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白色空間。
黑風燃燒起橙黃的火光，灌注而下化作一道挺拔的身軀，季離在燃燒中睜開了雙眼。
他抬起手來，看著一枚半透明的深色膠片在手中化作碎屑，露出了微笑：
“完美……”
替死膠片，使用后會衍化一張替死照片，在早期跟了菲林之后，對方送出的禮物。
而后那笑容收斂，扭頭看向身后出現的高大身影，直接撞了個滿懷——
菲林的虛影輕輕抱著季離，那極具壓迫感的體型鑄就的柔軟將季離的臉擠得變形：
“是啊，天衣無縫。”
季離道：
“你可沒告訴我沒有意志的死徒之軀還會失控，差點兒沒把某個愛哭鬼給點著了。”
菲林笑道：
“放心，別忘了我還在現場，而且……”
她清冷的聲音有些揶揄：
“那個小女孩可是為你哭得昏天黑地的，你這么說是否有些過于絕情了？”
“實話實說而已，那家伙還小，愛哭一點兒也正常。”
兔子妞兒和自己這個世界的身體年齡相仿，截止目前都沒成年。
菲林很快便結束了這個帶有慶祝性質的擁抱，季離也轉回正題：
“所以，一切真的朝著我預想中最極端的方向發展了。”
他走到一處展示柜前，將宿魘的人格遺物從里面拿出：
“看來當時主動和墓碑聯絡的選擇是沒錯的。”
菲林點頭：“老實說，真讓我驚訝……”
季離道：“可惜還不夠完美，墓碑當時對我并不信任，甚至不如九面信任，因為我沒有一個死掉的愛人這樣的把柄存在。
如果在那時他就告訴我更多關于九面的布置，這樣過程會更加輕松，也不一定會走到這一步。”
菲林：
“但我們也并沒有料到暗面監管團和異象干預局會派高級精英介入，還有一個白環騎士的存在。而考慮到異象干預局那人在場的情況，恐怕一名‘校準者’也在新羅領海內。
而且足夠極端的情況也正是墓碑想要看到的，這樣也更不會引起懷疑。雖然是那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但你我的目的反而能更高效地達成——”
滲透通天塔。
暗面監管團和異象干預局，分別是來自白島和凱頓聯邦的官方覺醒者組織。
和新羅相比，這些國家背后的底蘊更加深厚，官方層面的隱秘結社構成也更加復雜。
和異象干預局這種直接隸屬聯邦中央的組織相比，秘銀燈塔只能算是高級打手的存在。
至于“白環騎士”和“校準者”，則對應了暗面監管團和異象干預局的冥照級不朽者，屬于不朽者中的精英。
這種層面的強者，是不允許隨意進入他國境內的。
不是不敢拿捏新羅，而是有別國的隱秘結社在虎視眈眈，會拿此做文章。
但自身不入境，只是力量入境，就成了規避規則的偏門了。
而悖論級的力量，那種東西算是每個國度的核心了，情報極少。
季離道：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血誓吧，替死膠片代替我立誓，確認沒問題么？”
菲林道：
“無法長久，但夠用了。”
“不愧是您。”季離露出了笑容：“那么我現在什么時候才能讓意識回歸身體？”
“別著急，雖然不是真的立誓，但死徒的轉化的確存在于你原本的靈肉之中，現在回歸肉身，會打斷這個過程，再等等吧。
與其說這個……我倒是對你的人際關系更感興趣……”
季離挑眉：
“什么意思？”
菲林微笑：
“沒什么，只是看到有好幾個人之靈跟你存在比較粗壯的社會性鏈接，有些驚嘆于你的個人魅力罷了……不過你現在的眼神，就有些過于調皮了。”
季離收回在大雷上下三路掃過的侵略性目光：
“還有多長時間？”
菲林緩緩轉身：
“快了，等到徹底完成的時候，你會感覺到的……”
注視著菲林的投影消失在眼前，季離心念移動，驀然落入了另一片空間：
飄揚的靈質呼嘯在寬敞而封閉的空間，有黑風吹過裝潢華麗的展柜，里面陳列的物品瑩瑩閃爍，那是人格遺物和碎片化作的奇珍——
看來靈魂空間在這個情況下也是能開啟的。
瞅了眼自己高達2000的認知指數，季離笑著張開五指，一團極致橙黃的火焰在手中升騰而起，內里傳來靈魂瘋狂的悲鳴聲。
“癲狂之火……”
他略微思索大雷剛才的話。
現在計劃已經基本成功，即將打入通天塔內部，這樣一來，后面就沒有瞞著兔子幾人的必要了。
不過，考慮到目前墓碑的態度還摸不準，他對那家伙也不夠了解。
加上白島和凱頓聯邦或許會對已經成為“死徒”的自己投來關注，在通天塔內部站穩腳跟之前，這件事得先放一放。
目前八字還沒一撇。
……
新羅首都。
柯林和威拉德逐漸恢復人身，目光凝重。
后者的眼中更是跳躍著怒火：
“該死的通天塔……這幫該死的小偷！！！竟然堂而皇之當著皇家血統的面驅使大圓桌的力量……”
柯林則長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介入，也許是個錯誤，什么都沒撈到，惹得一身騷。”
“那如果不介入，事情就會有所轉變嗎？”
“有區別，現在黑山羊已經成為了死徒，無論他是轉輪者還是普通的人之靈，我們對他的逼迫都成為了記憶與力量，和他融為一體。
而從個人的角度出發，被一個死徒惦記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威拉德冷笑一聲：
“那就發布通緝令吧……無論是現在的死徒黑山羊，還是墓碑或通天塔，沒有任何一個身懷白島皇室血統的人，能忍受這樣的恥辱……”
柯林笑了笑：“隨你的便，那是白島曾經的集群靈樞，我只能對你們的行為表達祝福……”
威拉德還要說些什么，卻猛地神色一變，旁邊的柯林也意識到了什么，瞬間低頭——
兩枚橙黃火焰的印記正在他們的胸口灼熱燃燒：
“癲狂詛咒？！什么時候……”
面色激變的兩人身上爆開洶洶癲火。
頓時便驚叫一聲化作兩道色光，朝著不同方向激射而去。
不遠處正盯著兩人的瑛皇也是面色一緊，恢復人身的他頓時撩開自己的衣服，確認并未存在類似的東西后，勉強松了口氣。
