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他們也沒那個底氣和號召力去組織什么“正道聯盟”,滿世界追殺白蓮教的余孽。
許宣示意石王將監控畫面的視角拉近,并放大聲音。
只見那幻空走在妖異的花海之中,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園,對著身旁亦步亦趨的白珠和尚高談闊論:
“你一介妖物之身,竟能在禪宗門下感悟靈機得以化形,這自然證明你與我佛有緣,根基尚可?!闭Z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肯定。
“推舉你來的那位廣亮師弟,其佛法修為遠不及我師尊萬一,但眼光嘛……還算可以。他建議你來我幻化宗學習真正的高深佛法,倒是有幾分道理。”
“不過!”他話鋒一轉,下巴微微抬起,“具體能否入我幻化宗門墻,尚且需要經過重重考驗一二。畢竟,我宗乃北地佛門翹楚,并非靈隱寺那等江南小廟可比,收徒自有章程法度,絕非來者不拒。”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桀驁無比狂得沒邊,直接將江南佛門代表性寺廟之一的靈隱寺稱為“小地方”。
一旁的白珠和尚只能連連點頭稱是,態度恭敬無比。
許宣看著畫面,又想起了前幾天的情報,心中暗忖:這幻空和尚雖然是個好忽悠的主,但在涉及宗門核心利益,比如前往幻化宗真正山門所在地這種大事上,還是比較有腦子和警惕性的。
白珠若未能取得其深度信任,估計最多也就止步于百塔寺這類外圍下院,根本接觸不到核心機密。
這次他們敢直接來到這明顯有異的垓下,要么是幻空自信過度,認為一切盡在掌握;要么就是他們另有所圖。
這時,幻空與白珠二人已深入花海核心區域。
看著眼前這漫山遍野違背天時,妖艷盛開的虞美人,即便以幻空的傲慢,眼中也不由得掠過一絲驚異。
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場面絕非尋常,蘊藏著某種大機緣。
隨即大喜過望:“哈哈!幸好前些時日淮水暴動,嚇得周邊那些宗門的老家伙們都不敢輕易靠近,否則這份天賜的機緣少不得要多費許多手腳,甚至要與他人分享!”
他言語間充滿了撿漏的得意,但隨即又微微皺眉,自語道:“不過,淮水底下無支祁的傳說竟然是真的,這倒是沒想到……近幾年的修行界,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一旁的白珠和尚臉上卻浮現出真實的擔憂,小聲進言道:“師兄,別人都不敢來……我們來,會不會……不太安全?”
“哎~~~”幻空拖長了音調,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了白珠一眼,“你們這些南方小宗門出來的,就是膽子小,見識短!”
他挺直腰板,用極其肯定的語氣說道:“淮水無支祁早被禹王鎖入鎮淮井中幾千年了,根本不足為懼!”
“前幾日那動靜不過是被鎮壓得太久,偶爾發一次瘋罷了,最后不還是被冥冥中的禹王禁制給壓下去了?”
說到興起和尚臉上得意之色更濃,甚至伸出一只手掌,做出一個翻掌向下虛壓的動作,傲然道:
“要我說,就算那猴子真跑出來了,又能如何?”
“我佛門佛法無邊,神通廣大!”
“翻掌之間,便可將其再度鎮壓!”
淮水岸邊,正通過石王法術“看直播”的許宣和石頭精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在淮水邊上,當著可能正在監聽的本尊的面,說這種話……
這和尚的頭,不是一般的鐵啊。
仿佛是為了回應幻空這番豪言壯語。
咕嚕嚕……
他們身后的淮河水面上,突然冒起一連串巨大的氣泡。
緊接著,一只渾身濕漉漉,白毛緊貼身軀,臉色冷冽得能凍僵空氣的水猴子,悄無聲息地從水中緩緩升起。
它手中還提著一根通體晶瑩剔透,散發著恐怖寒氣和力量波動的棍子。
那雙熔金般的瞳孔,正冰冷地鎖定在幻空那剛剛做出“翻掌可鎮”動作的手上。
許宣見狀,急忙勸阻,試圖平息猴子的怒火:
“水君息怒!水君息怒啊!這小和尚年輕不懂事,胡言亂語,您何等身份,與他計較,豈不平白失了風度?”
