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一統,到楚漢爭霸,六國王室正統后裔死的死,被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還有不少隱姓埋名、散落民間。那些曾經顯赫的貴族們,下場也未必多好。
跟著項羽的那一批老牌楚國貴族,在垓下之后基本就煙消云散了;而選擇跟隨劉邦的,狡兔死走狗烹,能得善終的也不多。
待到漢朝建立,高祖、呂后乃至文景二帝,持續推行強干弱枝之策,遷徙豪強,打擊藩王,六國貴族的影響力被一再削弱。
幾百年下來,早已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的中心。
如今人間主流的門閥世家,其源頭多是源于漢朝時期的重臣、地方豪強以及后來的士族,與先秦那種分封制下的老牌貴族,已是兩碼事了。
線索似乎就此中斷,一個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身份,如何去追查?
但許宣轉念一想,正是因為其稀少,甚至近乎絕跡,一旦確認,反而可能成為一條極具指向性的線索!
白蓮教中人最擅隱藏偽裝,改頭換面,尋常方法難以追蹤。
可若是能確定其核心骨干有如此獨特且稀少的出身背景,再輔以因果牽引,天機推演之類的法門,說不定……
還真有可能讓這家伙自己露出馬腳,甚至主動撞到面前來!
“這條線索,我收下了。”
許宣對陳勝點點頭,表示認可其價值,隨即繼續追問,試圖挖掘出更多信息。
陳勝繼續回憶,提供了更關鍵的信息:
“那大智在陰司地府似乎并非初來乍到,而是早有諸多布局,對這里的環境頗為熟悉。”
“當初神魂降臨血池地獄與我會面之后,并未久留,而是借助某種秘法,又潛行去了其他幾層地獄,行蹤詭秘。”
頓了頓,補充了一個時間點更近的線索:
“而且,就在前幾個月,第六大獄那邊出了件大事,黑山老妖被眾多勢力圍攻。”
“在那場動蕩中,我隱約察覺到了大智的一絲氣息,他似乎也出現在了第六大獄,只是不知是參與圍攻,還是另有所圖。”
許宣聽到這里,表情不由得有些古怪。
好家伙,這大智法王業務范圍挺廣啊,陰間到處溜達?
還跑去第六大獄湊熱鬧?難不成也去圍攻老黑去了?
這白蓮教的手伸得可真夠長的。
陳勝并未察覺許宣的異樣,接著又拋出一個重磅消息:
“對了,大智還一直在試圖尋找陰陽法王,似乎想要尋求合作。估計是像大澤鄉這種天然陰陽壁壘薄弱之處不好找,他想要一個更穩定的,能隨時進出的陰間通道。”
許宣:“……”
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古怪,而是變得極其精彩,混合著一種想笑又強行忍住的微妙神色。
找陰陽法王合作?想要穩定通道?
陰陽老哥的殘骸……不對,是精華,現在可是我們保安堂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搬。
想找他的話……
是不是可以……來找我?
唉~~~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一個絕妙而有趣的想法,如同電光石火般驟然劃過許宣的腦海!
對啊!陰陽法王在陰間的官方傳聞中,可是下落不明。
連五方鬼帝道場的大佬們都下了結論,認定只是藏起來了,并未真正隕落。
那么,這個“陰陽法王”的馬甲……豈不是還能再用一用?
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大智法王費盡心思,通過各種渠道,終于聯系上了“躲藏”起來的“陰陽法王”,雙方約定在某個隱秘的陰陽交界處會面商談合作。
當滿懷期待地踏入會面地點,結果發現里面密密麻麻站著的全是保安堂的“熱心員工”,為首的可能還是笑瞇瞇的自己……
這地方對敵人來說,豈不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可怕的——第十九層地獄?!
許.善人.宣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怎么看都帶著點扭曲和“變態”的意味。
讓近在咫尺的虞姬下意識地往后飄了半尺,連被縛的陳勝都忍不住鬼軀一顫,試圖拉開點距離。
唯有小青,雖然暫時沒完全明白好兄弟具體想到了什么缺德……啊不,是精妙絕倫的主意。
但基于長久以來培養出的默契和信任,她立刻認定這肯定是個好點子。
于是也毫不猶豫地跟上隊形,露出了一個標志性的,充滿反派氣息的“桀桀桀桀”笑聲。
一圣僧,一水君,笑得一個比一個“和善”。
這就是初代正義組合的含金量!
“咳咳,”許宣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干咳兩聲,收斂了那過于“燦爛”的笑容,重新擺出悲天憫人的神態,開始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陳王,可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比如……身外之物?”
