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銹跡斑斑的鎖鏈錚然震顫——那哪是什么鐵銹?分明是自己干涸的血痂,被殺意一激,竟重新滲出腥氣!
沒有號令,沒有陣型,這些早該湮滅的亡卒化作一道銹色洪流直撲向前。鎖鏈拖曳間竟撕出鬼哭般的尖嘯。
那是它們生前未盡的惡毒意念,死后未散的執念!
而對面的妖魔殘魂,亦非活物。
上古戰敗的流寇,被時光遺忘在云夢澤的瘴霧里日夜受蝕骨陰風煎熬。
腐朽的鱗甲下露出森然白骨,空洞的眼眶中跳動著不甘的綠火。
兩股亡者之潮,轟然相撞!
天空被撕開!鬼火與妖芒絞作一團,墜落的殘魂如血雨潑灑。
水面被煮沸!鎖鏈纏住蛟尾,骨刀劈開龜甲,黑浪里浮起碎鱗與斷戟。
水下更暗戰洶涌,業鬼拖著斷肢勒殺蛇妖,沼鬼的利齒啃穿青銅盔。
山林間古樹被怨氣侵染,枝條化作鬼手將逃竄的小妖絞成肉糜!
死?它們何曾活過!
戰死的業鬼在消散前大笑,因為它們終于等到了最好的結局;
潰散的妖魂在湮滅時嘶吼,因為這比永困在時光牢籠里痛快萬倍!
血月當空,照見這場已死之物的狂歡。
云夢大澤,今夜只認癲狂!
妖魔瘋,許宣更瘋。
越女劍法·劍魔由心生!
越女劍法·萬象混沌滅!
劍鋒所指無跡可尋。上一瞬似要直取咽喉,下一剎卻已斜削膝骨。說是“劍法”,倒不如說是癲狂的潑墨,劍路恣肆如狂草,每一筆都蘸著血!
假借越女之名,實則隨心而斬,無招無式無規無矩。
積年老妖又如何?千年道行又如何?
它們那點可憐的見識如何能領悟圣父的劍道境界,就連燕赤霞這種正宗劍俠以及李英奇這樣的天才都說過許堂主的劍法已臻化境,不可揣度。
一說就錯,一想就謬的境界在世間可能只有青副堂主可以參悟一二精髓。
而他手中的勝邪劍本是一柄未鑄成的邪劍,可此刻劍身竟在瘋狂吞噬戰場上的陰邪之氣,從斷口處一寸寸重生!
每鑄一寸,劍身便更惡一分!
劍脊上浮現扭曲的暗紋,如無數掙扎的怨魂被熔鑄其中,劍鋒未動煞氣已割裂空氣,發出厲鬼般的尖嘯。
一人一劍在主戰場上殺的是妖頭滾滾。
自然有妖看不下去——區區人族血食,也敢如此囂狂?
夫諸來了。
它曾是敖岸山上的四角白鹿,亦是掀起滔天洪災的禍神。生前行洪作亂,吞噬生靈無數,最終卻被一位提斧的“愛笑老哥”劈成肉糜淪為盤中餐。
如今殘魂不滅,嗅到許宣身上濃烈的禹王氣息,因果牽引之下挾怨而至!
即便只剩殘魂仍有幾分上古妖神之威,正欲掀起一元重水施展滅世神通的時候就被許.劍神.宣給逮住。
癲狂混亂的戰場之中,白蓮法相依舊在穩定發揮,甚至更加敏銳。
回首,出劍!
“越女劍法·六滅無我劍廿三。”
輕飄飄一句話落下,夫諸甚至來不及思索“為何沒有前二十二劍”,便本能地卷起漫天黑水,凝成一道橫貫天地的重水之墻!
一滴重水便有萬鈞之重,此刻匯聚成墻雄渾如天傾,堅韌似神鐵,即便是專修水法的上古修士也難撼其分毫!
可……劍氣呢?那聽名字就駭人至極的劍氣呢?
悄無聲息間,一只鐵掌已按在它腿上。
驚駭之間往下一看,許宣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繞過了水墻。
肌肉骨骼乃至于氣息都如同一條純正的青蛇,目中還有著青翠的光芒,來自太湖的權柄騙過了敖岸禍神的感知。
而真正的殺招就隱藏著重重掩護之下。
無量光,無量壽,橫推十方八極——大金剛神力!
咔嚓!
剛剛凝聚的妖骨瞬間粉碎!璀璨佛光自掌印處爆發,一顆青色菩提種子順勢扎根,以妖魂為養料,頃刻間開花結果,竟硬生生度化了它半邊身軀!
