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麾下確有一只鯉魚精,名字古怪,也叫什么“奔波”。
那鯉魚精修為平平,卻總愛四處游蕩,后來聽說東邊太湖水域有龍宮錦盒現世便自告奮勇前去查探,結果一去不回再無音訊。
鯢王心中暗忖:難不成……是那鯉魚精得了機緣,修成大妖回來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荒謬。區區一條雜魚,三年時間怎可能脫胎換骨,搖身一變成了能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大王”?
莫非是重名?這等古怪名字也能撞上?
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從來往的水族口中它這些年聽到了不少和奔波有關的妖族名號,似乎干的都是大事。
松滋口蟲王則是不耐煩這種捉迷藏一樣的對話。
千只復眼微微閃爍,看出那“奔波大王”周身妖氣雖盛,卻與洞庭水系格格不入,既無湖澤水靈的溫潤,也無江河奔騰的野性,反倒透著一股陌生的寒意,像是從未在洞庭水域浸染過一般。
在妖族之中,“過水”乃是入籍一方的象征。
新妖若要在某處水域立足,必先以本體浸染當地水脈,使自身妖氣與水域靈氣交融方算正式入伙。
就如同陽澄湖的螃蟹一樣,過了水就是有了戶籍。
可眼前這位“奔波大王”,妖氣純粹得近乎突兀,顯然從未在洞庭留下痕跡。
外來妖族,勾結人族劍修,顛覆三條水系,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洞庭四水四口,八大妖王盤踞數百年,彼此雖有爭斗,卻從未有過如此慘烈的折損。
短短兩日之內,三位妖王接連隕落,連個全尸都沒留下!
千只復眼閃爍不定,“鮫魚王的尸身……連渣都不剩!妖魂更是被抹得干干凈凈!”
“你們……這么專業的?”藕池口鱔王陰惻惻地補了一句,蛇形軟劍微微震顫,顯然內心并不像表面那般鎮定。
“大膽域外妖族!竟敢……”調弦口羅非王赤發怒張,雙錘轟然相撞,炸起一道熾熱火浪,然而狠話還沒說完,就被對面一句更狠的懟了回來——
“竟敢什么?竟敢宰了你們那群廢物同伙?”小青大王冷笑一聲,“怎么,只準你們洞庭的妖怪橫行霸道,不準別人還手?”
對罵?保安堂一點不慫!
雖然眼下敵眾我寡,真要硬拼未必能討到便宜,但論嘴皮子功夫,保安堂可從來沒輸過!
更何況還是開著觀想法的小青,有了某人的加持在口業上的境界直接起飛。
以一敵五,張口就是“老字訣”,扭頭就是“問候親屬”,甚至還能精準穿插種族攻擊——
“一條爛黃鱔也敢稱王?腰間纏著三圈水草,偏要充作玉帶金冠。你這廝莫不是搟面杖成了精?一棍子能抻成褲腰帶!”
藕池口鱔王聽完差點栽下云頭,怎么……怎么……這么侮辱本王,欺妖太甚!欺妖太甚!
這讓以后自己還怎么混洞庭妖族的圈子,那群沒文化的肯定是有樣學樣,這褲腰帶還有搟面杖的外號大概率會流傳下去了。
只是區區一個黃鱔精肯定滿足不了火力全開的小青大王,眼神一橫。
“百足千眼?卻不過是個鉆土啃尸的腌臜貨!區區爬蟲精,一看就是是蜈蚣精和爛篩子生的雜種!”
額蟲王當即大怒,一對復眼眨巴眨巴的快要噴出火來,我不是雜種……吧。
對于生物學沒有普及的時代,大家的門綱目科還沒有做細分,一時間還真不知如何反駁。
羅非王見此場景突然有些想要往后走走,當著這么多妖族的面被罵一通著實……
小青看到立刻一個指頭點了過去,簡直比無生指還要狠辣,張口就是:“還有你,那條南洋來的羅非魚!真當自己是什么稀罕貨?癩蛤蟆和破鞋底雜交的孽種,一石頭砸上去恐怕要濺出三斤腥臭膿水。”
雜交的孽種.腥臭膿水你這張俏麗的小臉看上去不是能說出這種話的妖啊。
羅非王感覺自己有些承受不住,這和以往的罵戰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毫無還手之力。
隨后大家看向了大鯢王,到你了老弟。
大鯢王表示自己這幅容貌已經被攻擊過很多次了,根本不會破防,你們這群蟲豸之輩也想看我笑話?
做夢!
