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行之面色一僵,嘴角的那抹笑徹底掛不住了。
虞昭不理會他,抬腳邁入。
院內比門外看著更顯荒涼。
滄桑的青石板縫隙中生長著雜亂的野草,地上還鋪著厚厚的腐葉,一股塵土氣息撲面而來。
“娘!”
剛走兩步,便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虞昭和白燃不由同時加快步伐。
屋內。
光線昏暗。
梅傲霜跪坐在床榻邊,緊緊握住一雙干瘦的手,淚水如珠簾般滾滾而落。
她哭聲悲戚,然而床榻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虞昭看著那面如枯槁,氣息微弱的婦人,立即發動神識。
沒有遇到任何阻礙,輕而易舉,便侵入了對方的身體。
下一刻,她眉心擰緊。
梅傲霜的母親看著正直壯年,然而氣血虧損得卻十分厲害,甚至比不上行將就木的老人。
但這并不是最離奇的。
虞昭真正不懂的是梅家人的態度。
氣血虧損對于修士而言并不是難事,自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補充。
尤其是對于梅家這種當地豪族,只要稍微動點心思,也不至于讓梅母病弱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除非是……
“傲霜,先喂你母親服下。”
虞昭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玉瓶。
梅傲霜眼睛一亮,都忘了道謝,便迫不及待打開玉瓶,將丹藥取出,然后小心喂母親服下。
丹藥入口后不過幾息的時間,縈繞在梅母臉上的青灰之氣便散去了大半,那雙蒼白的唇上也恢復了些許的血色。
梅傲霜喜極而泣。
梅家人則默不作聲的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然后,梅行之再次站了出來。
他似感激又似是解釋,“多謝虞少宮主賜下靈丹。實不相瞞,靈韻向來體弱,但遠未至如此地步。
之所以臥床不起,也是因傲霜失蹤受到驚嚇,即便后來得知傲霜脫困,也難免心中惦念,一來二去這才引得舊疾復發。”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將梅母的病重全都推到了梅傲霜的身上,只字不提梅家的怠慢。
虞昭自是不信,但梅傲霜信了。
她后悔自己因為一時賭氣,選擇和梅家斷開聯系,并為之深深自責。
“梅道友認為梅霜的母親是舊疾導致?”虞昭與他對視,犀利的視線像是要穿透他內心最深的防御,“可我怎么看著像是被什么東西抽干了氣血?”
說來也巧。
虞昭前段時間正好與扶桑木交過手。
抽取生機便是扶桑木的攻擊手段之一。
而梅母眼下的情況便和被抽去生機的蘇鳴等人有些相似。
不過不同的是,他們被抽走的是生機,而梅母被抽走的是氣血。
生機難補,氣血卻是易補。
因此,梅傲霜母親的病看著嚴重,其實并不危急。
梅行之干笑兩聲,“虞少宮主說笑了,我們梅家乃仙家正統,怎會有那般陰損歹毒的手段?實在是靈韻她思女成疾,心結難解,才損了根本。虞少宮主若不信,待她稍后醒轉,大可親自問她。”
他言之鑿鑿,隱隱還流露出憤慨之色,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污蔑。
虞昭聞言,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愧疚。
“原來如此,是在下誤會了梅家,梅道友莫怪。”
虞昭如此輕易便信了他的話,梅行之反倒有些懷疑。
虞昭沒給他探究的時間,轉頭叮囑梅傲霜,“你與你母親多年未見,就留下來好生照料。梅道友——”
“啊?”梅行之明顯錯愕了一下。
“不知在下此時可否拜見貴家主,此前太過唐突,也該正式上門致歉。”
“虞少宮主言重了,家主正在前廳等候,能得少宮主蒞臨,是我梅家之幸,這邊請。”
梅行之早就等著虞昭說這句話,迫不及待就要為她帶路。
白燃上前一步,小聲道:“師尊,我與你同去。”
虞昭搖頭拒絕了。
“不,你便留在此處,陪你師妹一起照料她母親。她此刻心神不寧,有你從旁看顧,我也放心些。”
白燃與虞昭對視一眼,然后低下頭應了一聲是。
梅傲霜此刻也抬起頭,紅唇微張,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虞昭對她笑了笑,然后與梅行之一行人一同出了院子。
“大師兄……”梅傲霜看著白燃,有些語無倫次,“他們,他們對我們不好,我該早點告訴師尊的。”
出于少年人的自尊,梅傲霜很少在虞昭面前提過家族的事。
就算是在來的路上, 她也只是介紹了梅家的情況,卻并沒有提起過她從前在梅家的處境。
可剛剛看著虞昭和虛偽的梅家人一起離開時,她后悔了。
她不應該瞞著師尊。
這樣師尊就不會因為她而與梅家產生不必要的交集,更不會被梅家占去便宜。
“師妹,你應該相信師尊。”
白燃的外表看著比梅傲霜小,但心智卻要成熟許多。
何況他與虞昭心意相通。
虞昭想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你如今只需要照料好伯母即可,其他事交由師尊來定奪。”
白燃的話就像是一注藥劑。
梅傲霜緊繃的心弦松懈了不少。
她沖著白燃感激的點點頭,又看向床榻上的母親,手掌下意識摸向她花白的發絲,淚意上涌。
她從小就沒有見過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
雖然頂著梅家大小姐的名頭,可梅家從上到下就沒幾個人待見她,還經常合起來欺負她。
可每當她受了傷回家哭訴時,母親總會一邊哭,又一邊讓她忍忍。
梅傲霜不明白,都是梅家人,為什么只要自己忍。
所以在到了修煉的年紀后,她一改過去的軟弱,她拼命修煉,處處爭先,以為這樣便能夠換來話語權以及旁人的尊重。
可得到的依舊是族人的排擠和輕視。
她被吉祥宮擄走的那一天,是梅家弟子歷煉的日子。
她明明有大聲呼救,甚至看到了梅家弟子的衣角,可直到她被帶走,也沒有人站出來阻攔。
她恨梅家。
恨梅家所有人。
但這些人中不該有她的母親。
她是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娘,對不起,是我太傻了,我應該早點帶你離開這里,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