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間是從傍晚到上午，華夏時間則是從黎明到深夜。
這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里，俞興的睡眠斷斷續續，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比較亢奮，一直在第一時間與劉琬英溝通忽如其來的變化情況。
“你覺得《紐約時報》的爆料殺傷力怎么樣？這個藥房消息的來源看起來是內部人士的手筆。”劉琬英注意到了做空資金的流入，本以為變化還要再等一等，但瞧見媒體最新的爆料就有了風雨降臨的預感。
“它這則報道看起來說了很多內容，實際上沒提到具體的數字，這不就是凸出這件事嚴重的性質嘛，性質屬于財務造假，至于造假規模有多少……”俞興給出自己的想法，“我懷疑這種Philidor藥房的渠道只能是小規模的的營收虛增，確實是為了財報好看，但這樣的自產自銷實際上很難挪動太多的資金。”
這種水分不像華夏森林控股那樣夸張，但應該確實存在。
就像過年時間還聊過對樂視的看法，上市公司與非上市公司之間的關聯交易最容易出現利益的模糊，凡利亞無非再次證明這一點。
至于這次曝光能帶來的殺傷效果……
俞興的看法是：“未必能太多，如果沒有進一步的動靜，美股盤后的流動性本來就低。”
《紐約時報》是在線上更新報道內容，時間看來也是經過選擇的放在盤后。
“我們是可以追加進一步動靜的。”劉琬英斟酌道，“我就是覺得這種爆料忽然從《紐約時報》那邊冒出來，沒準就是一個風向。”
Philidor藥房的銷售渠道此前是被過山峰忽略的方向，而且，相隔甚遠也確實拿到更深入的信息。
劉琬英還是更相信資金流動所帶來的預示，現在又冒出來可信度很高的爆料，過山峰有限的籌碼似乎可以再往上壓一壓。
俞興聽出來小英語氣里的意思，跟著思索許久后說道：“你要是覺得可以試，那就試，這也沒什么對錯之分，反正都是猜。”
劉琬英沒什么猶豫了，按照自己的感受在《紐約時報》之后押上有限的籌碼。
于是，擅長保護消費者權益并經手過數百起集體訴訟的全美知名律所米爾貝格在晚間接受媒體采訪，宣布代理多位患者對凡利亞制藥公司發起集體訴訟。
這是劉琬英在之前思慮許久的一個委托，有錢能使鬼推磨，凡利亞的操作本身也存在集體訴訟的條件，相關代理就暗中委托進行，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機會。
她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合適，但確實決定一試了。
就像俞興的判斷，《紐約時報》的爆料確實挫傷了凡利亞的盤后股價，接近3%的下跌也是過山峰露面以來的最大跌幅，象征著有超過16億美元的市值蒸發。
真正讓股價重挫的還是SEC的介入，不同于先前的遲緩，它這一次就給出迅速的反應，以《紐約時報》的爆料為切入點發起對凡利亞公司的調查。
這兩個變化讓凡利亞公司的盤后跌幅擴大到5%，而晚間律所的集體訴訟繼續把數字擴大到6%，如此超過24億美元的市值下跌已經顯示出不錯的利空。
盤后交易時間結束，股價的下跌暫且中止，更多的消息卻在飛速蔓延。
以及，更多的資金明顯在瘋狂涌入做空倉位，因為，Put期權價格從《紐約時報》釋放利空消息以來就在不斷攀升，隱含波動率也在飆升。
劉琬英在隔空加上利空籌碼后也額外調集了一千萬美元的本金追加這次的行動。
不過，因為流動性不足，期權價格是存在滯后性和非對稱性的，它的波動可以大幅超過股價的跌幅，也可能在次日開盤后出現大幅的修正或者延續。