他不能不攔。
猴子手中那根看似不甚粗壯的水棍,實則凝聚了不知幾百里淮水的浩瀚水精之力,沉重無比,內含江河奔涌之威。
這一棍子要是真的砸下去,別說口出狂言的幻空了,恐怕整個洨縣地界都得瞬間被砸成一片巨大的內陸湖,生靈涂炭!
正當許宣飛速思考如何既能平息猴子怒火,又能保住洨縣時,監控畫面中又傳來了幻空和尚愈發高昂的聲音。
今天的他似乎格外的有“分享欲”,完全沒有察覺到,在這垓下古戰場濃郁的煞氣與怨念環境中,一絲極其隱晦的黑氣正悄然鉆入他的眉心,侵入他的心海。
此地本就是積聚了千年兵戈與絕望的劫難之地,佛心蒙塵,靈臺失守,往往只在轉瞬之間。
只見臉上原本的傲慢逐漸扭曲,化作一絲冰冷的譏笑,言語更是變得尖刻起來:
“哼,似這等妖異之事,若在以往必有凈土宗那些佛門敗類前來,假惺惺地要以什么凈土佛法將其鎮壓消磨?!?
“想不到這一次,他們竟然當了縮頭烏龜,不敢來了?!?
“呵,就這?也配稱佛門第一宗?”
岸邊的許宣聞言,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好家伙,這小和尚地圖炮開得有點大啊。
眼神微微瞇起,眼底似乎有幽幽的火光開始燃起。
然而,幻空的“表演”到此還遠未結束。
他被那無形煞氣侵擾,加之本就對凈土宗積怨頗深.
“啊哈哈哈!不過他們早就不配叫佛門第一宗了!”
“一個出了白蓮圣母那等魔頭的宗門,不思閉門反省,整日還在九州之上東奔西走,沽名釣譽!”
“那個若虛,不是號稱有天下極速嗎?”
“不是有一個邁步便是千萬里的能耐嗎?怎么不敢降臨這淮水之畔啊?是怕了這里的因果,還是怕了水里的猴子?哈哈哈!”
“還有那個法海!”
“哼,我都不屑說他!”
“一介入門沒多久的新人,被吹得沒譜了!連洞庭湖那等妖族動亂,竟然也能被吹噓成是他平定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幻空語氣冷冽,卻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白珠和尚那瞬間煞白的臉色。
淮水岸邊某位被點名“不屑說”的當事人已經徹底沉下面孔。
好,很好。罵了我師兄若虛不夠,現在連我法海也一塊罵了是吧?
行,你小子這輩子算是有了。
幻空還在那煞氣的催發下口若懸河:“哼!要我說,也有可能是那洞庭妖族本身實力太差,徒有虛名!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請我師尊前去,隨手就將那幫子妖魔鬼怪鏟除了!什么云中君,什么八大妖王,不過爾爾!”
一旁的石王默默地抿了抿它那并不存在的嘴,巖石構成的眼中,危險的光芒亮了一下。
幻空越說越起勁,仿佛已經看到了幻化宗統領佛門的光明未來:“哼!等我師尊找到白蓮圣母,斬殺了那魔頭,這天下自然就太平了!哪還需要凈土宗那些廢物東奔西走!”
許宣聽得直嘆氣。
他轉過頭,對旁邊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的猴子,以及眼中冒火光的石王說道:
“二位暫且息怒,這件事,就讓貧僧來處理吧?!?
說罷,他神情一肅,一件莊嚴的錦斕袈裟憑空出現,披覆其身。霎時間,寶相莊嚴,佛光隱現。
法海禪師,正式出山了。
只見他一步邁出,腳下仿佛縮地成寸,下一步便已越過重重花海,如同瞬移般,突兀而平靜地出現在了滿臉驚愕的幻空和尚面前。
“阿彌陀佛。”許宣雙手合十,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貧僧凈土宗,法海?!?
