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先喊出聲,整個總壇瞬間沸騰。上千名教眾齊刷刷跪倒在地,連帶著總壇外圍的萬余信眾也紛紛朝著總壇方向叩拜。
教主面色陰晴不定地站在祭壇前有些驚恐。
又來?
到底是真的假的?
圣母大人為何不直接降臨?
大慈和大寶究竟是……
他早已沒了當初的虔誠,此刻卻不得不帶領眾人行三跪九叩大禮。
宗教就是這樣——即便心中不信,面上也必須維持對創始者的絕對尊崇。
“請圣母賜福!”
隨著祝詞響起,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法壇上的蓮臺突然產生強大的吸力,從普通教眾開始每個人的頭頂都飄出一縷精純的信仰愿力。
壇主級別的更是被直接抽走部分法力,而教主和幾位法王……
“呃啊!”
教主突然悶哼一聲,感覺有座百里巨城般的壓力轟然壓在神魂上。
驚恐地發現自己苦修的法力正在被瘋狂抽取。
更可怕的是這種抽取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志。
教主很清楚,這就是修行白蓮法的弊端,也是真靈錄入法壇的弊端。
命途早已落入那位之手,生殺予奪全憑一心。
只有修行到了他們這種境界也明白當初弱小時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也是高層的信仰不再純粹的原因。
圣母啊圣母,您怎么還活著呢……
總壇上空,巨大的白蓮虛影緩緩旋轉。所有被抽取的愿力和法力,都通過這個通道源源不斷地輸往某個不可知之處。
“教主……”一位法王臉色慘白地傳音,“我們……”
他想說的是極其大逆不道的話,也是埋藏在心中幾百年的話。
而教主咬著牙維持跪拜姿勢,從牙縫里擠出回應:“閉嘴……繼續念經……”
在沒有確定圣母本體在哪里之前,他們只能是最虔誠的教徒。
而在陰陽間隙的戰場上,許宣感受著突然暴漲的香火愿力,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這就是得道者多助!”
光芒覆蓋,猶如潮汐漲落不斷地沖刷著這座孤城。
陰陽法王已經開始用方言罵人了,什么都罵。
罵許宣,罵若虛,罵白娘娘,甚至連那個劇情少得可憐的張華都被拉了出來痛罵一頓。
當然罵得最多的是凈土宗。
什么賊喊捉賊,藏污納垢,道貌岸然,兩面三刀……
看得出之前附身的都是讀書人,小詞一套一套的,有點子文化在身上。
而許宣還不好反駁。
因為這家伙只是把自己做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已……
只能選擇加大力度。
九個時辰之后——
真空家鄉內,白蓮之力的沖刷已持續了整整九個時辰。
那純凈的光芒如天河倒懸,一遍又一遍地洗滌著陰陽法王的魔魂,試圖將這位曾經的陰間霸主徹底轉化為白蓮凈土的一部分。光芒所過之處,連最頑固的魔氣都被漸漸凈化,化作縷縷青煙消散。
然而——
“我受夠了……”
法王殘破的魔魂忽然停止掙扎,發出低沉的笑聲。那笑聲起初極輕,隨后越來越癲狂,最后竟化作震天動地的咆哮——
“白蓮!你以為這樣就能渡化本王?!”
他的神魂驟然膨脹,原本被凈化的魔氣再度翻涌,漆黑的裂痕如蛛網般遍布魂體,刺目的黑光從裂縫中迸射而出!
“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
轟——!!!
驚天動地的爆響震撼整個真空家鄉,狂暴的能量如海嘯般席卷八方。那自爆的威力甚至將純凈的白光撕開一道猙獰裂痕,連白蓮凈土的法則都為之震顫!
當光芒終于散去,煙塵落定——
原地只剩下一塊斑駁的城磚。
磚面粗糙,布滿歲月的痕跡,邊緣還殘留著幾縷未散的生死二氣,微微浮動,仿佛在訴說著主人最后的倔強。
許宣的身影緩緩浮現,低頭凝視著這塊磚,沉默良久。
“何必呢……”他輕嘆一聲,“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袈裟。
當然第一時間不是治療傷勢,也不是收集戰利品,雙手飛快結印立刻關閉了真空家鄉的通道。
這下玩大了……
他知道這一招不能再用了。
估計那邊的人都恨瘋了吧。
“白蓮圣母當年創這功法時,就沒給后人留活路啊……當然這群下屬估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罷了,罷了。
能用上兩三次已經是賺到了。
許宣彎腰拾起那塊斑駁的城磚,指尖觸碰到磚面的瞬間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磚塊冰涼沉重,表面粗糙的紋路間似乎還殘留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奇怪……”他摩挲著磚面,眉頭微皺,“這感覺怎么似曾相識?”
