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彌紗……又是她啊。
車梨眼中雀躍的波動微微一定，目光凝滯數息。
她還記得在白羊學院的時看著她和季離相伴而行，那種復雜而微妙的情緒：
羨慕，甚至是清晰可查的嫉妒。
過了這么久，我已經不再是那個財閥家的花瓶小女兒了，但是你，金彌紗……你看起來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
來自時間線坍縮后的那些記憶涌上心頭，她看到了無數次季離抱起她的臉，和每一個死亡前對方容顏的瞬間，一抹笑意浮現于嘴角，讓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前方：
“季離。”
金彌紗，現在我沒什么可羨慕你的了。
她的眸光中帶著銳利，將曾經裝作不經意的淡漠化作肉眼可見的挑釁，和對季離的溫柔。
即便她單向的情敵以前好像就從來沒正眼看過她，現在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這不妨礙車梨的挑釁。
她不是因兔子妞兒的親吻而不滿，也不是刻意地想要從她身上清算自己曾經作為凡人時求不得的嫉妒，她只是想從心。
她是光明會的黑圣女了，幾個月，一年，兩年，靈質的力量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這時，她呼喚的人抬起頭來，即便在一場被人圍觀的親熱后，還是那么波瀾不驚，眼中帶著熟悉的審視他人的目光，那種融于這個世上，卻又俯瞰著一切的神情：
“來了啊。”
季離松開兔子妞兒，沖著車梨點了點頭，又看向更后方的茉莉。
小秘書臉上的冰霜早已融化，青蔥的手指不斷擦著止不住的眼淚，那抹遮住右眼的白金色劉海都有些濕潤：
“署長……”
她奮力擦掉臉上的液體，沖著季離露出濕漉漉的甜美微笑：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
和車梨相比，茉莉只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不是來苛求什么的，雖然錯愕，但她為季離感到由衷的高興。
那些情緒漂浮在空氣中，化作力量波動四周的靈質環境。
它們輕易地被在場的每一個人感知，讓兔子妞兒收緊了懷抱，灰色的長發下，是看向兩位來者略顯冰冷和不屑的目光。
車梨微笑依舊，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剛毅的尖銳。
茉莉則無視了那些來自其他人的情緒和兔子妞兒的敵意，就像剛才的金彌紗一樣，她此刻的眼中只有季離。
就在這古怪的默契和敵意在三者之間散開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
嘭！
白兔子一記大飛腳就將金彌紗踹飛了出去：
“他媽的，你抱上癮了是吧？該我了！！！”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白彌紗用更瘋狂的姿態化身兔子八爪魚，利用此刻的體型優勢嗚哇哇叫著就是對著他一陣猛蹭：
“嗚嗚腦公我也好想你啊……也親親我嘛親親我嘛……”
季離只能推開她狂躁的兔子腦袋——
我喜歡兔女郎，也喜歡長兔耳朵的女人，也喜歡兔子妞兒，但是，這不代表我喜歡跟一只真兔子的三瓣嘴舌吻。
瞬間，車梨腦中一根弦猛然崩斷：
老公？？？
什么亂七八糟的？這個兔子又是什么東西？
她不想為一只兔子吃醋，但這兔子嘴里的聲音可是讓人膩的發慌，一下子就能聯想到狐貍精或者兔子精之類的角色，頓時邁開原本停下的腳步：
“喂，你是……”
話音未落，陰影爆發。
金彌紗將白彌紗直接撲了出去，如四分衛搶球般一把將白彌紗暴扣砸進了一旁的地里：
“沒身體的廢物還跟我搶男人？？？”
“我可去你嗎的！你也不看看剛剛是誰把你救出來的？”