幻空先是一驚,顯然沒料到正主會突然出現。
但驚訝過后,他臉上浮現出的卻不是恐懼或羞愧,而是一種近乎無所謂的輕慢。
佛門確有“天耳通”之類的神通,聽到就聽到唄,能怎樣?
凈土宗自從出了白蓮圣母那檔子事之后,在面對所有曾在“白蓮之災”中受損的宗門時,姿態都放得極低,多有退讓和補償。
正是這種長期的退讓,才讓幻化宗這等后起之秀逐漸忘卻了凈土宗曾經作為佛門第一宗的威望與恐怖。
許宣也懶得跟他多廢話。
面對這種修為心性都差了幾個檔次的小卡拉米,實在生不出什么裝逼打臉的興致。
于是他只是抬起手對著幻空輕輕一指,聲音如同梵鐘敲響,宣判般說道:
“不尊口戒,妄議大德,誹謗同門,當有報應?!?
隨后出手如電,并未傷及幻空肉身分毫,卻精準地將其神魂抽離而出。
他先是將其方才口出狂言誹謗大德的記憶片段單獨剝離出來,凝聚成了一顆灰蒙蒙的珠子。
接著心念微動,引動一絲幽冥厄土的氣息,將幻空的主神魂投入其中,任由那能侵蝕佛心的貪、嗔、癡三毒之氣對其進行殘酷的洗禮。
這還沒完。
旋即又以其精深無比的幻術修為,構建了一個極其逼真的紅塵夢境,將飽受三毒折磨的神魂再度投入其中。
令其在幻境中歷經了數百年的酒色財氣,權勢名利侵蝕,看盡浮華,受盡誘惑,直至靈臺最后一點虛妄的清明也幾乎磨滅。
這種事情許宣干起來再順手不過了,構建夢境更是專業無比。
某種程度上白蓮降世真經,凈土法,幻化宗的功法,結合在一起真的是絕配。
加上他從白素貞那里學會了很多構建夢境,以及伯奇貢獻的神通種子,圣父已經有了幾分當年白蓮圣母的風姿。
全部操作完后再將這已然變得渾濁黯淡,元氣大傷,充滿三毒六欲的神魂,重新塞回那具呆立原地的肉身之中。
順手又一指,一道白光落下,將其苦修而來的佛門二境修為直接打落,生生打回了僅僅卡在入道天關之上。
做完這一切,許宣臉色變得無比認真而莊嚴,轉向一旁好似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白珠和尚,沉聲道:
“帶他回去,好生看顧。若能誠心懺悔己過,破除心中迷障,或還有恢復修為的一日。”
“若有不服,來祖庭找我?!?
說完,他便將那顆記憶珠子連同昏迷不醒修為盡失的幻空和尚,一并扔給了白珠。
許宣此舉,直接將幻空和尚變成了白珠打入幻化宗核心的投名狀。
尋常情況下,這種外來掛單的和尚絕無可能被輕易允許進入幻化宗真正的山門重地,說不得就得考驗個幾十年。
但如今宗門寄予厚望的佛子被人搞成這副模樣,于情于理,都必然會被第一時間帶回去全力救治。
作為現場唯一的“目擊者”和“護送者”,自然就能順理成章地踏入幻化宗的核心之地。
如此,便省略了所有繁瑣的考察試探和取得信任的過程,直接一步到位。
白珠心領神會,立刻扛起昏迷的幻空,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這一次既高效解決了對于幻化宗的攻略進度,順便還小小地刷了一波凈土宗的威名。
官司就算打到祖庭之中那位無名老僧面前他也是占理的。
猴子撇嘴,覺得沒看見一灘肉糜有些不滿。
不過許宣的手段還是讓它高看了一眼,原來不只是肉身強勁,神魂道也有幾分道行。
剛處理完這段小插曲沒多久,腳下那片沉寂了許久的虞美人花海,終于開始了劇烈的變化,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氣息正從地底深處瘋狂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