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發現了弗洛倫斯看向抄經人時的那種慌亂的眼神。
羅蘭恍然暗道:‘看來教會的上層也是知曉這件事的。教皇經常在藏書館研究這類的東西,常駐于此的抄經人便也略知一二了。
這件事的保密程度是非常高的,弗洛倫斯擔心她的同事誤會是她泄密了,所以她才顯得有些慌亂。’
果然,弗洛倫斯說道:“這件事只有安道爾冕下和少數人知道,你是從哪里獲得的消息?”
羅蘭說道:“弗洛倫斯,真相就寫在天上呢。但凡只要看到圣座那真實的天幕,便能知曉這件事了。”
弗洛倫斯的瞳孔猛然一縮,她急忙說道:“羅蘭,別胡說。安道爾冕下能知曉這一切,是因為他是至眾神的代言人,有著眾神的慧眼.即使是這樣,他也翻閱了大量的舊經,做了大量的推算。
你若能一眼就看出來,你的眼睛豈不是比眾神的眼睛更利害?!”
羅蘭的嘴角微微一抽,知道自己失言了。
他神色淡然的說道:“弗洛倫斯,東西壞沒壞,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了。
這些年,對于這個世界的真相,巫師們早就已經開始懷疑了。
在信仰之井與禁斷天使這些強大的實驗工具出現后,我們的許多猜想更是得到了進一步的論證。
我們早就懷疑,這個世界是一個漂泊在大海上的破損漂流瓶了。只不過對于它存在的形式,有著很多不同的猜想罷了。
所以,在我聽到奧維利亞告訴我,‘安樂天使的神翼在庇護著這個世界’后,我便懷疑,我與凱瑟琳的那份基于‘黑淵魔女亞麗珊德拉’的猜想所得出的結論,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但我們還是錯了.
圣座是一個完美的實驗室,這里的天空便書寫著實驗的結果。
我們的方向是對的,但我們也錯了。因為我們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之所以會無數次的沉入海底,并不是諸神們的有意為之,而是他們已經墮落到沒有能力掌控一切了。”
弗洛倫斯聽完后,雙手合十,眼角中滑落了一滴淚水,她說道:“神是愛著世人的。”
羅蘭暗暗的翻了個白眼:“愛個屁,他們不想摧毀蜂巢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殺死蜂巢中的害蟲們,而是如今的他們已經沒有技術,將蜂巢中的害蟲們單獨殺死了。”
心中如此吐槽,可羅蘭表面上卻裝模作樣的跟著弗洛倫斯一起祈禱了一番,他說道:“是的,弗洛倫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決定皈依于天國的榮耀中。”
弗洛倫斯信了羅蘭的鬼話,她有些激動的說道:“沒錯,羅蘭。你曾經的想法是懷揣著傲慢與偏見的。有錯的是光景教會那越發腐敗的風氣。而非天國。
眾神并非是巫師的敵人,他們是我們的慈父,也是你們的導師。”
羅蘭聽得直翻白眼,他暗道:‘有資格自稱是我們導師的,只有禁斷造物者。’
弗洛倫斯一直是這個樣子的,在維爾米克的時候就老是想著給羅蘭傳播‘神愛著世人’的等等理念
包括黎明修會中的許多人也是這樣的,即使與巫師們站在了一起,也認為有錯的是光影教會而非眾神。
在徹底掀開眾神的面紗之前,這些人依然還會對眾神抱有幻想的。
所以,羅蘭對弗洛倫斯的話并不意外。
羅蘭不想再和她胡扯了,他說道:“布萊安娜讓你幫我找的那個東西呢?拿來給我看看。”
羅蘭的這一句話把弗洛倫斯和布萊安娜兩個人都給賣了。
弗洛倫斯的臉色不由變得有些難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一旁的老抄經人,那副樣子就像是一個做錯事被‘父親’抓了現行的調皮孩子。
羅蘭也恍然想起了背后還有人的事兒,他咳了咳,也轉身偷偷看了老抄經人一眼。
雖然在羅蘭看來,只要他和狄安娜不當面見到教皇,那么無論他搞出什么事都無所謂。但今天的事兒還是多少會給弗洛倫斯與布萊安娜帶來一些麻煩的。
羅蘭咳了咳,說道:“這也是奧維利亞交代的任務。殿下知道,教皇也在研究這東西,但他水平不行,八成是搞不定。”
羅蘭身后的弗洛倫斯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晃,險些沒暈過去。
狄安娜嚇了一跳,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我沒說過.”
