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十個小酈在世,恐怕也架不住這般折騰。
就這還是儒家發瘋一樣推動的結果,起碼有不少地方提前撤離了。
想到那些連夜趕制的小舟,那些提前轉移的糧倉,老酈苦笑著搖頭。
若非沈山長以自身為擔保恐怕連這點成效都不會有。可比起滔天洪水,這些努力就像杯水車薪。
唉~~~看著仿佛永無止境的暴雨。
摘下官帽任憑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肩膀垮了下來,仿佛扛著無形的重擔。
“神佛啊,你們看到了嗎。”
他望著電閃雷鳴的天空,喃喃自語。雨水混著淚水流下面頰,在下巴匯成水線。
“這人間,太苦了。”
這句話輕得幾乎聽不見,卻重得讓人心碎。
在他身后又一處堤壩轟然倒塌,洪水如猛獸般撲向下游的村莊。而天邊的烏云,依舊厚重得看不到盡頭。
讓人絕望的是現在這些災難也只是一個前奏。
若再不讓云夢之水消失,漢江平原就會徹底消失。到時候傷亡人數.數以千萬。
不知道那位在背后組織抵御水災的保安堂之主還有沒有辦法。
隨后就是苦笑。
神佛都沒有辦法,人又能如何。
而在云夢戰場中間,許宣和云中君在水天之間中門互砍,互不相讓。
兩尊龐然大物在破碎的天地間瘋狂廝殺,每一次碰撞都激起驚天動地的沖擊波。
許宣的丈六金身已經布滿裂痕,云中君的鎏金戰甲也碎了大半,但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一個是合體進化的洞庭水君.白蓮大魔王,秉持著人道之命,水君之責,狂猛霸道的一塌糊涂。
四臂齊出,每一拳都帶著洞庭八百年積攢的怒濤之力。
背后浮現出無數人族先民的虛影,那些治水英雄的意志正通過他手中的玄圭源源不斷涌來。
大禹開山的斧影,李冰筑堰的夯聲,都在這一戰中重現人間。
一個是合道進階的云中之神。帶著上古妖神給予的權限,以及過去神話的寄托。風雷雨電權柄加身的無敵之妖。
周身纏繞著上古殘留的法則鎖鏈,每一道雷霆都蘊含著洪荒時期的毀滅之力。它背后浮現出妖神妖圣的虛影,以及那些被遺忘的水神正通過它宣泄著對人間的不滿與怨恨。
破碎的鎧甲,掉落的鱗片,飛濺的電漿。
兩人交戰的區域,湖水不是被蒸發就是被電離,形成一片死亡禁區。
從天上打到水中,又從水中打到天上。
前一秒還在云端以雷電對轟,下一秒就沉入湖底近身肉搏。許宣一記頭槌撞碎云中君三根肋骨,轉眼就被一尾巴抽飛數百丈。云中君剛要追擊,又被突然竄出的水龍纏住咽喉。
廝殺到了最后階段幾乎沒有什么戰術,就是硬來。
什么劍招法術都拋到腦后,完全回歸最原始的搏殺。
許宣甚至用牙齒咬住云中君的咽喉,任憑雷電在口中炸裂也不松口。云中君的利爪深深刺入許宣后背,卻被他反手扣住腕骨生生掰斷。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徒手握長槍,胸口接雙劍。
慘烈到了極致。
許宣一邊戰斗一邊思索如何盡快干掉敵人,哪怕付出一些代價。
他感知到外界越來越危急的形勢,每一刻都有無辜百姓在洪水中喪生,必須速戰速決!
水火無情,這里拖的越久,外界就.
這時耳邊卻是聽到了聲音,這是白蓮教徒?
許宣的神識突然被無數細弱的呼喚牽引,那些聲音如同風中殘燭,卻倔強地穿透暴雨與廝殺直抵他心底最深處。
這是信徒的祈禱,是絕望中的最后希望。
人在絕望之中會祈求神靈的回應,拜神,拜佛,拜山君,拜土地自然也是有拜白蓮的。
當年白蓮圣母掀起了浪潮席卷了九州,盡管被撲滅三十年了,可依舊有一些山野之地保留了下來。
許宣“看”到了——破廟里顫抖的老婦對著褪色的神像叩首,地窖中抱團的村民傳閱著泛黃的經卷,甚至牢房里戴著鐐銬的囚徒也在默念禱詞.這些被世人遺忘的信徒,此刻都在向他求救。
此刻,那些愿力就順著祈禱飄到了誕生三年的圣父心中。
穿越時空,匯聚成河。它們不似香火那般沉重,反而輕盈如羽,卻蘊含著最純粹的期盼。許宣感到胸口發燙,白蓮法相竟在這絕境中綻放新蕊。
神魂視線一轉,已經看到了外界。
透過信徒的眼睛目睹了人間煉獄。
暴雨如注,天地混沌。
黑云壓得極低,仿佛要碾碎山脊。雷聲悶吼,雨箭傾瀉,打得人睜不開眼。河水早已暴漲,渾濁的浪頭裹挾著斷木、碎石、死畜,轟然撞向搖搖欲堤的土壩。
“決堤了——!!!”
