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樣?”小青有些八卦地湊了過來,一雙靈動的眸子閃爍著機靈的光芒。
許宣抬眸瞥了她一眼,抬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語氣淡然卻透著篤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人心中的恐懼和欲望一旦被圣父發現,那么一切都晚了。
貪婪、怯懦、野心……這些情緒就像黑暗中的燭火,只需輕輕一吹,便能點燃燎原之勢。
恐怖的魔王會以最卑劣,最迅猛的方式吞噬一切。
這就是背負著諸多因果之人的覺悟。
桀桀桀桀~~~
(以上皆為思維的胡亂發散,不代表圣父真實想法。)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小青便化作一道青色遁光悄然離開了壽春城。
直奔洞庭前線,身影如風,轉瞬便消失在天際。
理論上直到徹底吞并這方水域之前都不會再回來。
雖然姐姐是以開玩笑的方式說的,但萬一呢。
咱小青大王初出茅廬不過是一條普通的青蛇,現在已經是太湖水君。
洞庭,淮水,漢水,伊水,洛水,黃河.
有許宣相助,未來可期。
心中動念,體內隱藏的龍門也發出了微微的響動。
青蛇吞龍之像正在成型。
此刻城中,秋闈一結束書院的學子們便如潮水般散去,各自踏上歸途。
連日的科場鏖戰早已耗盡了他們的心力。
即便出了考場休息了一整日眾人依舊面色蒼白眼下泛青,走路都仿佛踩著棉花,精氣神萎靡到了極點。
季瑞癱在客棧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哀嘆:“你們這樣都要對題,真是不想活了……”
寧采臣雖還算鎮定,但眉宇間的疲憊也遮掩不住,只是勉強笑道:“咬咬牙就熬過來了。”
早同學只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含糊的“嗯”。
越是有學問的人,在全力以赴之后越是疲憊。
許宣看著這群蔫頭耷腦的學子搖了搖頭,抬手一揮,早已安排好的馬車便候在了客棧外。
“都別硬撐了,按我規劃的路線回家,好好休養。”他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另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路上會有護衛暗中隨行,以防不測。”
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但許宣很清楚這些學子如今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若是被某些心懷不軌的妖魔或邪修盯上,后果不堪設想。
季瑞勉強抬頭,咧嘴一笑:“許師,您這安排……怎么感覺我們像是被押送的犯人?”
許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介意半路被妖怪叼走,也可以自己走。”
季瑞立刻縮了縮脖子,訕訕道:“那還是算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這么自信,那么回去的路上必然會被妖怪抓走。
而且還會遭遇一番折磨,然后得到一些回饋。
許師稱之為“主角的磨練”。
眾人陸續登車離去,壽春城內的喧囂似乎也隨著他們的離開而漸漸平息。
至于這幾日揚州地界的暗流涌動、各方勢力的明爭暗斗,甚至是某些大人物府邸內的電閃雷鳴……
都與許宣無關。
只不過保安堂的名聲,倒是又往上躥了一大截。
幾天后,陸耽如約而至。
此前因揚州刺史突發昏厥一事耽擱了幾日,如今風波稍平他便立刻前來尋許宣,履行一同拜訪傅天仇的約定。
“學弟,今日拜訪傅大人,務必放寬心。”陸耽一邊整理衣冠,一邊低聲叮囑,“傅大人性格剛烈最不喜與人爭辯,若他言辭犀利,你我且忍讓三分。”
他知曉許宣素來機敏善辯,談吐從容,但終究未曾真正踏入官場,未必懂得這些老臣的脾性。
若是言語間不慎觸怒傅天仇,反倒不美。
自己這份差事也不是一定要鞠躬盡瘁的。
許宣聞言則是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陸耽的肩膀:“學長放心,沒有人——比我——更懂人性。”
他語氣溫和,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
這老東西前些日子那般刁難我的學生,今日必要給他一個報應,否則顯不出咱的威能。
陸耽見他神色如常稍稍安心。
兩人并肩而行,朝著傅府方向走去。
今日且看這位“鐵面御史”,如何接招。
門房遠遠望見二人身影連忙小跑著迎上前去,雖見慣了達官顯貴,但眼前這兩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仍讓他不敢怠慢。