老抄經人原本正在認真看書,聽到羅蘭的話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語氣略帶不爽的說道:“別和我說,我今天又沒有來過。”
看來這個老頭還記得羅蘭剛剛的那句‘你今天沒有見到我們’的話。
羅蘭不由暗暗的笑了起來,他暗道:‘這個老家伙還挺識相的。’
弗洛倫斯不希望羅蘭再亂講什么話了,她希望羅蘭能盡快翻他的書,沉浸在知識的世界里。
她急忙找來了一個半米直徑的橢圓‘鏡子’,交給了羅蘭。
打量了兩眼,羅蘭不由感到有些意外。這東西看起來竟然好像只是一面‘青銅鏡’。
這面青銅鏡被保存的非常完好,再加上可能摻雜了一些其它的材料,所以是金黃色的。
看起來這好像是青銅器時期的古董,但它的表面卻打磨的異常光滑。
反過來看了兩眼后,羅蘭發現青銅鏡的背面是凸凹不平的,布滿了稀奇古怪的幾何圖案。
這幾何圖案是由一粒粒細小的透明沙礫組成的,它們是某種磁性結晶,所以緊緊的吸附在了青銅鏡的后面。
好奇中,羅蘭用手指在那些幾何圖案上滑動了幾下,隨后,那些圖案便像是沙子一樣被羅蘭的手指劃出了一道痕跡。
“沙盤?”羅蘭有些驚訝的看向了弗洛倫斯與對面的老抄經人。
老抄經人沒有理會羅蘭。一旁的弗洛倫斯笑道:“算是吧羅蘭,上面的圖案就是圣座的樣子哦,你能看出來嗎?”
這面‘青銅鏡’的背面明明是一堆奇怪的幾何圖形,可弗洛倫斯卻說它們描繪出了整個圣座。
“不是圣座的高維拓撲圖吧?”
羅蘭愕然的又看向了那些幾何圖形,隨后他有些疑惑的說道:“這不是‘圣碑’上的神文,所描述出的高維結構拓撲圖嗎?”
老抄經人的瞳孔猛然一縮。
弗洛倫斯沒有注意到老抄經人的表情,他有些好笑的說道:“你在瞎說什么,神文這種文字,的確可以描述出一切信息,包括高維空間的拓撲結構。
但圣座中的圣碑都已經壞了,所描述出的東西也是殘缺的,這面鏡子是不可能將圣碑的拓撲圖描述出來的。
何況,安道爾冕下昨天還弄過它,它現在顯示的內容是圣座的地圖——羅蘭,別灰心。即使是以你的天賦,短時間內也是不可能弄懂它的。”
弗洛倫斯見過許多人研究這面‘青銅鏡’,而這些人一般都是那種在數學上有著極高天賦的‘神官’——教會中的確有數學家,大多在革新派中。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約翰遜、哈倫德這樣的假神官,真巫師。
這些人在研究這東西的時候,往往都要借助各種工具進行大量的計算,然后一邊推演一邊改變‘青銅鏡’背后的平面結構。
但除了教皇等少數人之外,很多人研究了一輩子,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平面幾何圖形真正是什么東西。
弗洛倫斯其實并不知道羅蘭根本就不擅長數學,她只是知道,羅蘭寫過很多關于魔法論文。
而約翰遜老師曾說過,研究‘現代魔法’的巫師就沒有不精通數學的,所以弗洛倫斯便以為羅蘭是一位數學天才。
安道爾冕下也是‘這樣的’一位數學天才,在他眼中,數字與公式是‘圖形’而非文字。
所以弗洛倫斯覺得,羅蘭一定是能研究懂這個東西的,只是和安道爾冕下一樣,需要大量的時間罷了。
何況,她現在還沒有告訴羅蘭這東西的到底怎么投影呢。
若看不到投影,是不可能那些幾何圖案到底是什么東西的。所以,弗洛倫斯認為,羅蘭剛剛是瞎猜的。
聽完弗洛倫斯的話后,羅蘭沒有吭聲。他又觀察了一會那些幾何圖案,然后便伸出手,拉扯動起了地面的陰影。
頓時間,整個藏書館的陰影在羅蘭單手的揮舞中,像是一道道幕布一樣漸漸的遮住了光。
看到這一幕,弗洛倫斯露出了極為古怪的神色。因為‘熄燈’便是使用青銅鏡的一項準備工作。
老抄經人的臉色也有些微妙,但他卻不是因為羅蘭熄燈的操作,而是因為羅蘭剛剛根本就沒有用魔法。、
——羅蘭根本就沒有使用任何魔力或神力,那陰影便在像是幕布一樣,在他的雙手中被拉起來了!
