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許宣眉頭一挑,“這種鬼地方還能修行什么?”
若虛轉過頭來,露出一個平靜得有些詭異的笑容。
“修行無間道。”
無間道?!
許宣的瞳孔微微收縮,后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無間道?師兄是在暗示什么?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白蓮圣父的身份暴露了?還是說……自己作為“域外天魔”的本質被看穿了?
師兄的修為深不可測,更可怕的是他那不講道理的“咫尺天涯”神通。
真要動起手來,自己連一成逃走的把握都沒有。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主要他還是個堅定的講物理不講道理的和尚。
“師弟?”若虛關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方才交手時傷到了神魂?”
“啊?沒有沒有!”許宣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臉上立刻堆起燦爛的笑容,“我就是覺得‘無間道’這名字特別霸氣!比什么‘金剛伏魔拳’有格調多了!”
迅速運轉白蓮心法,將翻涌的思緒重新鎮壓。仙肌玉骨微微發光,將那一瞬間的失態完美掩飾。
“沒事就好。”若虛不疑有他。
“來來來,師兄給你講一講何謂無間道。”
“佛門有言:‘不住生死,不住涅槃,是為無間道’。”
許宣暗自松了口氣,但神經依然緊繃:“所以師兄是在參悟這個。”
原來無間道乃是修行四道的第二步。
四道是指斷除煩惱、證得真理的四種過程;依此可證得涅槃果,為一切佛教修習方法之概括。四道即:
加行道——于無間道之前,為求斷除煩惱,而行準備的修行。
無間道——直接斷除煩惱的修行,由此可無間隔地進入解脫道。
解脫道——已自煩惱中解脫,證得真理,獲得解脫的修行。
勝進道——于解脫之后,更進一步行其余之殊勝行,而全然完成解脫;或滿足斷惑,而作觀察的修行。
凡煩惱皆于無間道斷除,于見道十五心中,八忍皆屬于無間道。又修道所斷之惑,于九地各有九品,故能治之無間道亦各有九品。
無間道以斷惑為目的,解脫道以證得真理為目的;
“因無間道的斷惑仍殘留習氣,至解脫道時,舍此而證寂滅之理,稱無間道斷、解脫道舍證。”若虛雙手合十,目光沉靜地解釋道。
“之前一直有高僧主動投入無間地獄,想要借用這方天地規則斷除煩惱,更進一步。”
“為兄也是適逢其會,就也修行一番。”
原來如此!
許宣心中頓時放松下來——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師兄怎么會知道“無間道”另一個含義呢?那可是域外天魔的隱秘傳承,九州修士根本無從知曉。
回過神來后,他饒有興致地問道:“那師兄修行的結果如何?”
要知道,若虛的修行進度在凈土宗內也是出了名的驚人。據說從小悟性強得可怕,不論是修浩然氣還是參佛法,都是站在頂點的天才。
然而——
“沒有進度。”
若虛的回答出乎意料。他微微皺眉,繼續道:
“我的煩惱一直都在,只是被關在了門外。”
“這些年……反倒是逐漸增長。”
說到這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露出一絲罕見的困惑。
“可能需要一個契機,才能讓我破除煩惱,得以解脫。”
許宣聞言一怔。
“師兄,我可能知道你突破的契機在哪里了。”
“您應該還差觀摩一場千古絕戀,然后面對一個曾經在心中深愛的女人,才能破除障礙。”
可惜梁祝已經沒可能了啊……師兄。
不如我導演一場倩女幽魂2來助你一臂之力,也不知道行不行。
大概率不行,那個特殊的人就是那個特殊的人,無可替代。
佛門高僧就是這樣,有些關隘想不通就是想不通,越是高僧越是無法輕易被點化。
想到這里,許宣神色凝重起來:“師兄,是不是無法破除煩惱,修行就會止步不前?”
若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會。”
“啊?”
“修行別的就是了。”若虛淡定道。
許宣:“……”
好好好!
天才的任性就是建立在普通人的道心破碎上!
真的又帥又招人恨啊!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擔憂簡直多余——這位師兄的修行路數,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
若虛見他一臉郁悶,反而笑了:“師弟何必糾結?佛法八萬四千法門,這條走不通,換一條便是。”
“倒是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宣一眼,“似乎對‘情劫’頗有研究?”
許宣頓時一僵,干笑道:“這個嘛……理論派,純理論派!”