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炸開,瞬間被淹沒在洪流的咆哮中。村民們如驚散的螻蟻,背著包袱、拖著老幼,赤腳往山坡上狂奔。泥漿沒過腳踝,每一步都像在與死神拔河。
王老漢收起白蓮的神龕,踉蹌著踩進泥坑,差點栽倒。他的小女兒阿蘅才六歲,左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角,右手抓著圣母的牌位。
小臉煞白,嘴唇咬出血來,卻不敢哭出聲。
“爹……我、我跑不動了……”
“轟——!!!”
堤壩徹底崩塌。
洪水如巨獸張口,瞬間吞沒村尾的幾戶茅屋。浪頭掀起丈高,渾濁的泥水里翻滾著鍋碗、門板、甚至一頭掙扎的耕牛。
老漢眼睜睜看著那一抹杏紅的衣衫在浪里一閃,隨即被卷進漩渦。
渾濁的浪濤里,姑娘的小手最后掙扎了一下,抓住了一截浮木。可下一秒,上游沖下的房梁當頭砸來。
“砰!”
浮木碎裂,紅衫消失。
河面上只剩下一只小小的繡花鞋,隨著漩渦打轉,漸漸沉沒。
洪水之中一座白蓮的牌位被巨浪拍碎。
木屑四散,最后化作一點微光匯入萬千信徒的愿力之中,飄向正在血戰的許宣。
這點光芒里,包含著小姑娘最后的祈愿:“.救救爹爹我不想死”
類似的場景出現了無數個,還有大量的聲音隨著畫面的消失而消逝。
許宣的神識如遭雷擊,萬千苦難同時涌入心頭
李家的新婦抱著嬰兒縮在樹梢,樹根卻被洪水一點點啃蝕,發出“咔咔”的斷裂聲,她最后喊的是:“救救我的孩子!”
陳書生被倒塌的祠堂橫梁壓住半身,水漫過下巴……
這位一輩子不信鬼神的讀書人,此刻卻對著虛空中的所有神靈許愿,哪怕是妖魔之屬的白蓮圣母都包含在內。
洪水灌入口鼻的剎那,他想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家中老母無人奉養。“若有神明.救救我娘”
原來這片土地上還有那么多人想要去美好的家鄉.
他們有的是抱著目的,可有的都不知道白蓮教是干什么的,就是一種單純的甚至是愚蠢的期待。
這些樸素的愿望,此刻都化作最純凈的愿力。
愚蠢嗎?或許吧。
但在滅頂之災面前,誰又能苛責這份期待?
許宣突然理解了這種絕望中的本能。
千萬人的期盼匯聚成洪流,比他以往接收的任何愿力都要純粹。這不是求長生,不是求富貴,只是最簡單最卑微的——想活下去。
白蓮降世真經的力量,那些助他度過劫難的神秘能量,原來都源自這樣的期盼。
他既然承了這份因果,也靠著白蓮降世真經度過無數劫難,那就要還。
那個相信人定勝天的靈魂,那個在郭北縣立誓要逆轉生死的讀書人,那個在佛前發下宏愿的和尚.所有這些都在質問:
許宣,你當如何?
所以干將莫邪架住了雷水長槍,嘎吱作響。
劍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卻仍被壓得節節后退。妖王的獰笑近在咫尺,雷槍上的電漿已經灼傷了許宣的面頰。
赤紅的鎖鏈從腕間激射而出,纏繞住云中君的四肢脖頸。每一條鎖鏈上都燃燒著紅蓮業火,燒得神軀“滋滋”作響。
但云中君猛然發力,鎖鏈頓時出現蛛網般的裂紋,眼看就要崩斷。
古樸的青銅小鼎迎風便長,化作山岳大小,鼎身上浮現出大禹治水的浮雕。
人族薪火在鼎中熊熊燃燒,壓得云中君脖頸“咔咔”作響。這是文明與野蠻的較量,是秩序與混沌的對決。
用盡了手段才臨時鎮住了這位越發無敵的云夢之妖。
許宣嘴角溢血,金身遍布裂痕。他知道這鎮壓維持不了多久,云中君正在瘋狂掙扎,每一次震動都讓他五臟俱焚。但這就夠了,只要爭取到片刻時間
“你已經沒有手段了嗎!”
“許宣!”
云中君哈哈大笑,在祂看來許宣已經失智,竟然用這種必然會被反噬的手段。
只需要片刻自己就可脫困而出,順勢重傷這個人族。
但祂不知道,自己還在想著重傷對手的時候,對手已經想著絕殺了。
許宣的眉心在發光,白色的光,有一道虛幻的影子似乎要從人身小宇宙中走出。
面目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身影正在凝聚。
祂身著素白法袍,眉心生有白蓮印記,周身散發著超脫塵世的氣息。
小青則是發出一陣不安的龍吟。
作為與許宣神魂相連的戰友,她瞬間明白了這個瘋狂的計劃——他要徹底暴露那個絕不能示人的秘密!
但.掃視四方。
龍目所及,戰場上每一處細節都清晰可見。
慶有和尚頭頂的佛光忽明忽暗,姐姐與那道陰影的對抗已到關鍵時刻,余英男等人正在苦苦支撐更可怕的是,云夢深處那幾道若隱若現的古老氣息,正貪婪地注視著這一切。
每一個都是變數,每一道目光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