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不可不防!”
而此刻,黑山老妖正一無所知地鼓蕩著滔天法力,龐大的山脈如一座移動的戰爭堡壘,緩緩逼近陰間大陸架。
它要的,是一個震撼的登場!
一個讓陰間眾生戰栗的回歸!
一個宣告自己仍是霸主的舞臺!
可惜,它并不知道。
舞臺的燈光,早已被人提前點亮。
劇本的走向,也早已被人暗中寫好。
好心人許宣此刻正端坐書案前,指尖輕敲桌面,目光落在攤開的《四書集注》上。
以他如今的神魂境界過目不忘、舉一反三不過是尋常手段,莫說區區鄉試,便是殿試策論也能信手拈來。
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微微瞇眼望向窗外蒼穹,這世間終究是有“文曲星”存在的。
那顆執掌天下文運的星辰一念可定狀元之位,一筆可斷仕途興衰。若在科場之上引動文曲星力……
“白姑娘?!彼鋈惠p笑,指尖一彈,一只紙蝴蝶翩然飛出窗外,“你說,我若在考試時引文昌星命,會如何?”
紙蝶振翅,掠過錢塘煙雨,飛向西湖深處。
這段時間,許宣一直用這種方式與白素貞聯絡。
時而請教道法,時而談論詩詞,偶爾……也試探一下那位的心思。
兒女情長,最是危險。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許宣雖然有些恐懼,但也有一些期待紫竹林一行。
而就在他溫書習字、與白素貞紙蝶傳情之際整個九州,已然暗流涌動!
科舉將至!
“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
這首民謠代表著某些普通人的不甘和怨念。
自魏晉以來,九品中正制早已淪為世家大族壟斷仕途的工具。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中正官的評語不過是為門閥子弟鍍金的把戲。
正因如此,科舉這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救命稻草,才顯得尤為珍貴。
晉帝作為權謀家即便沉迷煉丹多年,這位帝王也從未放松對科舉的掌控。
殿試都要親自圈點三甲,那些被世家壟斷的州試總會“恰好”冒出幾個寒門舉子——就像精心安排的戲碼,讓百姓相信“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神話。
如此才造就了這些年經常出現的經典小故事。
許宣有時候都感慨。
整個世界穿插著各種不屬于時代的東西,比如金山寺,比如此時的雷鋒塔,比如錢塘的堰堤,還有零零總總的東西,甚至連食材都透著詭異,辣椒、玉米、番薯……這些本該在幾百年后才會傳入中原的作物,如今卻已在市井間流通。
從宗教傳播范圍,再到神話整合,乃至于山川河流的演變都是天大的事情。
但最讓許宣感到震撼的,是科舉。
始于隋朝,完善于唐朝,延續一千三百年的東方選拔體系,竟然在這個世界早早扎根,甚至比歷史上更加成熟。
這太違背常理了。
他曾翻閱古籍試圖尋找答案,最終發現一切的轉變都發生在三百年前。
再往前追溯,歷史的脈絡便模糊不清。每當他試圖深挖心中便涌起一股警兆,仿佛冥冥中有某種力量在阻止他窺探真相。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說回最近。
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秋闈三場,地點定在揚州治所壽春。
距離考試只剩一個月,崇綺書院的氣氛已繃緊如弦。
“五更燈火三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清晨的講堂里,油燈徹夜不滅,硯臺里的墨研了又干。
學子們或伏案疾書,或閉目默誦,連用飯時手中都攥著抄錄的時政策論。
許宣整理著行裝,過幾日便要帶領一批非世家學子提前趕赴壽春。
崇綺書院早已在考場附近包下客棧,免得這些寒門士子到了地頭連片瓦遮身的地方都找不到——畢竟揚州繁華,考前房費能翻十倍,沒點家底的考生甚至得露宿街頭。
書院的老學究們平素最重風骨,可到了這種關頭,誰也不會故作清高。
顧教授連夜修書,向昔日同窗打聽今年主考官的偏好——那位大人是喜歡駢四儷六的華麗文章,還是推崇樸實切要的經世之論?
秦博士則翻出歷年優秀成文,在重點段落旁朱筆批注:“此處必考!”