自爆來得太過突然,按照許宣原本的預計以陰陽法王的性格,至少還要負隅頑抗個三天三夜才對。
可這位曾經的陰間霸主,卻在最后關頭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一切。
“連個談心的時間都不給啊……”許宣搖頭輕嘆,指尖輕輕敲了敲磚面,仿佛在叩問一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沒人知道法王在自爆前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
是絕望?是憤怒?還是突然的頓悟?
這些都已隨著那場驚天動地的自爆,永遠湮滅在了陰陽間隙之中。
“不過……”許宣掂了掂手中的磚塊,忽然釋然地笑了,“對你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畢竟在經歷了若虛的追殺、白素貞的北斗大陣、以及真空家鄉的度化之后,對這位曾經的陰間霸主而言,徹底的解脫未嘗不是一種慈悲。
他小心翼翼地將城磚收入懷中,開始仔細打掃戰場。
雖然身處隱蔽的陰陽間隙,但某些優良傳統可不能丟——毀尸要滅跡,超度要念經,這是基本操作。
盤膝而坐,雙手合十,認認真真地誦念了一遍《地藏本愿經》。
清朗的誦經聲在虛空中回蕩,經文金光化作朵朵蓮花,在曾經激戰過的地方緩緩綻放。
誦經完畢,他起身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塵,對著虛空鄭重地行了一禮:
“一路走好。”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帶著難得的真誠。
畢竟能讓許宣這么鄭重其事送行的對手,這些年來還真沒幾個。
隨后順著牽引之力往下墜去,看到了熟悉的鬼門關。
咦?!
許宣發出驚疑之聲,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而鬼門關……
心情很不好。
于是拒絕了某人的登陸申請。
在沒有陰魂做通行證的情況下,許宣被陰間法則重新往陽間送走。
許宣:……我自己人啊?
而在南閻浮提的某處幽暗角落,若虛和尚正盤坐在一塊青石上,手指間捻著一縷正在消散的黑氣。
他挑了挑眉,露出幾分玩味的表情。
那縷黑氣正是陰陽法王分身最后殘存的氣息,此刻正如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
就在方才,這縷氣息突然劇烈震顫,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最終化作點點熒光,融入了冥土之中。
松開手指任由最后一點黑氣從指縫間流散。
他抬頭望向虛空,仿佛能穿透陰陽界限,看到發生在間隙中的那場大戰。
“看來師弟得手了。”他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誰能想到三年前那個在南山后山為三尺凈土發愁的小和尚,如今竟能獨自鎮壓陰陽法王這等存在。
世人只道凈土宗出了個天才弟子,卻不知這“天才”背后是怎樣的膽大包天。
從設計黑山老妖到算計陰陽法王,從大鬧地府到度化枉死城,這三年來許宣干的事隨便拎出一件都夠普通修士吹噓一輩子。
“阿彌陀佛。”若虛雙手合十,對著虛空行了一禮,既是超度法王,也是為師弟賀。
接下來再回無間地獄打磨下心境,然后回人間。
師弟后續的那一關.很難過。
而太原府中就慘了。
“噗——”
“咳咳咳……”
“哇……”
上至教主下至普通教眾,此刻齊齊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煞白如紙。
懸浮半空的白蓮虛影也緩緩消散,化作點點熒光飄散。
顯圣結束了。
教主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眼神陰晴不定。
他緩緩起身目光掃過癱軟在地的幾位法王和壇主,最終落在兩位尚且完好的護法身上。
“你們兩位……”他聲音沙啞,“一起去江南吧。”
兩位護法對視一眼,單膝跪地:“謹遵教主法旨。”
教主深吸一口氣,又補充道:“注意安全。”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畢竟前兩位去江南的護法,一個至今下落不明,另一個……
至于他自己則是望向北方,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帝都……”低聲喃喃,“有些事情,是該談一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