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乍現,許宣自虛無中墜落。
沒有驚慌,沒有失措,他甚至在半空中調整了下姿勢,好讓自己降落得優雅些。
畢竟,咱老許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就在即將墜地的瞬間,身體突然懸停。
“嗯?”
許宣嘗試召出法寶,無響應。運轉神通也無反應。唯有「飛行」之能尚存,仿佛這片天地只允許這一種術法。
規則被修改了?
他懸在半空,打量這個詭異的世界。
天無日月,唯有暗紅色的霧靄永恒籠罩;地無草木,只有龜裂的焦土蔓延到視野盡頭;血河蜿蜒,像條腐爛的巨蟒,河面泛著病態的青光;
鐵棘叢生,漆黑的荊棘上串著游魂碎片,風過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還是南閻浮提啊……”
許宣嗅到空氣中熟悉的癲狂。
那些掛在荊棘上的魂魄碎片,仍在重復生前的執念:有書生念叨著未寫完的詩稿;有將軍重復著沖鋒的號令;最刺耳的是個女聲,不斷尖叫“把我的孩子還來!”
執念一如之前,真不愧是淤泥之地。
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與現在南閻浮提的破敗不同,這里的大地上星星點點綴著金色寺廟,佛光璀璨,梵唱莊嚴。
有日光菩薩廟,有月光菩薩,有普賢,有文殊,有各種佛,菩薩,羅漢什么的
佛理正在迅猛的散播到陰間,試圖度化這一州的陰魂惡鬼,化解執念。
無數陰魂跪伏在寺廟前,虔誠叩首,懺悔生前罪孽,渴望被超度往生西方凈土。
好一派“佛法普度”的盛景。
許宣……
這位正宗的佛門禪師看到這一幕后并沒有很開心,眉頭卻越皺越緊。
前往西方極樂世界也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愿景。
就算是精研佛法的高僧也需要經歷重重磨難,一群執念之鬼靠著詭異佛門就可以進入?
佛是覺者,而非神靈。自身證悟真理,斷除煩惱與無明。
佛法教導眾生自性自度,以智慧斷煩惱,以慈悲化執念。
這樣的佛陀許宣是認可的,至于祂有無邊法力、無量神通都只是讓人敬畏,但不值得人信仰。
可眼前這些寺廟……
以“超度”為餌,誘使陰魂獻上信仰;
以“往生”為諾,讓鬼眾沉迷虛幻凈土;
甚至將佛光化作枷鎖,讓跪拜者永世沉淪在“懺悔”之中!
這不是度化,這是收割!
許宣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低聲自語:
“名為追福,方便之教,雖則多端,功德須自發心,旁助寧應獲報?”
“若我為魔,當破山伐廟,斷絕此道。”
隨口一說后心中一緊,立刻抬頭望天看看有沒有異象降臨。
這個反應熟練到讓人心疼。
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又不是在真實世界,應當……沒事吧。
于是立刻往前飛走,朝著佛光最璀璨的地方而去。
他倒要看看還能整出什么東西。
尚未抵達核心,許宣便猛然剎住身形。
大地之上,萬千鬼王匍匐跪拜!
巨蟾鬼王青灰色皮膚滲出腥臭黏液,每滴落地面便腐蝕出一個冒著黑煙的深坑;
枯杉鬼王干瘦如柴的軀體上鑲嵌著數百顆轉動的眼珠,每一顆都在瘋狂眨動;
影噬鬼王一團模糊黑影,內部傳來千萬顆牙齒摩擦的“咯咯”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些兇煞此刻竟全都面容肅穆,卻又隱隱透出興奮之色,仿佛在期待什么。
許宣好奇,這些都是在無仙無神的時代里稱霸一方的角色,來到南閻浮提是做什么。
自這些人的頭頂上掠過,卻觀服飾越精致,顯然是越向上面,地位越高。
外圍是些形貌扭曲的低階鬼王,身上還帶著廝殺的傷痕;
中段鬼王已具人形,服飾華美,甚至有鬼轎、鬼馬代步;
最內圈則清一色是帝王冠冕的陰間諸侯,氣息深沉如淵。
一路飛來,竟是鬼山鬼海。
眼波一掃,竟見祁利叉和祁利失也在鬼群之中,不過此時的他們還是祁利叉王和祁利失王。
自家的兩大護法現在全然沒有剛登場時的霸氣側漏,一言不發的跪在那里。
而他們前方站著一位三頭六臂、渾身纏繞鎖鏈的猙獰惡鬼——大阿那吒王!
剛剛被打死的三目、四目、五目也是低眉順眼的跟著大鬼王的身后混跡在其中。
咦~~~黑山?
是你嗎?
許宣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鬼群某處。
那個低眉順目、書生打扮的慘白鬼影,雖然造型比記憶中更陰郁幾分,但那股子“兇殘倒霉蛋”的氣質絲毫未變。
只是在此地群魔環伺之下,曾經稱霸一方的黑山老妖,此刻竟顯得格外渺小,活像只“小黑”。
這場聚會的規格,高得嚇人。
等等,既然黑山都在此地,那么……
視線微轉,許宣終于捕捉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陰陽法王!
不同于附身王順生時的扭曲狀態,此刻的他竟是萬千鬼王中最像人的存在。
一襲玄色長袍,玉冠束發,眉眼間竟與王順生有三分相似;
面容俊逸,甚至稱得上“溫潤如玉”,唯有瞳孔中偶爾閃過的生死輪轉之光暴露出非人本質;
他就這么靜靜站著,周圍鬼王卻都下意識與他保持距離,仿佛靠近就會被卷入某種永恒的失衡……
許宣瞇起眼睛,突然笑了:
“法寶不能用,功法被封……但‘白蓮竊因果’的本事,可是我的老本行啊。”
他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勾,竟將陰陽法王的樣貌拓印入內景。
口中更是施展了可怕的因果神通。
“好好好,陰陽法王竟然看都不看本座,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瞅你咋滴的升級版,不瞅我也不行。
這操作堪稱兒戲——但偏偏就是成了!
單方面因果締結完成。等回到現實遇到陰陽法王的概率可以提升幾個百分點。
許宣繼續前行,忽覺周身一空。
抬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那雙眼睛如深淵般吞噬萬物,威嚴、霸道,帶著不容違逆的審判之力。許宣身形猛然頓住,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自天靈蓋貫入,直透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