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拂過林間,卷起幾片金黃的銀杏葉,在小青緊繃的指縫間飄落。
“但我知道你不會。”許宣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釘,“因?yàn)槟愫桶姿刎懯亲詈玫慕忝茫遥 ?
“相信你是好妖。”
“……”
小青幾次暗提妖力,掌心青光明明滅滅,卻終究未能出手。她銳利的目光在許宣與小白之間來回掃視,胸口劇烈起伏。
這個男人好可惡,說的什么屁話。
老娘最討厭人類了。
“你真不怕死?”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怕!”許宣答得干脆利落,可那臉上掛滿了無敵的氣勢,和那昂首挺胸的模樣,哪有半分懼色?
小青氣得蛇鱗都炸起來了:“那你是在賭我不敢殺你?!”
“不。”許宣搖頭,“把生死寄托在他人一念之間的感覺……很痛苦,也很殘忍。”
遠(yuǎn)處永州城的燈火倒映在他眼中,化作跳動的光點(diǎn):
“但留給我們的時間……”他直視小青的豎瞳,“不多了。”
那雙眼睛里的火焰,竟灼得小青下意識退了半步。
回過神來后小青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兇光閃爍。
手臂抬起又放下,反復(fù)幾次,最終攥緊拳頭狠狠砸向身旁的古樹。
“轟——!”
粗壯的樹干應(yīng)聲而斷,木屑飛濺。她轉(zhuǎn)頭瞪向小白:“你也不攔著他?就不怕我真一掌拍死他?”
小白誠實(shí)地點(diǎn)頭:“怕。”
頓了頓,又輕聲補(bǔ)充:“但許宣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語氣!這用詞!
小青差點(diǎn)氣暈過去!
自己的好姐姐你,你,你……你什么時候?qū)W會用這種和那混蛋一模一樣的說話方式了?!
她胸口劇烈起伏,妖氣不受控制地外泄。
但內(nèi)心深處比誰都清楚,這一掌若真打下去,自己將永遠(yuǎn)失去姐姐。
不是因?yàn)槭洠且驗(yàn)樾“坠亲永锞褪沁@樣的性子。
“……”
最終,她只能憤恨地爆發(fā)出一陣狂暴妖氣,將周圍十丈內(nèi)的銀杏樹盡數(shù)震碎。
落葉如雨紛飛中,她像條斗敗的野狗般喘著粗氣,把“無能為力”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汪!”
躲在樹后的肚兜探出頭,確認(rèn)安全后歡快地?fù)u起尾巴。
小青:“……”
轉(zhuǎn)身就要走,背影決絕。
烈日鱗的事就不告訴姐姐了……
大不了回去向師傅請罪,頂多吃些苦頭……
可她剛邁出兩步,就聽見許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小白,去抱住她。”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一個溫暖的懷抱就從背后環(huán)住了她。小白的下巴輕輕擱在她肩上,熟悉的溫度讓小青渾身一僵。
“你……你們卑鄙!”她掙扎著罵道,聲音卻沒了之前的狠厲,矯健的身姿也被定在了原地。
許宣搖搖頭:“先別急著罵,聽我說完。”
小青哪里肯聽?正要發(fā)作,小白的手卻撫上了她的發(fā)頂,輕輕揉了揉。
這誰頂?shù)米“。?
小青的氣勢瞬間垮了一半。
“行了,打也打過了,我就直說吧。”許宣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眼睛,“你身上……可有什么限制?”
老東西心狠手辣,在小白身上失了手,派來的響尾蛇也掛了,再派人來應(yīng)該不會沒有后手。
小青心頭一跳,強(qiáng)裝鎮(zhèn)定:“沒有!”
許宣挑眉,看向小白。
“小青……”小白會意,指尖輕輕點(diǎn)在她眉心,一縷溫和的妖力探入。
“等等!別——”小青慌亂地想躲,卻已經(jīng)晚了。
三枚赤紅的鱗片在她頸后浮現(xiàn),如同烙鐵般發(fā)著暗光。
“……有。”她終于低下頭,聲音細(xì)若蚊吶,“師傅給我種了烈日鱗……”
小白聽完后愣在原地,一時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歪著頭。
許宣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聳了聳肩道:“是不是那種不聽話就會死的東西?”
小青:“……”
姐姐失憶了不懂就算了,這人類怎么一猜就中?!
真是個怪胎!難怪能把姐姐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她沒好氣地解釋道:“烈日鱗,又叫烈陽斷魂鱗。三日之內(nèi)若不帶你回洞府復(fù)命……”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鱗片發(fā)作,肌膚寸裂,魂飛魄散。”
小白聞言,眼中頓時浮現(xiàn)出動搖之色。
她下意識看向許宣,雖然記憶不全,但這些天的相處讓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男人或許有辦法。
“預(yù)料之中。”許宣輕笑一聲。
“你們師傅能讓小白獨(dú)自去刺殺國師,又能在失敗后立刻派出你來截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小青一眼,“用點(diǎn)控制手段,很符合她的作風(fēng)。”
這話明擺著就是在陰陽那位“老女人”了!
陰陽之力也在回歸之中。
小青呲牙。
“你呲牙也沒用。想想看,小白回去能有什么好下場?我們可是宰了那條灰不溜秋的丑八怪響尾蛇。”
小青不呲牙了,肩膀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她太清楚師傅的手段了。
同門相殘,絕對的重罪。
師父每年都會處決一批犯錯的族人。
垂頭喪氣的樣子更像敗犬了。
肚兜:……汪。
“那我也要陪小青回去。”小白突然站到妹妹身旁,語氣堅定,“否則她會死的。”
許宣思索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就點(diǎn)頭了。然后沖小青抬了抬下巴:“喂,你覺得呢?。”
小青覺得不好,立刻就急了:“姐姐你瘋了嗎?!師傅她……”
“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你失憶?解釋你殺了常盤?”小青越說越激動,“師傅根本不會聽!”
