而他對于面前這輛在法國銷量居首的Clio也很熟悉——紙面上的熟悉。
這是第一次見到實車。
曲俊良嘖嘖稱奇，但還是先完成自己這一次的私活。
測試汽車的預處理由其他人先完成，面前的雷諾已經在車間里靜置了至少2個小時，而他需要做的是先進行設備的校準，安裝尾氣采樣探頭，加載底盤測試機的阻力，預熱15分鐘的不透光煙度計，隨后就是模擬工況的循環。
曲俊良這周調試了三臺車型都是采用的4個城市工況和1個高速工況的國內標準。
這么一套測試搞下來差不多需要2個小時。
曲俊良一邊聽歌，一邊測試，他看不到實時的數據傳輸，但需要進行尾氣采樣袋的封存，這個采樣袋會有其他人來取走分析污染物濃度，最后還要拆卸設備。
等到標注好采樣袋，曲俊良瞧著面前這輛弧線優美的旅行車，忍不住自己坐進駕駛室，啟動車輛后體驗了一會它的駕駛感受。
曲俊良小小的開了一會，仔細感受它的加減速和變檔，使勁的踩了踩油門，覺得動力比想象中要弱不少。
他下了車，關閉機器，拆卸設備，結束了一次平平無奇的私活測試。
……
五天之后，碳硅集團總裁辦。
“數據有異常是什么意思？”
“雷諾？哪個雷諾？”
“我不理解。”
俞興確實不理解，隔壁測試車間借著設備調試的名義先進行了一波測試，目前的所有車型都正常，唯獨一款雷諾的車型存在問題。
然而，雷諾并不是自己的目標，真正被摻雜到里面的“大眾”居然沒有絲毫異常。
他覺得這是普查還沒到位，還要繼續進行一波全面的篩選，沒想到小英先拿著雷諾的異常波動找了過來。
碳硅集團總裁辦臨時轉化成過山峰秘密辦。
“就這么一段的數據有問題，雷諾的這款車，它實時的氮氧化物忽然飆升10倍，這個不對啊。”劉琬英拿的是測試設備的實時數據，氮氧化物是通過化學發光分析儀檢測，相關的數據經過改造是不顯示在測試車間，轉而直接發送到后臺系統。
測試車間接觸到的是尾氣采樣袋，而它的送檢又是另外不相關的檢測公司。
劉琬英在注意到明顯的數據異常之后查閱了同期的尾氣采樣分析，但后者沒有任何異常。
這就比較奇怪，盡管樣本不多，前面車型的兩種數據卻基本相符，證明著兩種數據交叉驗證的機制沒問題。
“10倍，雷諾，兩種數據存在沖突。”俞興意外的是雷諾的冒頭，“那就查查那一天的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情況。”
監控一查，原因似乎就浮現了。
“他把采樣袋取下來之后又進去開了開。”俞興指著筆記本的屏幕，笑道，“這就出現異常了，兩種數據的實際情況不一樣了，實時數據是多開了一會的。”
他自己把這話說完便皺起了眉。
不對不對，數據沖突的原因是找到了，為什么沖突才是大問題。
俞興和劉琬英對視，空頭的疑心都鉆了出來。
他又加速看了看前面的監控，然后思考不同。
“如果3號這天暫且算是不正常測試，那么，之前的測試都是正常的。”
“正常測試的結果也是正常的，但碰見不正常測試，結果也變得不正常了。”
“不正常測試就是加了一小會的人工駕駛。”
俞興一邊這么說，一邊把兩種情況的對比重點寫了下來。
劉琬英指著數據，給予準確的補充：“這一會的人工駕駛是加速減速比較……應該怎么說，應該算比較隨意，他一會忽然加到50km/h，一會又忽然急剎再加速。”
俞興把這句補充的關鍵也寫下來。
好奇往往是發現真理的第一步，而疑心便可能是戳穿騙局的開端。
兩人一起盯著紙上的信息。
“如果不是誤差，那么，不按測試來測試，反而出現了問題，那就說明，這種測試存在漏洞。”俞興緩緩說道，“就好像上次做空三菱，三菱是鉆了日本可以自主申報的漏洞，雷諾這個情況……”
不那么測試，排放數據就高？
不是你們排放錯了，是我們測錯了？
劉琬英懷疑道：“難道是雷諾可以針對固定的測試流程來造假？那它是怎么發現自己處于測試中的？機器難道會說話？”
俞興聽到這句話，微微點頭：“如果是固定的測試流程，機器可能還真會說話，我們的原型車會留著一個OBD的接口，可以采集數據，但也不是非要插入接口，完全可以通過OBD的通信協議來檢測特定的指令。”
比如，檢測設備請求讀取氮氧化物傳感器數據，這條指令或許就會被監視。
劉琬英驚訝的夸贊道：“你們造車的還可以這么玩嗎？俞總，你造車沒白造啊，車沒造出來，造假先會了。”
“你們搞空頭的是會潑臟水哈。”俞興反擊了一句，又斟酌道，“如果是類似的手段……確實容易應對死板的測試流程，這讓他們再多試試就立即清楚了。”
測試機構都是很專業的，也早就擁有固定的流程。
大家都是那些設備和流程，包括碳硅集團隔壁的測試車間也是這么學的。
只是，不是專業的測試機構，也不是專業的測試人員，結果就出現疑似問題的所在。
俞興順著這么一思考，覺得混在其中的“大眾”似乎也能理解它一直以來的正常了。
明明知道大眾有問題，結果就是測不出來，可能就是太專業。
大眾乃至雷諾知道機器會說話，現在，這機器也對過山峰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