“你還邀上功了？如果不是為了你，我至于和影蝕之主撕破臉嗎？”
“呸！如果不是我，影蝕之主早就把你當容器奪舍了！”
“我不管，不準你對我兄弟亂來！”
“還兄弟？腦公我要抱抱……”
“你給我滾回來！！！”
看著現場打做一團的兩人，車梨和茉莉都有些愣神。
“這是……”
“啊，姐妹倆感情好吧，自己跟自己打得那么火熱的人，倒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季離扶額，搖了搖頭：
“你還好么？”
如果季離所料不錯，隨著時間線坍塌，車梨的記憶應當也已經坍塌回到她的腦海中。
那么之前的無數次死亡的記憶同樣回到了她的腦海中，這可能會對靈質造成一些難以言說的影響。
車梨笑著搖頭：
“我沒事……倒是之前的事情，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
車梨說的自然是她把偽裝著的季離在餐廳一招撂倒的事情，季離擺了擺手：
“這不重要。茉莉，你呢？”
茉莉收回看著那邊打架的目光，緩步上前：
“我也沒事，謝謝您，署長……”
“你還叫這個呢？”
茉莉一改之前生冷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最早時那個怯生生的小文員。
季離揉了揉她的腦袋，惹來車梨艷羨的目光。
不過對于茉莉，車梨倒是沒有像金彌紗那般復雜的情感。
說的不好聽一些，同為敗犬，相互舔舐傷口……？
注意到腦海中那亂七八糟的想法，車梨甩了甩腦袋將雜念拋開，正要開口，發現季離已經轉過身去，而兔子妞那邊已經打完了，提著那張牙舞爪的白兔子耳朵就走了過來：
“小樣，還跟我斗，這下你知道誰是本體了……”
“好了。”
季離抬手，止住了金彌紗正要攬過來的胳膊，也止住了車梨沒能出口的話：
“現在外面恐怕已經亂成一團，等到事情結束后，再敘舊吧。”
看著季離走向核心的背影，車梨和茉莉微微一愣：
“外面……？”
后者的神情迅速凝重：
“沒錯，這里鬧出的亂子不小，沒想到星門會采取這樣激進的策略……館主恐怕很快就會回援……”
茉莉在之前的時間線中多次遭遇館主貝朗特·路德維希并被其殺死，此刻的神色未免有些陰沉。
“星門？”
季離噗嗤一笑，打量著眼前數米高的核心容器：
“可比那個要糟糕多了，一旦弄不好，我可是舉世皆敵……兔子妞兒，看好這東西。”
“好嘞！”
彌紗蹦蹦跳跳地走來，接過了季離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機械金屬箱——
那是奧丁的力量化作的封存容器，里面存放著的正是黑老人：
“喂那邊兩個小三，過來幫把手！”
小三……車梨嘴角抽搐，瞬間攥緊拳頭。
但她走向了另一邊——
總轄維爾汀，這貨現在終于有些反應過來了，并被車梨盯上，準備將其控制。
但維爾汀瞥了她一眼，先是對奧丁的女人緣有些無言，而后嘆了口氣道：
“我和奧丁說好的，我會幫他奪取神之遺骸。”
車梨蹙眉：“但我信不過你，總轄閣下……”
現在，神之遺骸就在季離的眼前。
這直沖天頂的大型機械容器，在這里面存放的，就是先驅者過去的一部分，傳聞中的神之遺骸，同樣，也是季離的過去，謎團，和力量。
他幾乎已經能夠感受到其中激蕩的力量，它在等待季離的開啟。
無論是通天塔還是貝朗特·路德維希，此刻伯明翰中其他的冥照存在，乃至已經被他干掉降臨體的影蝕之主本身，都對這東西有興趣。
“終于……”
“奧丁！你在搞什么？！奧丁？！”
突然傳來的聒噪聲音瞬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季離看向手指，骷髏戒指正咧開大嘴：
“能聽到嗎？進展如何？你拿到神之遺骸了嗎？！”
感應到那上方傳來極為不妙的氣息，三女都是瞳孔一縮：
死徒。
季離瞥了三人一眼，示意稍安勿躁：
“能聽到，通訊恢復了？”
在魔方的時空之力面前，通天塔的深紅儀式造就的骷髏戒指通訊也終于恢復：