凡利亞的盤后跌幅與相關消息引來廣泛報道。
俞興一方面等待更多的消息，一方面也注意到國內的討論已經先給過山峰開上香檳了。
“還得是過山峰！凡利亞的問題曝光出來了！”
“二十多億美元啊……這就是超過一百多億的華夏幣不見了，這些空頭……破壞性真是太強了！過山峰更是強中強啊！凡利亞又給過山峰增加一筆戰績啊！”
“阿克曼是誰？不認識，我就認識過山峰。”
“狗咬狗罷了。”
俞興瞧見“狗咬狗”的評論，心滿意足的關閉百曉生論壇。
他滿心都是大洋彼岸的情況，難免就在會議上也有點恍惚，只是，有人縱然瞧出來，也不會出聲糾正老板就是了。
胡錚南在會后的時候本想和俞總聊聊更多的情況，但瞧見他重重的黑眼圈，覺得今天不是一個很好的時間，也就只額外提了一個情況。
“俞總，我們最近的測試車輛有在外面跑，圈里有朋友給我打電話了。”
俞興喝完杯里的苦咖啡，看向胡錚南：“打電話干嘛？什么情況？”
“也沒什么情況，他們有汽車測試的業務，說是可以做一做測試情境設計。”胡錚南答道。
俞興念頭轉動的慢了一拍，剛想答應就反應過來：“就是能做劇本唄？”
胡錚南覺得“劇本”這兩個字很合適。
俞興笑著問道：“你想搞？”
胡錚南從老板的笑容里嗅到不一樣的氣息，立即說道：“俞總，我是碰見這事，就想著公司里面得提個醒，咱們還是不要碰這個，畢竟百曉生本身也有測試，容易反噬。”
俞興點點頭：“那就好。”
他也不管面前這位到底是怎么想的，提到年前熊瀟鴿介紹的車企高管宋鋼，要在近期約個時間一起聊一聊。
胡錚南倒是認識宋鋼，還知道碳硅集團有對進行過招募，有點驚訝的問道：“宋鋼愿意投奔我們了？”
“你怎么不說他是愿意上梁山了呢？”俞興沒好氣的說道，“他肯定是很有能力的，我們今年的供應商落地與產能的預備，這都還缺人，他其實是挺合適的人選。”
車輛的測試和優化一直在密切進行，生產方面的能力也在逐漸匹配到位。
之前徐欣推薦的老廠長龐瑞陽其實挺適合負責這方面的工作，但他年紀上來了，精力不足，俞興聊了兩次也就從善如流的繼續物色人選。
胡錚南答應了下來，對于圈內能人愿意來臨港的意愿還是十分喜悅的。
俞興又交代兩句，收起文件，返回總裁辦。
下午時間小憩片刻，但沒多久就還是想著凡利亞的情況。
多方消息的交織與傳播讓凡利亞在盤前交易的價格出現震蕩，按照劉琬英的觀察，本來繼續擴大跌幅的趨勢被撐住，明顯是有人在護盤。
凡利亞的市值高達400億美元，它總部是在加拿大，那邊不少基金乃至銀行都持有股票，之前因為激進的戰略而出現很長一段時間的漲幅，美國的基金也同樣很喜歡這支股票。
現在凡利亞面臨的情況風云突變，多方資金肯定不愿意束手就擒。
只是……
當俞興看到希拉理接受采訪的痛斥，他這個過山峰幕后黑手和許多吃瓜群眾一樣愣住了：“希拉理為什么會在這樣的關頭站出來？”
他在和劉琬英的通話里發出由衷的驚愕，打草驚蛇，打草驚蛇，這驚出來一個妖婆？
吃瓜群眾則是在這樣驚愕的基礎上發出更深的感慨：“希拉理為什么會在這樣的關頭站出來？過山峰牛筆啊！”
全球知名的空頭過山峰為什么要出山弄凡利亞？
這不是和各方聯絡好之后就要硬啃這塊骨頭嗎？
空頭，過山峰是邪惡的空頭，它這種毒蛇就應該和權力勾結在一起啊！
對了，一切都對了！
希拉理是很知名的人物，一度有成為第一女BOSS的希望，又有一個很出名的丈夫，她露面的批評在華夏這邊的傳播同樣很廣，但更廣的還是美國輿論。
在美國本土，這位下一次繼續出來爭奪幾乎是明牌，她借著凡利亞的情況來談下周要在聽證會上討論的法案，除了針對凡利亞，可能也是借此來塑造她的公眾形象。
不過不管怎么樣，凡利亞是要先針對的。
上午開盤五分鐘，盤前震蕩的凡利亞股價出現恐慌式的下挫，短短一會就被殺傷7%，與此同時，更多的空頭在這種時候站了出來。
