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剛起，甚至不用凌白選擇，大日與皓月便向他而來。
日輝如瀑，浩然正大，月華如霜，幽夜明神，二者相合似有七彩霞光，裹挾著凌白乘虹而起。
仙氣加身，凌白的軀體變得虛幻。
他的氣機純正，精氣神渾然一體，似與天地相融，腳下的通天大道緩緩向上延伸，直至與天際盡頭的瓊樓仙閣相連。
這次卻不需要他刻苦攀登，三朵金邊白玉花瓣在他腳下浮現，一念心動，便已登上這世人趨之若鶩的仙人之境。
這就是…三花聚頂后的通天之道嗎？
凌白正處于一種極其玄奧的頓悟狀態，靈臺澄澈空明，再無半點凡俗庸擾，超脫浩然，似為此方天地之主宰。
踏過萬千凡塵路，一點真靈不滅，精氣神匯集三花，便得超脫長生，羽化登仙。
可這，真的是成仙嗎？
凌白微微挑眉，心中莫名生起一種極其強烈的違和感，再無法維持頓悟狀態。
仙音靡靡，白玉瓊樓堆砌，其中似有瑤池蟠桃，裊裊仙氣縈繞，仿佛吸入一縷便能洗盡凡心。
這是超脫凡塵的仙境，完全符合人對仙境的任何幻想，真到極致，便有一種虛假感，恰如蜃樓幻像。
這更像是...人所幻想出的仙境。
漫步于瓊樓玉宇間，凌白眉梢向上蹙起，心中的違和感愈甚，不由頓住腳步。
在此方世界，化神便是極限，在其之上稱為仙。世間有許多仙的傳說，包括七大玄門的開山鼻祖，有通天徹地之修為，稱陸地神仙，所傳玄法皆為其感悟天道精髓所化，可逆轉天命，堪破化神。
可他們只存在于書籍中，沒人見過仙的模樣，更多的是薪火相承的傳說。
第七境，真的存在嗎？若真的存在，它便止步不前了嗎？
仙象征著超脫，長生，無量，能走到盡頭的通天路憑什么可以承載這個‘仙’字？
凌白似有所悟，心中放下這成仙執念，心中凡塵盡歸，再無仙人姿態下那般空明超脫之感。
凡心回歸的剎那，諸般幻想寂滅，瓊樓玉宇化作灰飛，瑤池碧枝朽為齏粉，靡靡仙境頃刻便荒敗下來，留下的僅剩一座方寸洞天。
洞府荒蕪枯敗，僅有枯枝黃土作伴，外書四個大字——“三花聚頂”
其內石壁晶瑩如玉，上刻金色篆文，龍飛鳳舞，筆力遒勁，似有生命，由外向內將甬道占滿，道盡三花真妙。
“貧道三華道人，道友有禮。”
聲音浩蕩縹緲，凌白回神時，一道青衫倩影正眉目含笑，慈和的注視著她。
卻見其肌膚如脂玉，五官籠罩于迷霧中不可直視，仙氣游身繚繞，舉手投足間似有星辰環繞，寫意灑然不沾半分凡塵。
“道友此來，可為三花聚頂第七重？”
聲音溫婉卻不帶半分情感，凌白略微錯愕，心中生起驚濤駭浪。
三華道人，又稱三華仙人，乃是近萬年記載中最后一位成仙之人，據傳其修行三花聚頂訣至七重化境，凝成三花，精氣神渾然一體，舉霞飛升。
“弟子正是為三花聚頂訣而來。”
“我知道友意，且聽我一言，再做決斷不遲。”
三華道人聲音空靈，她袖袍輕揮便是斗轉星移，日月無光，整座洞府宛若活了過來，刻印三花真意的金文脫離石壁，縈繞兩人周身，最后盡數歸于道人掌心。
“此地乃我輩所創秘境，道友能到達此地，想必已走過登天路，踏破凡塵心。”
“秘境？”凌白略有些出乎意料，不太相信。
秘境乃天設地造，與天道同源的產物，豈是人類這區區六境能夠窺探創造的？除非這三花道人真已堪破化神，羽化登仙。
“三花聚頂訣共鳴達到百分之八十，便可入此境，方為吾輩中人。”
三華道人緩緩道來，言詞中卻帶上幾分警告意味。
“玄法共鳴至此，道友想必已至三花聚頂六重絕巔，堪稱歸一門擎天之柱，之后所言便是我宗辛秘，是何選擇全憑道友做主。”