“……總算。”
對面的墓碑長出了一口氣：
“神之遺骸呢？你拿到了嗎？完成接收了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骷髏戒指的過濾，它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焦急，但是比那焦急更多的，則是一份緊張。
“不，還沒有，這里出了些狀況，剛剛才結束，我正要回收神之遺骸。”
墓碑沉默了幾息，迅速道：
“好，立刻接收神之遺骸，我正在趕來的路上，一定要成功！”
“出什么事了？”
“原本我們正在圍堵貝朗特·路德維希和他的盟友，但不知為何，剛才貝朗特·路德維希不惜使用令咒并自毀一件編號A的安息物，以傷換傷直奔金庫！時間很緊急，你必須立刻接收神之遺骸！”
剛才？
季離靈魂扳機微微觸動：
是時間線坍縮。
坍縮的時間線能讓其他人接收來自其他時間線中的記憶，那么同樣的，出現在此地未來的貝朗特·路德維希，在坍縮后，他的記憶同樣會融合到原本的路德維希靈魂之中。
所以他現在已經知曉了此刻金庫中的嚴重情況，正在不顧一切地返回：
“我知道了，我會讓我這邊的人配合你。”
說完，季離迅速從龍戒中掏出手機，目光掃向三女略微停留，將其扔給了茉莉：
“這里面有我和墓碑對于這場行動的詳細計劃，你們迅速看過后記下。
很快，這里就會有三個死徒和包含館主在內的三個冥照強者出現，甚至數量更多，我必須要立刻回收神之遺骸，才能確保萬全之策，在那之前，一切都要交給你們。”
“三對三，我們這邊聽起來好像還有剩的……”彌紗疑惑。
“以防萬一，要將他們全部看作敵人。”季離看向維爾汀：
“總轄，我需要你釋放所有的安息物。”
在聽到館主的名字時，維爾汀的神色就已經開始糾結了，所以對于季離的命令，他顯得有些沉默，也引來兔子妞兒危險的目光——
犯傻歸犯傻，那是交給季離的特權，也是季離給她在自己面前的特權。
在那之外，她是完全不弱于維爾汀的不朽者，一體雙魂的騎士殺手。
如果維爾汀有任何異動，她會毫不猶豫地干掉對方，絕對比另外那兩個小三要快十倍——
“你會救人的，對么？”
“救誰？”
“這座城市，你向我保證過的。”
“奧丁從不吝嗇對弱者的憐憫。”
“好，我幫你。”
維爾汀眼中金光一閃。
他很了解他的老師貝朗特·路德維希，一旦金庫陷入失控，為了回收那些安息物，館主是不會在乎平民性命的。
但他同樣也不認為，眼前的奧丁會在乎那些凡人的性命。
不過他也算救了自己一命，也可以說是饒了自己一命，但更重要的是，他聽說過先驅者的名諱，那個在路德維希家族內部，有著雕塑的傳奇……
一個可能活著的歷史，和教誨你的老師擺在你面前，你應該相信誰？
維爾汀不知道，所以，他賭眼前的奧丁，就是真正的先驅者，他具備那傳聞中的美德與博愛——
“全體注意，館主已經在返回金庫，全體留守各處警備部，禁止失控鎮壓，靜待館主蒞臨……重復，館主正在返回金庫……”
“另外，我可以解除完全封鎖狀態，讓靈薄獄和外界聯通，這樣黑圣女閣下的能力應該能夠恢復，但是封鎖也不再能阻擋館主。”
“解除吧。”
而除了安息物，那所謂的封鎖對于館主來說應該也沒什么意義，還不如恢復車梨的力量。
“附近還有一些安全的安息物應該能為我們所用，我也可以拿出來，為您爭取時間。”
季離首肯，四人知曉情況緊急，迅速商議，準備動身。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貝朗特·路德維希作為館主，對這里的安息物了如指掌，加上還有其他五位冥照，完全按照規則行動的安息物也拖不了太長時間。
如果季離陷入神之遺骸的回憶中太久，這里同樣也會失守。
兔子妞兒剛經歷過變故，情況未知，很可能不穩定，保守估計的話，和白兔子一起加上安息物，能勉強對上一個冥照。
車梨是回響，和茉莉一起加上安息物，勉強也能對上一個。
至于維爾汀，季離相信他的選擇，但他不一定能夠直面他的老師貝朗特·路德維希。
還是需要其他的布置……