很快,館內的神圣火炬一個個變得黯淡無光,宛若進入了黑夜中。只剩下穹頂的那些舊經石板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就好像黑夜中的星河。
若有天文學家在這里,便會發現,藏書館穹頂的‘星象’竟是與天空中的星象一模一樣。
而最大的那塊明亮的石板,便是天空中的月亮——又或者說圣座。
“去那邊。”
羅蘭伸手一指,青銅鏡便像是活了一樣,飛到了那顆‘月亮’附近。鏡子的背面朝著月亮散發的光源,而光滑的鏡面則是朝著地面。
鏡子的背面接受了月光,正面反射了星光。它灑落出了一道奇異的光影——這光影并非是柱形或錐形的,而是非常的不規則,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用光堆積成的積木。
可是,積木的樣子卻非常的奇怪,并不像是圣碑的高維拓撲圖。
瓊提醒道:“你剛剛是不是用手,將它背后的東西弄亂了?”
羅蘭皺眉道:“不,我剛剛已經將那些痕跡恢復原狀了”
聽到這話,弗洛倫斯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可老抄經人的臉色卻分外的凝重。因為羅蘭已經做出答案了。
之所以拓撲圖不對勁,并非是羅蘭答錯了題,而是因為他不會用這面鏡子。
老抄經人想要提醒一下,可就在這時,羅蘭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樣,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隨后,他伸出手來,用陰影將‘月亮’遮擋住了一部分——今天是滿月,所以穹頂的月亮是滿月。但是,上一個使用青銅鏡投影高維拓撲的人,并不是在滿月的這一天做的這件事。
隨著月亮不斷的變化,青銅鏡投影出的積木也慢慢的出現了變化。沒過多久,它便顯示出了圣碑一部分的高維結構拓撲圖——或者說‘損壞’的那部分高維拓撲。
顯然,某個人和羅蘭一樣,已經將圣碑解密了。
摸了摸下巴,羅蘭又用精神力,調整了一下月亮附近青銅鏡背后的幾何圖形,隨后另一部分的圣碑高維拓撲圖便出現了。
他連續調整了六次,隨后圣碑所有的高維拓撲依次出現在了投影中。
弄了一會后,羅蘭問道:“是不是一共有七面鏡子?”
弗洛倫斯臉色十分精彩的反問道:“是的,但另外六個已經壞了——那個投影那真的是圣碑的高維拓撲圖?”
羅蘭說道:“是的。看起來,你們好像早就已經將圣碑的結構解謎出來了,只要派人將各個圣碑按照拓撲調整好,圣座的圣碑,就可以將人傳送到任何地方,也能將任何地方的人召喚過來了。
但為什么不去調整呢?為什么圣座的那些圣碑還在使用錯誤的拓撲結構?
弗洛倫斯無法給出回答,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教父是什么時候弄的。
她帶著疑惑的神色,悄悄的看向了老抄經人。
老抄經人說道:“因為是昨天才弄好的。而且還沒有經過測試,無法確認它到底對不對。”
羅蘭恍然說道:“哦,怪不得。圣碑是圣座的重要一部分,想要解密整個圣座,這一塊是繞不過去的。所以,目前圣座的解密進度,應該是剛剛到圣碑這一塊嘍?”
老抄經人面色復雜的點了點頭。
想了想,羅蘭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昨天也在場?他昨天開始重組圣碑拓撲結構的時候,用了多久?”
老抄經人搖了搖頭,說道:“像是這樣的工作,怎么可能由一個人去做?它是需要幾代人、需要數不清的專業團隊一點點去做的。”
聽聞此話,羅蘭的臉色微微一僵。
羅蘭本以為,教皇解答出這個東西并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卻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這么難。
所以他不小心暴露出了自己與正常人不一樣的地方。
說白了,圣座內的東西,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它們來自于另一個處于不同維度的世界。
而能不需要任何計算、推導、測試,直接一眼就看懂這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的人只能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比如癲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