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收起輿圖,笑道:“《柳毅傳書》,講的是個書生和洞庭龍女的故事。”
“龍女?”小青眼睛一亮,鱗片在頸間若隱若現,“她怎么了?”
說到這個她可就太感興趣了。
此次前去洞庭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躍龍門換血脈,她當然想知道龍是什么。
雖然她是蛇屬,但對龍的理解遠遠不如許宣。
反正在小妖怪的理解里,化龍就可以和書生和尚并肩作戰了。
只是這個故事可能不是她想聽的。
“龍女嫁了個混賬夫君,被欺負得在涇河岸邊放羊。后來遇到個叫柳毅的書生,替她往洞庭龍宮送了封血書。”
哈?!
小青猛地拍案而起,“龍女被欺負到放羊?!”她尾巴差點現出原形,把船板拍得啪啪響,“我當蛇的時候都沒這么窩囊!”
太丟龍了。
她有預感接下來的故事風格會很爛俗,但還是出口問了一句:“然后呢?”
許宣慢悠悠繼續道:“她叔父錢塘君知道后,掀起滔天巨浪.”
這故事的主線寫的是洞庭龍女遠嫁涇川,受其夫涇陽君與公婆虐待,幸遇書生柳毅為傳家書至洞庭龍宮,得其叔父錢塘君營救,回歸洞庭。
錢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與龍女成婚。柳毅因傳信乃急人之難,本無私心,且不滿錢塘君之蠻橫,故嚴辭拒絕告辭而去。
但龍女對柳毅已生愛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幾番波折后二人終成眷屬。
“最后.然后柳毅娶了一個二婚帶嫁妝的龍女,小兩口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小青的表情精彩極了。她先是瞪圓眼睛,繼而咬牙切齒,最后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要是換作我——”
先一口咬死涇川龍子,卷走龍宮珍寶當資金,到太湖招兵買馬,三年后殺回涇河報仇。
包括那個錢塘龍君也是太霸道了,咱們旁邊的錢塘江里可沒見著哪個敢在我面前放肆的。
許宣聽得忍俊不禁:“所以你不是龍女,是小青大王。”
“這故事太扯淡了。”小青憤憤道,隨后表示對于化龍不是很感興趣了。
“確實扯淡!”
一聲清喝如驚雷炸響,船首憑空多出一道身影。來人一襲玄色龍紋袍,頭戴赤金冠,腰間玉帶綴著九顆明珠,正是許久未現的長江龍君。
小青渾身鱗片瞬間炸起,整個人僵在原地。來自上位龍族的血脈壓制讓她連指尖都無法動彈,頸間青鱗不受控制地片片浮現。若不是對方刻意收斂氣息,恐怕她早已現出原形,淪為龍君盤中餐了。
許宣雖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是心頭狂跳。他靈覺全開,卻仍捕捉不到龍君絲毫氣息——這等境界差距,已非謀略可以彌補。
不過他已經摸清了龍君的性子,就是一個樂子龍。
所以這是被故事吸引出來的?
并不是。
龍君是被長江上一團充滿未知,混沌,惡意因果的污染源驚動的。
隨后就看見了那個奇怪的東西正在講龍的故事。
龍君雖然瞧不上洞庭龍族,但是這種小故事也太鬼扯了。根本就是爛俗書生和富家千金的話本故事改版。
“給我好好講講這個故事,別用這種橋段糊弄我。”龍君來聽故事,許宣自然是不會用戲曲版本來糊弄。
先用佛門清心咒幫小青穩住心神。又變戲法似的從儲物袋里掏出老酒,幾碟靈果蜜餞等吃食。
清了清嗓子,開始娓娓道來柳毅傳的原文故事。
大體是愛情故事不變,可是對于龍的描述可就多了。
富庶的一面有:人間珍寶畢盡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飾琥珀于虹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
強大的一面有:向者晨發靈虛,巳至涇陽,午戰于彼,未還于此。
當然更多的是殘暴的一面。
比如錢塘龍君之所以出場的身份是囚犯,是因為‘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與天將失意,塞其五山。’
也就說它心情不好就發了九年洪水,和天將有過節,就淹沒五座大山。
還有錢塘龍君去報復涇川龍王歸來和洞庭君有一段對話。
洞庭君問:“這次傷害了多少生靈?”錢塘龍君說:“六十萬。”
洞庭君問:“糟蹋莊稼了嗎?”錢塘龍君回“方圓八百里。”
洞庭君問:“那個無情義的小子在哪里?”錢塘龍君說:“給我吃掉了。”
報復的同時順手傷害了六十萬百姓,淹沒八百里田地。可能是虛數,但其中殘暴可見一斑。
龍君聽完完整故事,滿意地捋了捋龍須:“這才像話!掀起千丈浪,水漫八百里——這才配叫真龍之怒!”
小青聽得目瞪口呆,手中啃了一半的靈果‘啪嗒’掉在甲板上:“龍龍不是祥瑞之獸嗎?”
“呵。”龍君嗤笑一聲,指尖凝聚水汽在空中勾勒出遠古圖騰,“人族勢弱時,龍是興風作浪的兇獸;人族勢大后”水汽變幻,化作如今廟堂上供奉的祥龍模樣,“我們不就成瑞獸了?”
許宣聞言差點被酒嗆到:“龍君.您倒是坦誠。”
小青還在糾結:“可那六十萬百姓”
“假的!”龍君放聲大笑,震得酒壺跳起三寸高,“涇陽到洞庭才多遠?淹八百里?再說八十里就有天譴降臨劈個魂飛魄散了!”
仰頭飲盡杯中酒,“人族的文人以前很寫實的,不知為何現在變得越來越浮夸,還六十萬.可笑。”
許宣若有所思:“所以龍君此來.”
“聽個樂子。”龍君突然湊近,龍瞳中映出許宣的身影,“順便看看.”指尖輕點許宣腰間,“是哪個倒霉蛋要當第七把鑰匙。”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看來這一次那里的風波不會小了。”
許宣心頭劇震,手中酒盞‘咔’地裂開一道細紋,強自鎮定道:“龍君此言何意?”
我放在玉壺之中也能看到?
“裝什么糊涂。”龍君嗤笑一聲,指尖凝聚水汽在空中勾勒出七道流光,“這第七匣的因果線,都快纏成蠶繭了。”龍瞳中金光流轉,映照出周身纏繞的無形絲線,“尋常修士看不透,但我龍族對水脈感應不同。”
龍君神色突然嚴肅:“聽著小子。”一把扣住許宣手腕,龍鱗紋路在皮膚上若隱若現,“長江與洞庭水系相連,你若鬧得太過火——”
空中水汽突然凝成一副立體輿圖:
洞庭湖口漩渦密布,長江水道扭曲變形,沿岸城鎮被巨浪吞噬。
“水脈移位,必遭天譴。”龍君松開手,那道龍鱗印記卻留在許宣腕上,“到時候可就不是雷劫那么簡單了,就連本王都要殺你。”
小青眉毛一挑,當即就握住了劍柄道:“那我們可以不去。”
“去!當然要去!”龍君突然又恢復玩世不恭的模樣,大笑著指向洞庭,“本座還要看熱鬧呢!”“祂化作水光消散前,最后丟下一句:“記住——動靜小點!”
許宣凝視著手腕上的龍鱗印記,苦笑道:“這位龍君.倒是把''又當裁判又參賽''玩明白了。”
不過能讓祂這么一個不想和我扯上聯系的龍君專門出來一趟,還留下了印記。
說明洞庭這一次的劫難,有點大啊。
不知為何,圣父的眼中亮起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