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的身形猛然凝滯，白衣廣袖無風自動。那雙始終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絲漣漪。
“大慈？”
祂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
“哦，伯奇啊……”
云霧翻涌間，云中君想起最后一次見到那家伙的情形。許久未見的它興沖沖地說找到了圣母轉世的線索，以大代價換取了云霧的權柄。
看來它已經隕落在了尋找白蓮圣母的途中。
至于是怎么隕落的……之前以為是被正道圍殺。
好歹也是神獸后裔，血脈特殊，神通不說廣大，起碼縱橫一地也是輕松自如。
起碼要幾個高境界的大修士聯合起來才有機會，還需要封鎖虛空才行。
當然也可能是被那個復活的圣母殺了。
祂至今記得多年前驚鴻一瞥——那個站在蓮臺上的身影，明明笑得那么慈悲，眼底卻冷得像萬古寒冰。一邊說著“普度眾生”，一邊隨手將冒犯者化為血霧。
這樣的怪物順手殺掉忠心耿耿的手下也實屬正常。
只是被眼前人提起，那就不一樣了。
眸中的淡漠里罕見地透出一絲探究。
“你知道伯奇出自洞庭。”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每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地面瞬間結出一層白霜。
大慈出身洞庭之事非常隱秘，除非對方見到了自己已經丟失的部分洞庭云霧權柄才會產生聯想。
隱約間與我產生過交集，大概率是敵人，還知道伯奇真身……這個和尚的目的性很強啊。
“它從不以真身示人。能認出伯奇血脈的，要么是上古遺族，要么……親手殺過。”
周圍的云霧開始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卻透著森然殺機。
冷意從四面八方而來，化作無形的刀劍抵在許宣的眉心。
云中君就這般靜靜地站在那里，白衣勝雪，等待著答案。這是祂所剩不多的情感牽掛了。即將踏出最后一步的祂，連復仇的心思都變得淡薄，已經朝著天人妖神羅漢轉變。
順手為之尚可，若需大動干戈……
許宣見狀卻是不慌不忙，竟當真盤膝坐下，從袖中取出一套青瓷茶具。指尖輕點，一泓清泉自虛空中涌出，注入壺中。
“貧僧這里有上好的龍井……”打算邊喝邊說，嘮個幾塊錢的嗑不好嗎？
“我不愛喝茶。”云中君冷冷打斷，袖中云霧已化作鎖鏈。祂最厭惡這等虛與委蛇的把戲，不如直接抽魂煉魄來得干脆。
法海禪師聞言輕笑，手腕一翻，茶具瞬間變成一套青銅酒器。
醇厚的酒香頓時彌漫開來，竟引得周圍凝固的云氣微微顫動。
“伯奇是我殺的。”許宣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沒有絲毫的躲閃與猶豫，目光直視著云中君，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很實誠。
在正常情況下，面對云中君這樣的高境界修士，又有天道監督與和尚戒律的雙重束縛，想要掩藏內心的真實想法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每一個細微的心思波動都可能被對方敏銳地捕捉到，更何況是如此重大的事情。
但許宣是域外天魔，本就與這方世界的規則有所不同，尤為擅長在人心與天道之間游走，編織謊言與真相交織的網。
可這一次，他選擇了實話實說。
不是因為許宣是個老實人，而是因為——瞞不住。
無生指吞噬伯奇的那一刻，他便繼承了部分屬于這只上古神獸后裔的神通——入夢之術。這種能力并非后天修煉所得，而是源自血脈，一旦施展，氣息便無法遮掩。
與其到時候被云中君發現而陷入被動，不如現在就坦然承認。
“你殺的……”
云中君的聲音很輕，卻像是從九天之上垂落的雷霆，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威壓。
洞庭湖上，原本平靜的湖面驟然翻涌，烏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雷光在云層深處閃爍，仿佛天穹在震怒。
這是強者的心意在影響天象。
云中君并未動怒，甚至沒有流露出明顯的殺意。但僅僅是祂心緒的一絲波動，便足以讓整片天地為之變色。
祂的目光落在許宣身上，淡漠依舊，卻多了一分審視。
“一個和尚，殺了一只食夢的神獸？”
“有趣。”
話音未落，洞庭湖上的雷光驟然炸裂，一道刺目的閃電劈落，在湖面上激起滔天水浪！
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給到了云中君。
自稱殺了伯奇，還敢跑到洞庭跳臉？這是囂張？還是跋扈？亦或是狂妄？
又或者……藏著更深的陰謀？
云中君的目光微微瞇起，八百里洞庭的云霧在祂的意志下緩緩流動，化作無形的天羅地網，將許宣籠罩其中。
祂見過太多狂妄之徒，但眼前這個書生似乎不太一樣。
太坦然了。
坦然到不像是在挑釁，而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祂能看穿八百里洞庭的每一縷水霧，能洞察人間修士的每一分法力流轉，卻唯獨看不透這個書生的底牌。
凈土宗的背景？
不，即便是凈土宗的和尚，也不該有這樣的底氣。
隱藏的修為？
可他的氣息分明只是尋常修士，甚至還未臻至煉虛合道之境。
那憑什么？
云中君微微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伯奇心思縝密，天生神通，大儺十二獸汲取人族愿力數百年，又有白蓮妖法在身，更有云霧籠罩。”
“憑你的境界，殺不了它。”
“我說的。”
祂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天道法則本身在宣判。
“與我說說伯奇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中君以自己的經驗否決了許某人的自曝。
伯奇鳥初入洞庭之時靠著一腔悲憤哀怨的啼鳴就可以撕開百里河水，同時更是個內心堅定到可怕的人族化妖。
人族的智慧加上妖族的軀體和神通本就已經是頂配，后續通過運作成為了大儺十二獸后更是有了愿力護體。
白蓮圣母蠱惑的幾位法王幾乎個個都是這等規格的強者，如此才能掀起顛覆人間和修行界的勢力。
這樣的強者同境界根本殺不得，眼前這個人族還想騙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