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命令沒有絲毫猶豫,干起這知客僧的引路工作也是心甘情愿,毫無怨言。
用他私下對其他僧人的話說就是:“法海禪師一言一行,皆蘊含大智慧、大慈悲。若是我一時不能理解,那定是我的智慧福緣不足,絕非禪師的問題。”
所以,當這位首座來到灰頭土臉、怒氣未消的梁世子面前時,他面色平靜,單手豎掌于胸前,語氣不卑不亢,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阿彌陀佛。世子殿下,法海禪師已在靜室相候。就讓貧僧跟隨左右,帶您前往……”
梁世子心高氣傲,現在滿腦子都是找許宣算賬,哪里能理解什么“大智慧”不“大智慧”的?
當即冷哼一聲,極為無禮地撥開首座和尚,邁步就朝著他認為許宣應該在的大雄寶殿方向闖去。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咦?天上……那是什么?!”
有人驚呼出聲。
與此同時,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引得眾人紛紛抬頭觀看。
只見蔚藍的天幕上,竟憑空出現了一團明晃晃、散發著恐怖高溫的——大火球!
如同隕星般,拖著無形的尾焰,直墜而下!
梁世子仰頭看著那直沖自己而來的天降災厄,整個人都傻了。
腦子里瞬間閃過幾個荒謬的念頭:
“這……你們臨濟院要造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用此等邪術襲殺本世子?!”
隨后想的是:“你們造反為何不去埋伏我父王,反而來埋伏我這個世子?柿子挑軟的捏是吧?!”
最后,所有的念頭都歸結于一點,咬牙切齒地確認:“肯定是許宣這個小人攛掇的!除了他,沒別人!”
實際上,這哪里是臨濟院造反,分明是梁王暗中進行的“火歷”陰謀,引來了商祖閼伯殘留神罰意志的鎖定,這股懲戒之力一直籠罩在王府和臨濟院上空。
而梁世子此番帶著王府的氣運前來,自身卻又沒有其父“替天子牧民”的藩王位格來中和抵擋。
這一來如同在干燥的柴堆里投入了一點火星,瞬間引動了積蓄的神罰之力!
所以這懲戒的神火不掉他頭上,還能掉誰頭上?
就在熾熱火球即將砸中世子,千鈞一發之際!
旁邊隨行的首座和尚眼疾手快,也顧不得什么禮節了,低喝一聲,運起羅漢之力,一把抓住世子的后衣領,如同扔麻袋一般,猛地將其甩向了一旁用于防火的蓮花池!
“噗通!”
世子狼狽落水,堪堪避開了火球的直接轟擊。
看似簡單的一扔,實則要在懲戒之意下行此事需要莫大的法力和意志。
首座扔完人后自己都覺得筋骨如同被萬萬斤巨物捶打,法力也有些不濟。
那火球砸在青石地面上,轟然炸開,烈焰四濺。
而緊接著,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周圍的臨濟院僧眾,無論是武僧還是文僧,對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一群和尚輕車熟路地開始撤離附近的蒲團、經幡等可燃物;另有僧人立刻施展水系或土系的小法術壓制火勢;還有人手提水桶,動作麻利地從水缸、水渠中取水潑灑……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分工明確,熟練得讓人心疼,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應對這種“天降神火”的突發狀況了。
此刻,就連隨行的供奉都覺得不對勁了,他看著那群和尚訓練有素的滅火動作心中警鈴大作:“不對勁!你們這群和尚……這臨濟院絕對有問題!”
而此刻癱在冰冷水池里渾身濕透驚魂未定的梁世子,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滿腔的怒火仿佛被池水澆滅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后怕和清醒。
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不應該今天來,或者說只帶這么點人就貿然闖進來。
掙扎著從水池里爬出來,色厲內荏地朝著大雄寶殿方向放話,試圖挽回一點顏面:
“哼!今日之恥,本世子記下了!他日必有厚報!”
“你……你讓那姓許的給我等著!”
說罷轉身就想要走,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邪門的是非之地。
只是,這臨濟院,豈是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腳步剛動,一個平和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力量的聲音,從大雄寶殿深處悠悠傳來:
“施主,請留步。”
這簡簡單單五個字,仿佛蘊含著莫大的因果之力,瞬間定住了梁世子的腳步,讓他感覺雙腿如同灌了鉛,竟一時難以邁動。
與此同時,那熟悉的地面震動感和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Duang! Duang! Duang!
幾位筋肉虬結、如同金銅澆筑的橫練高僧,已然如同移動的山脈,面無表情地擋在了通往山門的唯一路徑上,封死了退路。
場面瞬間變得極其微妙和緊張。
世子帶來的護衛們臉色劇變,下意識地已將手按在了刀柄之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僧人。
護衛頭領更是冷汗直流,袖中已然扣好了一枚特制的求救煙火,隨時準備發出信號。
那幾位供奉更是如臨大敵,立刻手持各式法器,迅速背靠背結成一個防御陣型,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該陪著這二世祖出來送死!這臨濟院的水太深了!”