季離思索，發動了最后一次律令——
魔方的靈質已經徹底散去，時間線重迭的力量完全消失，這的確是最后一次律令了。
在眾人的目光中，英靈殿浮現于高空，奧丁的指令從天而降，將四面八方映成一片蒼藍色彩。
還不夠……
“菲林，你在么？”
沒有回話。
和之前能感知到菲林在懷表里的情況完全不同，自從菲林帶著克萊門汀進入懷表后，季離就再沒有感受到她的氣息，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季離拿出了懷表感應片刻后便放棄，而后又摸出了數塊碎片攤在手心，那是克萊門汀已經碎裂的十字架。
雖然她的承載物已經碎裂，但上面似乎還殘留了一些靈質氣息，只是……
隆隆——
震蕩從四面八方傳來，季離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隨手將那兩樣東西扔進了車梨的手中：
“帶上這個，能呼喚就盡量呼喚，事已至此，堅持住等我趕來。”
車梨握緊手心，左臉頰上浮現密密麻麻的魔紋，眼中靈質激蕩，浮現一絲笑意：
“交給我們吧，季離。”
至此，季離再無留戀，奧丁撕裂而出，轉身抓住那巨大的容器，悍然撕開。
蒼藍光芒爆發而出，映照整個房間——
“走！！”
在維爾汀的厲喝下，四人齊齊掠出核心房間，朝著外面疾馳而去。
而此刻的季離，已經沉入無邊的二進制數據之中。
他甚至都沒能看到那容器中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就被川流不息的數字裹挾著意識，朝著前方疾馳狂涌。
就像是不知多少年前，他第一次進入賽博空間，被智能程序牽引著，去往一片意識的無邊自由之地。
至此，確認神之遺骸到底是什么東西也沒有意義了，因為這毫無疑問，是和英靈殿一樣的東西。
無聲的震蕩，他驀然落入了一具身軀中，抬手一看，這手掌有些莫名的眼熟——
是過去的自己。
墨菲巨構的奧丁并非時時刻刻都使用最高作戰性能的身軀，他使用最多的，就是這一具外形和常人無二的外形。
這時，那無邊的數據之中浮現出一面鏡子，讓他看清自己的模樣。
三十歲左右的模樣，那是自己本來的臉。
合金下頜，為了紀念馬克留的馬尾，還有一身流線型的仿生物裝甲。
但是，這地方是怎么回事？
季離環視四周，雖然在這處神之遺骸里的空間已經有了身體，有了感知，但四周還是一片漆黑，除了流轉的綠色二進制數字和面前的鏡子外別無他物。
這倒是和之前的情況有所不同，要知道以前可都是直接進記憶的……還是說，這鏡子，才是這一次的關鍵？
季離向前兩步，瞳孔微微一縮。
鏡子中的人，還停留在原地。
“有趣……”
他看著那面無表情的人，緩緩開口：
“先驅者？”
聲音繚繞，久久回蕩，數息之后，那鏡子中的自我緩緩向前兩步：
“你拿走了不該拿走的東西……未來的我。”
他的聲音和季離一般無二，沒有任何區別。
但唯一的不同是，這聲音有點兒太……
沒有人味兒了？
“智能程序。”
季離一語道破了對方的真實存在：
“你把自己做成了個智能程序，放在這里攔著你自己？”
靜謐，而后鏡面轟然破碎：
“當靈質和矩陣數據融為一體，這便不是智能程序，而是……靈質人工生命。”
“先驅者”緩緩踱步：
“未來的我，我能感應到，你的靈質鏈接著英靈殿，果然你做了一件……蠢事。”
“有力量不用，那才是蠢。英靈殿本來就是我的東西，讓路。”
“你肩負著毀滅矩陣的使命，你肩負著圖靈的期望，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季離伸手猛然抓住對方：
“我說你媽，滾一邊兒去。”
世界轟然破碎——
記憶開始浮現，電燥閃動：
“事態緊急，我可沒空跟你這廢話……”
世界閃爍，季離猛然睜開雙眼，看到一張漆黑的面甲，那中央的紅色燈點正上下檢查著自己——
世界樹創始人，圖靈。
“奧丁，你準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