尤其是那位身著青衫的公子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從容氣度,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
“兩位公子稍候,小的這就去通稟老爺。”門房恭敬地作揖,眼角余光忍不住多看了許宣兩眼。
在傅府當差多年他深知老爺的脾性:對那些才貌雙全的年輕士子總是格外優待,常常不吝賜教,循循善誘。
今日這兩位貴客,想必也會受到禮遇。
然而今日注定不同尋常。
書房內檀香裊裊。傅天仇端坐案前,一襲洗得發白的舊官服熨燙得一絲不茍。
當年輕人踏入書房的剎那,老人銳利的目光如刀般掃來。
若來人退縮,膽氣萎靡則不必多言。
若能勉力承受,則可多聊上幾句。
當初于公初登場也是玩了這一套目擊之法,同時放出了霸道無匹的浩然氣,效果嘛.當時小有名氣的宋青天嚇得差點跪那了。
許宣見到熟悉的場景暗自點頭——果然是刻板印象中那種剛直之臣的做派,就是氣場不夠強盛,氣運也有些低迷,而且眉間多了些許死氣。
若不小心留意恐怕死劫近在咫尺。
至于老者的面貌造型都是可以稱得上經典。
銀發如霜面容清癯,腰背挺得筆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寧折不彎的倔強。
更難得的是其周身氣運澄澈,顯然是個自覺內心坦蕩之人。
如此倒是好拿捏了,且送他一場回帝都的機緣,看能不能改一改命途。
之前說的什么報應之言都是戲談吧。
傅天仇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依照官場規矩,自然要先從年長位尊者開始引見。
“江東陸氏子弟,現任廷尉律博士陸耽,拜見傅大人。”陸耽恭敬行禮,官袍袖口繡著的獬豸紋樣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好好好。”傅天仇連道三聲好,眼中精光閃爍。
他雖性情剛直,卻非不懂變通之人。廷尉府突然派人前來十有八九是要過問蘇州舊案的進展。
派個年輕律博士前來,倒是給足了面子。
老人心下稍安——這說明圣眷未衰,朝中格局依舊。
但轉念想到自己這一年多來毫無建樹的調查,老臉不由一熱。那些“務虛不務實”的彈劾,怕是要坐實了。
難怪前些日子會病急亂投醫,連寧采臣那樣的年輕方士都召來問策。
當目光轉向另一位訪客時,傅天仇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崇綺書院教習許宣,見過傅大人。”
簡簡單單一個書院教習的身份,卻讓老人心中警鈴大作。
崇綺書院背后站著的是誰,朝野上下心知肚明。今日這兩位聯袂而來,恐怕不是單純聆聽教誨那么簡單。
是為寧采臣討說法?
傅天仇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他銳利的眼神。
今日這兩位可不是來聆聽教誨的,大概率是來討教的。
場間的氣氛就有些微妙了。
陸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喉結微微滾動。
他雖掛著廷尉律博士的頭銜,但在傅天仇這樣的三朝老臣面前終究是個后生晚輩。
直接問蘇州案進展?未免太過僭越。打聽文曲星君案的傳言?更顯冒失。
總不能開口就是老兒你吧。
于是悄悄向許宣投去求助的目光。
許宣會意,從容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說來慚愧,學生前日閱秋闈策論題時,對《春秋》‘鄭伯克段于鄢’一節的理解尚有困惑。久聞傅大人精研《春秋》義理,不知可否賜教?”
傅天仇花白的眉毛突然一跳。
原本緊繃的肩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松弛下來,枯瘦的手指不自覺地開始輕叩案幾——這是他一談到經義就控制不住的小動作。
“哼,現在的考官”傅天仇冷哼一聲,卻已不自覺地挺直腰板,“出題倒是越來越刁鉆了。鄭伯之事,關鍵不在克段,而在一個‘克’字”
陸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方才還充滿戒備的老臣,轉眼就變成了諄諄教誨的師長。
“你看此處何休注”
“若說今年的秋闈題目,老夫倒是覺得”
陸耽暗暗稱奇。
他這才想起傅天仇不僅是鐵面御史,更是二甲進士出身。
這些科舉正途出來的老臣,骨子里都刻著“代圣人立言”的使命感。只要提起經義詮釋,再頑固的老學究都會變成誨人不倦的夫子。
在褪去官袍與頭銜后,骨子里仍是個正統科舉出身的讀書人——不是靠蔭封入仕的世家子弟,而是實打實從縣試、鄉試一路考出來的寒門俊杰。
正因如此,他對科舉制度有著近乎執著的維護。
此刻談起科場文章,老人眼中閃爍的光芒,竟比談論朝政時還要熱切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