就連剛剛還放狠話的梁世子,在被池水澆熄了部分火氣,又被那一聲“留步”和眼前的陣仗震懾后,此刻也終于有了幾分理智。
僵在原地,竟難得地一言不發,臉色變幻不定,看起來……總算像個人樣了。
這時,許宣才不緊不慢地從人群后方走出,目光落在渾狼狽不堪的目標身上,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今日再次應驗。
原本還布置了好幾個場景,準備一步步挫其銳氣,引君入甕。
結果那些精心設計的手段都還沒派上用場,老天爺就差點直接弄死了這廝,效率高得驚人。
眼見局勢有失控的風險,立刻放棄了后續的所有“小妙招”,趕忙現身親自接手了這個麻煩。
倒不是心疼世子,主要是怕這廝真提前死在了外邊,那可就浪費了對方的利用價值。
他臉上瞬間切換成平和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喜”表情,對著梁世子說道:
“阿彌陀佛。小王爺,您來得正好。貧僧正好有事要找您。”
這句話一出,梁世子心中那剛被冷水壓下去的火氣“噌”地一下又冒了起來,只是經歷了剛才的生死驚嚇,有些萎靡,不敢再放肆。
只能冷著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哼!這么巧?你也找我?”語氣中的怨氣幾乎凝成實質。
許宣只當是全然聽不到對方話里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怨氣,神色坦然,仿佛真是巧合一般,繼續說道:
“正是。這幾日與慧忍大師深入交流佛法與醫理,對于后院那位病人的癥狀忽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出了一個或許可行的診治方式。正想著該如何聯系王府,再進去仔細診斷一番,沒想到小王爺您就來了,這豈不是緣分?”
是的,進入那戒備森嚴、如同戰爭堡壘般的梁王府的方法,就是這么簡單。
有主人家親自帶路就好了。
梁世子心中微微一動,覺得這或許是個在父王面前挽回印象分的機會。
但這念頭剛起,就被之前挨的三個大嘴巴子和小黑屋的回憶所帶來的火氣給覆蓋了,梗著脖子,硬聲表示:
“不需要!本世子用不著你假好心!”
他覺得自己多少是長了點記性。
“父王雖然沒明說具體原因,但既然把我關起來,顯然那后院的事不需要我插手,我也不該再管。”
于是打定主意不再理會許宣,試圖繞開這個礙眼的家伙,先回家換身干衣服壓壓驚再說。
只是,腳步剛挪動,隱約間聽到許宣似乎低聲嘟囔了一句什么。
好像是……‘難道那個傳言是真的……他竟然真的……’之類的模糊語句。
就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間讓梁世子的腳步定在了原地,走不動了。
猛地想起了自己今天殺到臨濟院的最初原因,那些關于他“隱疾”、“香火難繼”的惡毒謠言!
心頭的火氣“砰”地一下,如同被澆了油,開始熊熊燃燒!
但又實在沒法當著這么多和尚、護衛、供奉的面,直接質問“是不是你在外邊說本世子有難言之隱?!”
這種話題實在太丟臉了,問出來就等于變相承認自己在乎,甚至可能越描越黑。
只能強壓著怒火,額頭上青筋暴起,從牙縫里擠出問話:
“你剛才……說什么真的假的?!給本世子說清楚!”
許宣依舊從容,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哦,沒什么。只是外面都在傳,說小王爺您沒有容人之量,睚眥必報,王爺對此……很是失望。”
“放屁!”世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反駁。
許宣更加從容,立刻換了個說法:“大家都說您缺乏決斷魄力,遇事畏縮,王爺對您……很是失望。”
“不可能!父王怎么會……”世子再次下意識否認。
許宣見狀,立刻以退為進,語氣變得疏淡:“既然如此,那小王爺請自便吧。其實貧僧也并非很想去診治,只是醫者本性,見獵心喜罷了。您請回吧。”
這毫不在意的態度,反而徹底激起了世子的逆反心理。
“不行!”梁世子猛地踏前一步,仿佛生怕許宣反悔,“必須去!現在就去!本世子倒要讓你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魄力!”
許宣笑了,那笑容很微妙,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眼神里藏著只有梁世子這等當事人才能清晰感受到的淡淡挑釁。
然而嘴里說出的話卻依舊是那般“恭敬”,甚至還帶著幾分替對方考慮的意味:
“阿彌陀佛。小王爺,此事關乎王府后院隱秘,非同小可。是否讓貧僧前去,您……是否先問過王爺的旨意再說?”
越是這般“通情達理”、“遵守規矩”,就越是像在反諷世子做不了主。
這神態和話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梁世子那本就脆弱的理智。
他像是被點著的炮仗,猛地一揮手,幾乎是咆哮著吼道:
“問什么問!在這梁國,本世子說的話,就是規矩!現在,立刻,馬上跟我走!”
天上驚雷涌動,劫氣再次翻涌不休。
眾所周知,我們北地戰神有的是容人之量,有的是膽識氣魄,更不缺深謀遠略!
區區一個許宣,上次能把他“請”來,這次自然也能!
這位心中更是琢磨,等到家之后若是姓許的沒有治好,正好就給當場處決了。
請問,什么才是驚世智慧!
于是,在梁世子這“英明神武”的決斷下,回程的隊伍里,便多了許宣和慧忍兩人的身影。
而在王府之中的李供奉:為何今日心緒不寧?
已到洛陽的梁王:為何今日心緒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