“啊？”
凌白卻有些凌亂了，百分之八十，六重絕巔，她把自己當化神巔峰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仙子并非真人，甚至連神魂都不是，僅是一抹執念驅使的真靈，沒有情感和思考能力，就像提前預設的程序，只能回復執念相關的內容。
“道友可知三花聚頂訣成不了仙？”
“成不了仙，七重不存在嗎？前輩不是化神之上嗎？”
凌白聞言并未意外，他早就有這般猜想，只是好奇對方的境界，以及七重是否真如傳聞般存在。
在見到三華道人之前，除開派祖師外，再無明確記載達到三花聚頂七重之人。
“七重存在，卻成不了仙。”
這次未等凌白發出疑問，三華道人便繼續道。
“七重后，三花聚頂訣便是圓滿，可成精氣神三花，三花相合渾然一體，遠勝化神之能，卻仍舊不是仙。”
“遠勝化神，是第七境嗎？”
凌白似有所悟，是了，誰說第七境就一定能成仙？仙為什么不能是第八境，或者第十境？
“非也，三花聚，有突破之感，卻無突破之實。”
“此境雖脫離化神，窺得一絲仙機，卻未至更高境界，壽元無漲有天人五衰之兆，三花凝聚時我壽元大損，化神五千載壽，一朝聚頂便僅剩短短十數年，藥石無醫不得存進。”
聲音潺潺，三華道人無喜無悲，眼神筆直注視著凌白。
“前面是絕路，道友還要走嗎？”
“聚頂后比化神如何？”
“覆手可滅。”
這還不是第七境？
凌白心中悲觀，精氣神相合都不行，這世間玄法，還有能成仙的嗎？
他不死心繼續道。
“五氣朝元功可有后路？”
“三花聚頂本是幻，五氣朝元亦非真。”
言罷，三華道人靜默不言，頷首微微仰天，聲音卻有一抹歉意。
“除我之外，萬年來的聚頂者也有三人，皆在知曉玄法真意后，一意聚頂，妄想找出一條新路，卻終都歸返此地，徒然坐化。”
“我們都堅信自己天資卓絕，卻都功敗垂成，便代代相傳，現在到我傳給道友了。”
“傳給我？”
凌白后退兩步，這才發現洞府中放置著數個金蓮蒲團，其上皆坐枯骨，腐朽垂敗。
而離他最近的，卻是三華道人本身，她亦是白骨骷髏，坐化許久，唯眉心一點真靈澄澈不滅。
“對，傳給你，你和我們一樣有兩個選擇。”
“吞下我這絲真靈，往后修行三花聚頂訣便能一日千里，七重聚頂后，若能找到新路，便是歸一門再生之主，若是功敗垂成，便須在坐化之前歸返此處，留下真靈，靜待后來者。”
“第二呢？”
凌白有些牙酸，他本就只打算借用三花聚頂訣做參考，壓根沒想到修成七重。
“第二，將玄法真相廣而告知，除去歸一玄門之名，避免后來之人再遭此劫。”
“去除玄門之名？晚輩哪兒有這個資格。”
“能入此地者，皆有聚頂之姿，為吾輩中人，當稱同代絕頂，自有這資格。”
言罷，三華道人聲音微滯，首次出現了幾分感情，卻是強烈的愧疚之意。
“玄法乃歸一門立派之本，抱歉，我們沒有敢于公布真相的勇氣。”
“我明白了。”
凌白長嘆口氣，卻也能理解對方的糾結。
玄門是建立在玄法的基礎上，若玄法通不了天，那玄門也就不叫玄門了。
若歸一門失去玄門的名號，哪怕三花聚頂訣已是當世絕頂功法，衰敗也是必然，它將再無和分治大州的資格，會以極快的速度被周遭玄門吞并，淪為附庸或二流宗門。
再強的功法，在通天成仙面前，不值一提。
三華道人期待著凌白的回答，那縷真靈也愈發有神，是即將消散的先兆。
“如何，道友可考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