等到兩人來到無間地獄深處時,許宣終于見到了所謂的“火天神”——胡天。
人首鳥身,通體漆黑如墨,頭戴華蓋,豹眼獠牙,儼然一副夜叉兇相。它的身軀高達百丈,周身火氣翻騰,遠看確實威猛霸道,頗有神靈氣象。
就是現在有些凄慘。
巨大的身軀被無數漆黑鎖鏈吊在虛空之中,數百道無間地獄的刑具——刀山、火海、鐵犁、銅柱——正一刻不停地折磨著它的意志。那雙原本應該燃燒著神火的眼眸,此刻暗淡無光,只剩下麻木的痛苦。
許宣見狀,不由感慨:“這東西放在外邊自稱神靈,倒也不是沒道理,賣相確實不差。”
若虛淡淡道:“它靠提取外域蠻夷的原始信仰維持生機,所以即便被打碎全身骨骼、經脈、竅穴,肉身崩解無數次,依舊死而不絕。”
但落入無間地獄,就是自尋死路了。
此地的規則就是“無窮盡、無時盡”。短短一年,就把對方成百上千年的信仰積累消磨殆盡,如今只差最后一點火種未滅。
“信仰……就是愿力唄。”許宣咂咂嘴,搖頭道,“還真是原始的使用方法。”
九州的正統仙神,要么煉制“愿身”“應身”承載香火,要么依靠天地秩序的神職之力提純愿力。哪有像這樣直接生吞活剝信徒信仰的?
山野小神的做派,難怪上不得臺面!
胡天似乎感應到有人靠近,艱難地抬起頭。當它看到若虛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作為神靈,怎么可能看得上區區人族和尚?
即便落魄至此,它依舊保持著神靈的傲慢,那雙豹眼中滿是不屑。
大善人許宣沉默了。
然后,他決定幫對方一把。
“嗤——”
一抹妖艷的業火在他指尖燃起,幽幽跳動。
火天神,火天神,不知道這種火能不能掌控呢。
胡天的眼神瞬間變了——從傲慢到恐懼,再到濃得化不開的哀求。它能清晰感受到,這種火焰對信仰之力有著天然的克制!
實際上古往今來能掌控業火的都是極其變態的存在,一般仙神都會畏懼這樣的力量。
許宣若不是從天譴之中得到大機緣截留了一抹存在厄土之中,不然也是沒資格觸碰的。
“別……”連散仙都不是火天神徹底慌了,艱難地擠出哀求。
還不錯,中原話說的很標準,有點北方口音。
但很可惜——得罪凈土宗未來方丈,是沒有好下場的。
許宣微微一笑,指尖輕彈。
“轟!”
業火瞬間點燃胡天殘存的信仰核心!
愿力反噬,開始了!
上千年來,信徒的祈愿從未得到過回應,積累的怨念早已化作劇毒。此刻,這些被忽視的祈愿全部爆發——
“為什么神靈不回應我?!”
“我妹妹病死了,您為什么不見她?!”
“我們獻上那么多祭品,您為何從不顯靈?!”
萬萬千千的質問,在業火中化作最鋒利的刀!
胡天的神軀劇烈顫抖,核心開始崩解。它瘋狂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千年積累的信仰——那些它從未在意過的“螻蟻”的祈愿——將它徹底吞噬。
許宣冷眼旁觀,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超度’。”
“善哉,善哉。”
胡天在慘叫中不斷地割舍自身的力量,可這個速度太慢了。
若虛站在一旁,雙手合十,平靜道:“既然師弟的事情如此緊急,那我也出上最后一份力。”
Duang~~~
話音未落,一記重拳已轟在火天神的鳥頭上!
房子般大小的頭顱瞬間扭曲出一個可怕的弧度,業火四濺。
Duang~~~
又是一拳!
拳風如雷,沖擊波炸裂,將周圍的無間火海都震得翻涌退散。
Duang~~~ Duang~~~ Duang~~~
若虛不語,只是一味出拳。
已經燃燒起來的火天神被打得神軀扭曲,慘叫連連,到后來更是慘叫都沒有了聲音,場面慘不忍睹。
許宣在一旁看得直咋舌——這就是自己拳頭不及師兄的原因嗎?
這度化方式也太硬核了!
他突然想起當年在乙三院的對話——
師兄曾說:“我凈土已成,若道不同,就先鎮你五百年,日日談佛論道,自然可分高下。”
原來……是這么個“談佛論道”法。
看來自己白蓮頭子的身份還是得藏的更深一些啊。
就這樣,在凈土宗這對師兄弟的“密切配合”下火天神胡天,被活活整死。
用時:不到三個時辰。
若虛收拳而立,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頭對許宣道:
“好了,師弟。我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