正要看向菲林的方向，卻發現底片魔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現場。
看著滿地狼藉，他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真是……一團亂麻。”
目光鎖定在那季離殘留的軀殼上，他的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抬步走去。
八人議事團大半覆滅，名存實亡。
這究竟是黑山羊帶來的毀滅，還是天君的咎由自取？
瑛皇不知道答案，但他現在作為唯一一個還留存在首都的不朽者，在這種極端且集群靈樞都覆滅的情況下，必須要扛起大旗……
這時，他看到韓孝輔走了過去。
“……在被轉化為死徒的過程中，人之靈會排出體內無法被轉化的靈質，留下一具尸體……”
沉重的腳步聲，韓孝輔的聲音從金彌紗的身后傳來。
看著那具靜靜地躺在地上，全無任何氣息的“尸體”，她顫抖地捧起“季離”的手掌：
“那……變成死徒的老季……”
“已經完全是怪物了，哪怕擁有過去的記憶。”瑛皇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斬斷了彌紗心底的幻想。
此刻她滿臉的血污已經被剛才的高溫全部烤干，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淌過發黑的表面。
“或許這正是代表著，他作為人的那部分就只剩下眼前這具空殼，也許這東西存在的唯一理由……”
陰沉的話語下，韓孝輔沒能說出后半段。
空殼唯一的用途，便是下葬一具的確有尸體的棺木，它會飽藏著人們的眷念埋葬在土中。
空御籠手還套在這具軀殼的手掌上，彌紗輕輕撫摸上面的紋路，那里面似乎還殘留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她僵直的目光一片死灰，又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將他脖子上那枚方尖石摘了下來：
“又是一個人……以后又是一個人了……”
看著手中閃爍著陰影靈質的石頭，兔子的情緒再度決堤，一把撲倒在那“尸體”身上，死死捂住了嘴巴，肩部難以抑制地聳動了起來：
“嗚嗚嗚……老季……對不起……我是個廢物，我果然是個廢物……”
陰影靈質在她的身上沸騰。
閻璽羽雙目無神地看著這一幕，逐漸捏緊了拳頭。
“通天塔……”
電流激蕩，已經破裂的皮手套被她攥得咯吱作響：
“宰了它們……絕對要宰了它們……！”
啪！
韓孝輔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穩住你的靈光。”
閻璽羽猛然清醒，注意到靈魂深處顫動的覺醒靈光，狠狠咬牙：
“我……”
“……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閻璽羽嘴角猛地往下一撇，死死地咬住下嘴唇閉上雙眼，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韓孝輔環視四周，和緩步上前的瑛皇對上了目光，眼中帶著沉痛：
“今天死的人夠多了……先打掃現場吧……”
整個現場很是寂靜，絕大多數特工都沒有從今天的劇變中脫離出來。
那碎裂的白金巨劍還殘留在原地，不遠處就是將整個市中心近乎坍縮的奇觀巨坑。
韓孝輔又一次無比真實地感受到，巔峰主宰的力量，在真正的不朽者面前是如此渺小，即便他很多年以前已經體會過了。
無論是白島暗面監管團的授勛守望人，還是凱頓聯邦異象干預局的高階協調者，都不是小小新羅的前署長所能觸及的存在。
乃至黑山羊……
被集群靈樞制約，被九面脅迫的天君落得這個下場，是他的錯么？
他看著瑛皇。
優秀后輩的死亡，是因為他沒有聽從天君的安排么？
他又看著季離的空殼。
那這個傷心的小姑娘，又有誰來幫她呢？
這些被殃及池魚，無數喪生在這場災難中的市中心居民，又犯了什么錯呢？
這時，輕巧的腳步聲從一側傳來。
他看到了一身潔白作戰服的茉莉，眼中淌著晶瑩的淚花，緩緩跪倒在季離不遠處：
“他明明，是那么溫柔的人……”
她想伸出手去觸碰那具軀殼，但彌紗已經把坑給占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逼他呢……”
她擦著眼淚，目光直直地看著彌紗手中的軀殼。
這一刻，韓孝輔突兀一愣，仿佛感覺到了什么。
收回目光，猛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不……他們沒有任何錯，是自己迷失了方向。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當初靈光覺醒的一幕，閃過了從海上救出那個紅眼小女孩的一幕，也閃過了當時季離站在他的病床前，拿著相機對他按下快門的一幕。
倏然，不遠處的瑛皇頓住，震驚的目光投射在韓孝輔身上。
他那一頭灰白的獅子亂發根部亮起了一點金光。
而后金光一寸寸摧毀了灰白的毛鱗片，猶如破繭重生般，韓孝輔沐浴著金光豁然睜開了雙眼，仿佛有黃金在那瞳孔深處瘋狂閃耀。
感受到瞬間悸動起來的靈魂扳機，瑛皇的瞳孔逐漸收縮，因為他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的自性正在形成，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固化：
那是不朽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