姐妹倆吵得不可開交,最后小青甚至向許宣投去求助的目光:快勸勸小白!讓她不要那么固執(zhí)!
許宣:“……”
我怎么突然感覺自己像個反派?
還是那種把青蛇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反派?
搖搖頭,趕緊把這可怕的念頭甩出去,重新堅定了自己是個好人的信念。
然后給出了一個建議,或許可以去找寶青坊的坊主問問,老妖怪見多識廣,說不得就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方法。
這是現(xiàn)在唯一可行的方案。
小青也不是特別想死,小白也是以許宣馬首是瞻,很快正義小隊(duì)就整合完畢。
隊(duì)長許宣以兩票的絕對優(yōu)勢上位。
第一步,肯定是發(fā)掘回龍塔。
“人家是生意人,空手去肯定不合適。”
“不如先挖掘一下這個佛道兩家共同建立的鎮(zhèn)妖之地,看看有什么好的寶物,然后去交換。”
三人立刻前往佛塔,兩條蛇瞬息之間就繞了七層,什么都沒有找到。
佛道兩家,七層浮屠只有佛門,那么道家的痕跡在哪里呢?
三人再找,一無所獲。
小青已經(jīng)不耐煩了,妖氣在周身躁動:“浪費(fèi)時間!”
許宣卻突然笑了:“生氣?那就給地上來一拳。”
“啊?”
“大不了毀掉就是。”他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晚飯吃什么,“都命懸一線了,還講究什么斯文?”
小白望著莊嚴(yán)的如來佛像,指尖不安地絞著衣袖:“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話音未落——
“咚!”
小青已經(jīng)一拳轟碎了佛前供桌!
碎石飛濺間,她甩了甩生疼的手腕,沖許宣挑眉:“這樣?”
許宣滿意的點(diǎn)頭,果然小青最靠譜了。
地面應(yīng)聲裂開,露出幽深的甬道。
甬道兩側(cè),道教符箓與星宿圖在黑暗中泛著微光。佛門表象之下,竟是座完整的道門地宮!
有寶!絕對有寶!
許宣興奮地搓著手:“正所謂尋龍分金看纏山……”突然卡殼,“呃……不對,咱們是來破陣的。”
三人如旋風(fēng)般沖進(jìn)甬道。
小白下意識牽起許宣的手腕引路,動作自然得讓小青又是一陣惱怒。
“汪!”
肚兜歡快地追上來,狗爪子啪嗒啪嗒踩在千年積灰上。
小青:“……”
接下來的闖關(guān)過程出奇順利。
青白二蛇合力,竟真有幾分“天命加身”的氣勢。
小白玉簪化虹,破開層層禁制;小青妖力橫掃,清出一條通路。
直到核心區(qū)前突然八卦陣門封鎖。
“咔嗒。”
地面突然下陷,中間的神龍噴出三色神火,專門鎮(zhèn)壓妖族。
許宣瞇起眼睛,試探一番對人族無效后果斷快步上前,“該我上場了。”
靠著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身手救了兩條蛇還打開了機(jī)關(guān),沖了出去。
最終來到了核心區(qū)。
金光璀璨,佛道經(jīng)文在空氣中回響。
穹頂?shù)箲倚菆D,二十八宿熠熠生輝;地面刻九宮八卦,暗合奇門遁甲。最中央矗立著一根通天鎮(zhèn)妖柱,柱身纏著九條玄鐵鎖鏈,每一條都貫穿了那具龐大的妖族骸骨。
許宣看著柱子上的金光神咒有些入神。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三界內(nèi)外,惟道獨(dú)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yǎng)育群生。”
“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nèi)有霹靂,雷神隱鳴。”
前世念禿嚕皮的經(jīng)文這一世竟然有大用!
早知如此,穿越前就該把《道藏》全背下來!
不過眼下這收獲也足夠了。
神咒運(yùn)轉(zhuǎn)法門已深深刻進(jìn)腦海,而小白也在金光沐浴下恢復(fù)了全部記憶。
想象中的狗血戲碼并未上演。關(guān)于“人妖殊途”的糾結(jié),早被許宣這些天的歪理邪說消磨殆盡。
小白看向他的眼神愈發(fā)溫柔,甚至帶著幾分如春水一般的笑意。
這讓小青那些“等姐姐恢復(fù)記憶就會醒悟”的小算盤徹底落空。
“還愣著干嘛?”許宣已經(jīng)擼起袖子,“這龍骨、鎖鏈,可都是好東西!”
他義正言辭:“與其留在這里吃灰,不如讓我許某人拿去替天行道!”
小白立刻賢惠的幫忙收拾,還指揮小青干活不讓她偷懶。
深夜的銀杏林,寶青坊大門被敲得震天響。
“貴客臨……”坊主拉開門,狐貍眼瞬間瞪圓,“怎么又是你們?!”
月光下,三人一狗的造型堪稱震撼。
許宣肩扛龍骨碎片,腰纏鎮(zhèn)妖鎖鏈。小白沒有了仙女造型,化為原型托著一座小山大小的包袱。小青雖然不情不愿,可也跟著后邊拖著一堆寶貝。就連肚兜都叼著塊閃閃發(fā)亮的鱗片……
坊主的煙斗“啪嗒”掉在地上:“你們……把回龍塔拆了?!”
“哈哈哈哈哈,坊主好眼力。”
許宣的笑容格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