甚至有位致仕的前侍郎被請來,瞇著眼捋須道:“今年西南地區災難更有大星墜落,東海之上有萬丈波濤投出蓮花形狀,陛下臨朝和朝堂諸公之間又鬧得沸沸揚揚……策論題多半逃不開這兩樣。”
崇綺書院收集的訊息越多,越讓人感到荒誕離奇。
帝都最新傳言,禮部擬定的策論風向竟是——“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
近些年天災頻發,異象叢生——北方大旱,赤地千里,餓殍載道;蜀州地動,城垣崩塌,死傷無數;
更有流星閃現天際,夜半紅光映天,欽天監連夜占卜,卻不敢直言兇吉。
朝廷需要一套說法,既要解釋災異又不能讓人聯想到“帝王失德”。
于是禮部搬出這套“天人交感”的理論,暗示災禍只是老天爺偶爾“心情不好”,與朝政無關。
但另一派官員卻暗中推動另一個命題——“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他們將“畏天命”列為首要,表面上是勸誡士人修身,實則暗藏機鋒:
警告晉帝天威難測,您煉丹求長生就不怕遭天譴?
天命高于帝王,而“天命”的解釋權在誰手里?自然是精通經義的文官集團。
據說其中就有某些太史令的血淚史在其中發力,誰不怕啊。
這場命題之爭,本質是文官集團對皇權的柔性制約。
他們不敢明說“陛下您錯了”,只能借圣人之言委婉提醒。
甚至有人揣測,禮部最終可能來個折中。
“天人相副,故君子畏天”,既給皇帝臺階下,又塞進制約皇權的私貨。
書院廊下,許宣聽完議論,指尖輕輕敲著《春秋》的書脊。
“好一招‘以經術緣飾政事’?!彼吐暤?,“拿圣賢的話當刀,刀刀不見血,卻刀刀逼人低頭。”
那群人真的還是太閑了。
崇綺書院的老學究們氣得胡子直翹,手中的戒尺敲得案幾砰砰響。
“金殿上的那群人,如今連骨頭都軟了!”
顧教授拍桌怒喝:
“若是于曼青還在朝中,豈容他們這般遮遮掩掩?勸諫都要拐彎抹角,成何體統!”
可惜于公被困在了吳郡,連壽春都去不了。
這老頭也是,怎么可以在建鄴做那么犯忌諱的事情。
李博士冷笑一聲:“若是殷大學士未去蜀地,哪輪得到禮部這般曲解圣人之言?”
據說大學士正在和羅郡守撕扯關于魔災的事情,兩方斗得不可開交。
王教授長嘆:“就算傅天仇還在……唉,罷了!他在也沒用!”
威望和實力都馬馬虎虎,說放到江南調查白蓮之事,都一年了,也沒收到回歸帝都的調令,真是愚蠢。
反正各種訊息傳回來后教授們先爭鋒起來,各自堅持自己猜的考題方向才是“正統”。
吵到激烈處,甚至有人翻出各種前科,指責對方“誤人子弟”。
顧教授作為明經科的負責人,退休之前干的也是清湯寡水的事情,反倒是沒有什么可以被攻訐的地方。
一時之間大占上風,只是到了最后議定方向的時候也是有些沉重。
天才們自然是不在意,隨便什么都可以開題。
但最需要幫助的那群人偏偏也是最輸不起的,這就是矛盾點。
若是錯了,那可能就是一些學子三年的時光被浪費了。
顧教授捋著花白胡須,目光灼灼地盯著許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漢文啊,你素來機敏,對此番科考風向,可有見解?”
許宣嘴角一抽,心中哀嘆:“您這時候想起我來了?我自己都是考生啊!”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輕咳一聲,擺出一副謙遜姿態:
“學生……都行?!?
——這是實話,但也是廢話。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身負白蓮法相這種堪稱“科場作弊器”的存在。
讀書,終究需要天賦。
科場如戰場,有人寒窗十年,仍難破題;有人一目十行,下筆如神。
許宣既然幫不上忙就跑出去了,實在不想聽一群老教授的爭吵。
罵得太臟了都。
教授尚且如此,學生們自然也是壓力倍增。
于是有人開始寄希望于盤外招。
在做題和作弊之間選擇了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