佛法的高深,魔法的陰毒在這一刻格外的和諧。
不等夫諸想出辦法,身上來自敖岸山的印記就被青色的小蛇虛影吞下,它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依憑。
更有白光在金色的掩護之下顯現,花瓣合攏,頃刻間就被煉化成了一顆果實。
“咕咚。”許宣一口吞下妖丹,咂了咂嘴。
“微甜。”
上古先民吃盡了妖魔精華,而今的他不過是撿些殘羹冷炙罷了。
仰天長嘯,聲震云澤開始挑釁。
“爾等水中精怪,豈不知我的劍法——遇水則強?!”
此言一出,連那些陷入深層癲狂的水妖都停滯了一瞬。
它們活了千萬年,見過人皇的堂皇劍意,見過大羿射日的煌煌神威,甚至見過共工撞山時的滅世洪濤——可何曾見過這般……這般……沒有底線的劍法。
圣父能說什么呢,只能說時代變了。
道消魔漲的年代,我只是順應天道變化罷了。
所以……真實情況是遇瘋則狂,遇魔則猖!
你們這些魑魅魍魎——都來受死!
群妖暴怒,濁浪排空!
“卑鄙的人族!”“無恥!下作!”
咆哮聲中,又是一場好殺。
許宣越戰越狂,忽覺手中勝邪竟成了累贅。
“嘖,礙事。”
反手一擲,邪劍破空而去!
“你已是柄成熟的邪劍了,”他咧嘴一笑,眼中血芒大盛,“該學會自己殺敵。”
勝邪劍:……
劍身震顫,邪氣暴走!
能怎么辦?主人瘋了,劍也只能跟著瘋!
剎那間,劍脊骨刺怒張,黑紅煞氣凝成猙獰鬼手,握住劍柄就是一頓亂劈狂砍!
沒有章法,不講道理,純粹是邪劍本能的殺戮狂歡!
雖然勝邪很不想承認,但它原本的那些精妙又邪惡的劍招確實是沒有劍主大人的越女劍法癲狂,只能竭力模仿嘍。
許宣則是赤手空拳沖進妖群,拳腳間佛魔交織:左手結金剛印,轟得蟹妖甲殼盡碎;右爪纏幽冥氣,掏進鮫人胸膛竟扯出還在跳動的妖丹!
“痛快!”他滿嘴妖血大笑,“這才叫殺妖!”
殺著殺著,許宣忽然覺得手頭一沉。
抬眼望去——
三萬業鬼已折損八成,殘魂哀嚎著沉入巖漿冷卻;更有一成倒霉鬼,連重生的機會都沒有,直接魂飛魄散,化作天地間一縷青煙。
“嘖,虧大了。”
越來越多的妖魂圍殺而來,黑壓壓如潮水翻涌。蛟龍盤空,鼉黿浮水,連腐爛的魚尸都從淤泥里爬出,拖著腥臭的腸子撲來!
“我老許什么時候吃過這種虧?!”
正在此時龜山之上的肉身彈奏圣皇之曲進入高潮,而云夢澤秘境之中屬于人族先輩們遺留的眷顧也逐漸復蘇。
一縷清風吹過,圣父已然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禹王廟中留下的煙氣就是一道橋梁。
染血的手指凌空一點,整片血色湖面轟然炸裂,一張古樸青銅面具破水而出!
看著手中熟悉又陌生的大儺面具,許宣笑的很開心。
不知道琴曲有沒有讓愛笑老哥開心起來,但是自己的殺戮肯定是取悅了祂。
而后,大量死亡的妖魂精魄,云夢澤的血腥氣,以及戰爭之氣還取悅了另一個家伙。
手臂上長江龍君的印記灼灼生輝,如烙鐵般發燙!
龍君印記驟然蔓延,赤金紋路如活物般游走全身,轉瞬間化作玄衣朱裳——
衣擺翻涌如怒濤,袖口龍紋似要破空而出,腰間玉帶迸發山岳之重!
整座云夢澤開始顫抖!
水面沸騰,萬頃波濤倒卷天穹!山岳轟鳴,千年古樹連根拔起!
面具扣上臉龐的剎那,許宣的瞳孔之中倒映著整座小天地。
“轟——!!”
輕輕一踏,暴漲到天際的浪潮被瞬間鎮回原位,天地為之一清。
水災禍神的權柄被悉數鎮壓,它們更是連連后退好似看到了讓妖畏懼到魂魄深處的身影。
端坐云上的云中君赫然起身,失去了之前的高傲從容,眼中滿是探究的看著下方的紅衣。
竟然和旦日行走九州的大儺相重合!
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