知名空頭香櫞發布了一份做空報告，除了簡略提及過山峰先前的論述，又把這幾天的利空都縫了進去，甚至不無暗示的提到凡利亞CEO皮爾森與安然的前高管杰夫存在極其巧合的麥肯錫背景。
同樣是知名空頭，吉姆·查諾斯站出來的抨擊就出現了新意，指責“凡利亞本質上就是一家需要不斷收購的空殼公司”，這種通過收購來維持增長的模式絕對不可持續。
華爾街的分析師也在入場參與熱鬧，仔細研究了當前情況：“凡利亞目前正遭受嚴厲的批評和審查，它存在的財務造假情況必然會重挫股市信心，即便SEC處理結束，凡利亞這種頻繁漲價的模式也必然無法持續，也就相當于之前支撐它股價的商業基礎出現了坍塌。”
凡利亞的調查結果不會那么快出爐，但它的漲價基本不能繼續了，那么，股價就要理所當然的打折。
政要、空頭、華爾街力量以及股民在連續利空消息下的恐慌，這些共同打開了凡利亞股價的下降通道。
半天時間，凡利亞股價從134美元飛快跌幅至103美元，從昨天到今天蒸發的市值已經逼近90億美元，更讓多方絕望的是，這種已經形成的恐慌勢頭必然會在下午持續。
一個超過400億美元市值的制藥公司！
一樁報價540億美元的惡意收購！
一次從空頭、輿論到監管、政要等方面的合力圍剿！
下午兩點鐘，一則重要的利空消息在凡利亞的恐慌中錦上添花。
全球知名的評級機構穆迪把凡利亞列入“負面觀察名單”，重點關注Philidor事件與SEC的調查將會對它造成的影響，并發出警告，“凡利亞未來或面臨長期的去杠桿過程”。
這個消息進一步擊中了凡利亞所造成的恐慌。
凡利亞真的要崩潰了……
凡利亞這個巨人真要在過山峰注入毒液之后崩潰了……
“凡利亞的坍塌已成定局，神秘的空頭過山峰再次迎來它的勝利，與以往不同，它這次的做空風格傾向于那些行業里知名的同行。”
“這一點尤其讓人遺憾，過山峰在過去的出擊中總是能拿出精確打擊的證據，但本次襲擊凡利亞只有更為主觀的判斷。”
“過山峰似乎正在淪為普通空頭。”
“然而，這也意味著它正在變得更為危險。”
華爾街的分析師奧爾森目睹了凡利亞崩塌式的狀況，不無感慨的在推特上提起本次發動襲擊的過山峰。
下午四點鐘，凡利亞的股價收盤，相較于開盤的134美元，它的收盤價是87.1美元，暴跌了35%，市值足足蒸發了140億美元。
作為之前被凡利亞惡意收購的對象，艾爾建的CEO大衛眼睜睜的看著對手的股價雪崩，一時間也覺不寒而栗。
他一邊不寒而栗，一邊在推特上邀請凡利亞：“我們董事會改主意了，請速速過來商量惡意收購的事情，皮爾森，皮爾森，你在哪里？”
大衛沒忘記另一個花費重金成為公司大股東的空頭阿克曼，同樣在推特上嘲諷：“阿克曼，我記得你是因為價值投資而買入我們的股票，希望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會盡量不讓你遭受損失的，歡迎來參加我們的臨時股東大會。”
有記者通過電話采訪了這位當事人，問出了一個很多人的猜測：“大衛，是你聯系了過山峰嗎？是你邀請過山峰來做空凡利亞嗎？”
“怎么可能？我絕不會和空頭為伍！”大衛回答的斬釘截鐵，但又有補充，“不過，過山峰這次做得不錯，不愧是最毒的蛇。”
一條制造了140億美元血案的最毒的蛇！
同樣是也極其疲憊的蛇。
劉琬英抵達碳硅集團辦公室的時候都快睜不開眼了，她一邊看著電腦上的股價，一邊既疲憊又野心勃勃的宣布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這只是今年的一個開始。”
血洗凡利亞，這只是拉開過山峰今年做空襲擊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