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國境內(nèi)竟有白蓮教眾活動,此事既然撞到了許宣眼前便不可不管。
圣父對于這個遺產(chǎn)可是有著優(yōu)先處置權(quán)的。
讓他心生好奇的是這幫人不去南方尋訪已經(jīng)攪動風(fēng)云不知多少次的“白蓮圣母”,反而躲在這小縣城里借著藥鋪的名頭偷偷摸摸鼓搗些什么?
北方的教徒莫非都生了反心不成?
哼~!
那就趁機考問一番罷了,多了解些關(guān)于白蓮教本部的情報。
先前遭遇的大寶法王與大慈法王,似乎都屬于比較……“純粹”的狂熱教徒類型。
而且結(jié)局都頗為慘烈,并未能提供太多關(guān)于教派內(nèi)部架構(gòu)的有效信息。
許宣這位理論上的“白蓮圣父”,對自己這個“民間組織”的了解程度,說實話也相當一般。
希望這一次,能有個好點的突破口。
目光落回那仍處于懵圈狀態(tài)的小廝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家中可有親人,名下可有資產(chǎn)?”
在這充斥著白蓮教妖氛的藥鋪內(nèi),許宣幾乎擁有了言出法隨的權(quán)柄。
那小廝眼中白光一閃,神色頓時變得呆滯順從,一五一十地作答:
“小的……小的原名叫做張三,本縣人士。兩年前被官府莫名拿入大獄,險些喪命,幸得上師出手相救收入教中,被賜予‘不三’之名,以避過往麻煩。”
“家中早已無親無故,原本也一無所有。”
“但前些時日奉命聯(lián)合縣衙胥吏,設(shè)計逼死了城外宋氏一家,以其‘通匪’之名吞沒其家產(chǎn)……小的分得了五十匹絹布,七十擔(dān)糧食,還有……黃金二十兩。”
這人述說之時,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愧悔,反而洋溢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幸福與滿足感。
仿佛真的在人間找到了那傳說中的“真空家鄉(xiāng)”,并且已然提前享受到了其中的“美好”。
只不過他所理解的“美好家鄉(xiāng)”,顯然并非教義中宣揚的“共同幸福”,而是讓自己先一步“幸福”了起來。
至于后來者能否幸福.顯然是決不允許有人來分潤他這份“幸福”的。
許宣冷眼旁觀,心中暗嘆:即便是白蓮教這等以蠱惑人心描繪虛幻愿景為能的教派,終究也無法根絕人性。
所謂的“大同”,往往最先滋養(yǎng)的,便是這般蛀蟲。
許宣繼續(xù)問道:“爾等為何窩在這蘄縣小地方行事?沛國治所在相縣,那里遠比此處繁華,權(quán)貴云集,豈不是更適合你們‘發(fā)展’?”
張不三目光呆滯,如實回答:“上師言……大澤鄉(xiāng)有重要安排,需借此地方便行事。具體緣由小的地位低微并不知曉。”
許宣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大澤鄉(xiāng)……果然與那“陰兵借道”的傳聞脫不了干系,看來其中另有隱情,絕非簡單的古戰(zhàn)場陰魂不散。
他就說嘛,當初陳勝在大澤鄉(xiāng)起事的時候不過九百人。
就殺了幾個將尉,也沒有打什么仗,哪有什么陰魂。
之后就示意張不三在前引路向藥鋪深處走去。
剛穿過一道不起眼的簾櫳便察覺到周遭空間一陣細微的扭曲波動。
這小小的藥鋪之內(nèi),果然另有乾坤。
雖然遠不如保安堂那般以龐大陣法固定出一片廣袤的異空間,但此地顯然也以某種術(shù)法巧妙隱藏拓展了一方區(qū)域,使得內(nèi)部遠比外面看起來要寬敞幽深許多。
感知到這一點,圣父的心情頓時更加不悅了。
抄襲!這完全是赤裸裸的抄襲創(chuàng)意!
不知道我三年前在錢塘搞保安堂的時候就是這么設(shè)計的嗎?一點創(chuàng)新精神都沒有!
帶著這種微妙的心情,步入了這片被隱藏起來的核心區(qū)域。
只見一名須發(fā)皆白作老大夫打扮的老者,正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一張紅木診臺之后,氣度沉穩(wěn)。
見有人進來也并未立刻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顯得十分淡定。
在老者想來,既是由弟子引薦入內(nèi),想必是新“發(fā)展”的頗有潛質(zhì)的教眾,或是待宰的肥羊。
看來今日又能為圣教開源,是個開利事的好日子。
老者撫了撫長須,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慈祥與威嚴:“老夫侯生,見過公子。”
而直到此時,引路的小廝張不三才猛地一個激靈,從渾噩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端坐的侯生和一旁的許宣,腦子里一團亂麻:“奇怪?我剛剛不是追上來要告訴這位公子,我們這里是醫(yī)館不是飯?zhí)脝幔吭趺础趺捶炊兂山o他引路的了?”
許宣則是見到正主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眼老頭。
嗯,是這個味道。
可惜又是個專修神魂的,口味有些單一了。
懶得跟眼前這個僅有二境修為老頭故弄玄虛,直接表明了身份。
只見圣父大人手結(jié)玄奧蓮花法印,一道純粹到極致,蘊含著無上白蓮本源氣息的法力沛然打出,如皎月當空,瞬間照亮了整個幽暗的內(nèi)室!
撲通!
那原本還老神在在的老頭感受到這股法力氣息的剎那,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膝蓋,雙腿一軟竟直接跪伏在地,身體因極致的敬畏而微微顫抖。
這氣息!這絕對是總壇來的核心大人物!
他心中駭然狂呼,發(fā)誓自己從未感受過如此高階的白蓮法力。
其威壓與純粹程度,遠非尋常教眾所能擁有,最少也是法王級別的巨擘!
若非他早年僥幸見過教主一面,留存下一絲模糊印象,他幾乎要懷疑這是教主親臨。
“小…小人惶恐!不知是…是哪位法王尊駕降臨?有失遠迎,萬望法王恕罪!”
侯生將頭埋得更低,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驚懼。
許宣:“……”
他心中莫名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圣母留下的這套靠真經(jīng)和位格壓人的“糟粕”……
有時候用起來,還真挺不錯的。
當然,劇情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他這位“圣父”自然不能露怯。
于是……
“既然你誠心發(fā)問。”
許宣的聲音陡然變得空靈而威嚴,仿佛自九天之外傳來。
霎時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籠罩了房間。
那是對老母“真空家鄉(xiāng)”的極致希望,對教義所許諾的圓滿幸福的強烈渲染,以及對皈依者靈魂深處的召喚!
未等侯生細細體會這宏大的“圣景”,一道更為詭異強大的夢境之力便粗暴地攫住了他的神魂!
只覺眼前一黑,神魂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無盡旋轉(zhuǎn)的漩渦。
下一刻,便“親身”體驗了刀山火海、油鍋冰獄的十八層地獄景象,每一重折磨都真實得讓他魂體欲裂!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的夢境,但他的神魂已被徹底蹂躪了一遍。
當意識回歸本體,侯生已是面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衣背,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許宣冷眼看著這老頭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模樣,心中沒有絲毫憐憫。
根據(jù)他多年剿滅邪教的經(jīng)驗,這種略帶暴力色彩的“打招呼”方式,才是反派之間確認身份建立威信的最高效途徑,絕對錯不了。
于是,他繼續(xù)用那淡漠而高遠的聲音說道:
“本座……大慈法王。”
在原主已然身死道消的情況下,兇手借用一下他的馬甲出來興風(fēng)作浪,這不是很合理很符合邏輯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