陳勝此刻已是萬念俱灰,只求一個“體面”。
聞言倒也干脆,鬼爪一揮,將數百年來在血池地獄收集、煉制的家當全都吐了出來。
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一面殘破不堪卻凝聚著無數戍卒怨念的“張楚”戰旗,還有一些一看就陰毒無比的法寶,零零散散地堆在了地上。
不得不說,陳勝確實沒什么正統傳承,到了陰間也是單打獨斗,沒加入過什么擁有完善煉器體系的大勢力。
幾百年積攢下來的這些家當,雖然煞氣逼人,血光沖天,一看就是標準反派的裝備,但實際品級和煉制手法都頗為粗糙,屬于“野路子”出品。
許宣掃了一眼,臉上并無嫌棄之色。
畢竟是白撿的東西,不能挑剔嘛。
甚至還從中挑出幾塊成色不錯的“九幽寒鐵”和“血池精金”,點了點頭,這些陰間特有的材料,帶回陽世稍加提煉,還是有點用處的。
當確認陳勝身上最后一絲“價值”都被榨取干凈后,超度儀式正式提上日程。
只見化身法海禪師的許宣不慌不忙地從隨身玉壺中,掏出了一整套專業的家伙事。
一張小巧卻刻畫著往生咒文的條案,一只紫銅香爐,三柱特制的往生香,一對白燭,幾樣清雅的貢品,以及一桿招魂白幡。
最后,鄭重其事地請出了一尊從枉死城帶出來的,蘊含著一絲地藏王菩薩慈悲愿力的正統佛像,供奉在條案正中。
就在這怨氣沖天血浪翻涌的十三層血池地獄之中,一場畫風迥異的小型法事悄然開始了。
梵音低唱,檀香裊裊,與周遭的環境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許宣手結法印,口誦《地藏菩薩本愿經》,聲音莊嚴肅穆,與剛才那“變態”笑容判若兩人。
柔和的金色佛光自佛像和經文中散發出來,如同溫暖的陽光,開始凈化。
陳勝雖滯留陰間數百年,但生前有漢高祖劉邦的敕令為其置守冢,在人間也一直享有著“首義之王”的香火供奉,其真靈本質并未完全墮入惡道。
數百年血池煎熬,更多的是執念作祟,其積累的怨孽業力,反倒在這漫長的歲月和香火沖刷下消散得差不多了。
因此,由“凈土宗銷冠”主持的超度,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暢。
在莊嚴肅穆的梵音和柔和佛光的籠罩下,陳勝魂體上那猙獰的、由怨氣凝結的甲胄開始片片剝落消散。
左胸前那道如同巖漿般灼熱搏動的致命箭傷疤痕,也如同被撫平的褶皺,漸漸彌合消失。
青黑的鬼臉恢復了平靜,依稀可見當年隴畝豪杰的粗獷輪廓,整個魂體變得通透輕盈,散發出一種安寧祥和的氣息。
最終,無論這位曾經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吶喊、有著鴻鵠之志的反王內心深處是否還有不甘,是否還在眷戀那未竟的霸業,在那無可抗拒的佛法愿力和輪回規則的牽引下,還是被強行超度了。
一道閃爍著星光的魂體,飄飄蕩蕩地脫離了血池地獄,向著地府最深處那維系著天地平衡與眾生往生的終極之地——六道輪回而去。
許宣看著消失的星光,拍了拍手,撣去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一絲工作完成后的輕松,甚至有點凡爾賽地感慨:
“唉,今年的業績……看來又要超標了啊。”
這倒不是虛言,凈土宗近三年的“銷冠”,基本都是在年初就被他這位“法海禪師”提前鎖定了。
畢竟,正常的佛門高僧都是在陽間想辦法超度那些滯留的冤魂惡鬼,哪有像他這樣動不動就直接殺到陰間地獄,堵在“客戶”家門口進行“上門服務”強制超度的?
這效率,能不高嗎?
然而,就在陳勝被超度,其鬼王氣息徹底消散的瞬間,血池地獄中那些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各路妖鬼再也按捺不住了!
失去了陳勝的壓制,對陽世生機的渴望,對那近在咫尺的陰陽通道的占有欲,如同野火般在它們心中瘋狂燃燒!
不知是哪個先發出一聲嘶吼,剎那間,無數形態各異、散發著濃郁煞氣和貪婪的妖鬼之流,如同決堤的洪水,從血池的各個角落涌出,不顧一切地朝著那依舊矗立的黑色門戶沖去!
它們互相撕咬、踐踏,只為能更靠近那通道一步。
然而,那通道周圍,還環繞著六萬妖鬼大軍,以及嚴陣以待的蜀山劍俠。
更別提通道本身,在失去了陳勝和逆轉斫龍陣的持續能量供應后,也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于是,這成百上千的惡鬼尚未觸及通道,便一批接一批地倒在了血池地獄的邊緣,魂飛魄散。
“正義小隊,準備撤退!”許宣不管這些,直接下達了指令。
他們此行的目標已經圓滿完成,可沒打算留在這混亂的血池地獄,再開一場無休無止的“戰爭”。
剛剛與陳勝十萬大軍的戰斗,無論是對于個人的修為磨礪,還是對于團隊配合的演練,乃至收繳的戰利品,都已經是豐厚的“資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