小青大王則是不負眾望換了一個方式,開口就是打油詩:
“身似朽木裹泥漿,頭扁如鏟淌涎湯,四爪短粗似嬰臂,渾身疙瘩流膿瘡。”
“丑成一首詩,也算是便宜你了。”
好好好,大鯢王無顏以對,只能仰頭看天,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啊,尤其是蒼龍七宿格外明亮。
在這么美麗的星空下何苦要做口舌之爭呢,好痛苦啊。
我#¥@%#¥……%,你#@¥%#¥%……
聯手回擊,都抵不過一張觀想了許宣的巧嘴。
小青大王此刻意氣風發,站在風口浪尖是格外的快意,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這群水妖文化程度不高,平日里還高高在上,哪見過這等市井潑辣的罵戰結合文化人的陰陽挖苦?
最后被罵得血壓上涌,妖氣紊亂,連神魂都開始躁動不安。
松滋口蟲王千眼充血,藕池口鱔王滑膩的身軀氣得發僵,羅非王更是怒發沖冠,雙錘砸得水面沸騰!
這外來妖怪句句戳心,字字帶毒,甚至還有點歪才,當真恐怖如斯。
就連小青自己在rap之后都有點震驚,我怎么……如此厲害。
難不成模仿許宣還有這等神效?
隨后是一陣狂喜,這可太好啦。
而身后的新蜀山弟子們以李英奇為首都開始逐字記錄,這也是一種攻擊神通啊。
場間唯有石王沉默。
它本是湖底沉石成精非血肉之軀,既無親屬可辱也無種族可諷,自然不受影響。
但看著同伴們被罵得方寸大亂,它手中混鐵棍緩緩抬起,冷聲道:
“罵也罵夠了——”石王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混鐵棍重重一頓,震得湖面波紋炸裂,“現在,該說說正事了。”
它才不在乎什么三條水域被顛覆這種小事,就是洞庭妖族全部死光了也無所謂。
目光如冷鐵般掃過眾妖,一字一頓道:
“君上……在哪里?”
此言一出,滿場皆寂。
四大妖王先是一愣,隨即面面相覷——石王此言何意?君上不在君山,還能在哪里?
小青表面冷笑,心中卻猛地一沉!
我怎么知道!
她腦海里瞬間閃過許宣那張笑瞇瞇的臉。
“小青啊,你去洞庭放手開片,云中君那邊……交給我來拖住。”
至于怎么拖?鬼知道啊!
那書生當時說得輕描淡寫,她也就信了他的邪,帶著保安堂直接開莽。結果打到這份上,那個傳說中統御洞庭的云中君,居然真的從頭到尾都沒露面!
許宣牛*!
至于眼下眾妖虎視眈眈……她作為副堂主又豈能露怯?當即冷哼一聲,下巴微揚,繼續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怎么?你們家主子不見了,反倒來問我?”
石王眼中青芒閃爍,忽然冷笑:
“裝神弄鬼!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說著就舉起了手中的兵器,直接引爆了積累的火氣和怒氣。
小青現在是真的有些焦慮了,燕大俠哎,我裝不下去了……
君山之下,大胡子劍客終于用盡手段打開了兩個盒子。
一抹異香從中飛出,迅速橫掃整片洞庭水域。
那香氣清冽如霜,卻又透著股勾魂攝魄的甜腥,似瓊漿玉露混著龍血蒸騰。湖中水族甫一嗅到,便如遭雷殛——魚蝦定身,蟹鰲僵直,連正準備與保安堂廝殺的妖兵都突然止住刀兵。
下一瞬,萬類瘋魔!
鱘魚撞碎了鱗甲,銀刀般劈浪疾馳;青蟹自斷螯足也要橫躥向前;就連那深藏淤泥的老龜都探出脖頸,眼中血絲暴突。五大妖王的軍陣瞬間土崩瓦解,蝦兵蟹將拋了刀槍,任憑督戰隊如何砍殺,仍紅著眼珠往君山撲去——什么軍令,什么畏懼,全抵不過血脈深處沸騰的嘶吼:
“化龍!化龍!”
“攔住它們!”石王怒吼著揮棍砸碎十只蟹將,可更多水族從它腳底鉆過。藕池口鱔王的蛇形軟劍絞住一隊鰱精,卻見那些平日怯懦的魚妖竟生生扯斷身子,拖著半截殘軀繼續前游。
轟!轟!
君山方向突然爆出兩道熾白光柱,如天劍貫穿云層。兩個龍宮錦盒同時開啟,盒中飛出七寸長的玉質龍影,繞著光柱盤旋長吟。受此牽引,其余五個錦盒劇烈震顫,盒蓋接連彈開——
五道光柱追天而上,與先前兩道并作七星陣勢。蒼龍七宿應和著亮起星芒,湖面霎時映出漫天星斗倒影。
湖水開始詭異地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