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下，臧浩緊握繡春刀，那雙微紅的虎目，盯著走來的數(shù)名年輕寺人，臧浩的內(nèi)心復(fù)雜至極。
“你干什么！”
突地，臧浩眼神凌厲起來，盯著其中一名年輕寺人，這聲呵斥，叫那寺人心下一顫，他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殺意。
這剎那，道道冷眸聚來。
‘陛下說的沒錯啊。’
李忠見到此幕，心底生出感慨，‘讓臧浩這幫羽林退出，奉旨組建錦衣衛(wèi)，對旨意，他們必會無條件尊奉，但是從情感上來講，他們無法接受，因為羽林不止是信仰，更是他們的家啊。’
“都停下。”
李忠的話，讓那幫寺人皆低首而立。
“臧指揮使，咱家來為你更換錦衣冠服。”
李忠走上前，看著手護(hù)大虞將劍的臧浩，神情自若道。
“不勞煩李公公了。”
臧浩微微低首，對李忠道。
“不勞煩。”
迎著臧浩的注視，李忠微微一笑道：“陛下說了，若是你們不想叫外人更換，那就叫李忠來給你們更換。”
“臧指揮使，咱家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臧浩的情緒有些變化。
“來，把繡春刀給咱家。”
李忠走上前，伸手去接繡春刀，臧浩遲疑剎那，將繡春刀遞給李忠，但他的另一只手，卻依舊護(hù)著大虞將劍。
對于這一幕，李忠沒有多說別的。
但站在身后的龐虎，嚴(yán)政，王忠，馬濤，樓翰，云山，云海幾人，此刻無不露出了復(fù)雜的表情。
對錦衣衛(wèi)，他們是沒有任何情感的。
但羽林卻不一樣！
“臧指揮使，勞煩你把御賜大虞將劍取下。”
李忠將捧著的繡春刀，交遞給走來的寺人手中，隨后轉(zhuǎn)身對臧浩道：“天子御賜非授賜者不可擅接，這把大虞將劍見證了臧指揮使在羽林的種種榮耀，咱家是打心眼里敬佩。”
臧浩露出驕傲的神色。
這把大虞將劍，乃是天子所賜。
在上林苑的營校何其多，上林軍各部，羽林營，想得天子御賜大虞將劍，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此劍非英雄不可得！
此劍非忠勇不可得！
“脫掉羽林衣甲，絕非讓諸位忘記羽林。”
李忠耐心的等著臧浩取下腰間所佩大虞將劍，這才走上前，去解下臧浩所束腰帶，“在咱家奉旨離宮前，陛下講了一些話，咱家覺得該給諸位說說。”
嗯？
臧浩、龐虎一行，無不看向李忠。
“陛下說，讓臧浩這些好兒郎，退出羽林這個大家，這比拿刀子割他們的肉，還要難受。”李忠邊寬衣解帶，邊語氣平緩的說著。
“外人根本就不會明白，羽林對他們意味著什么，人活一輩子，終究是要為些什么的，或為財，為色，為酒，為氣，為名，為利……這是要占一樣的。”
“羽林之外的，多數(shù)都為了這些，當(dāng)然也有為信念的，大虞正是因為有這些人在，所以才能傳承到現(xiàn)在。”
“而羽林是為了信念，但同時也為了一份驕傲，這是他們的父輩，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身體換來的！”
臧浩、龐虎一行的拳頭緊攥著。
淚從他們的眼角流下。
他們活著從不是為了財，色，酒，氣，名，利這些而活，他們?yōu)榈木褪切拍睿褪悄欠蒡湴粒诿恳幻鹆值膬?nèi)心深處，還藏著一份心思。
復(fù)仇！
雪恥！
正是因為有這股精氣神在，這也使得羽林過去在上林苑，不管經(jīng)受多累的操練，他們一個個都咬牙堅持著。
這也是楚凌想要賦予的魂！
楚凌要締造一支不為錢財名祿的軍隊，楚凌要將一種特殊的魂注入進(jìn)這支軍隊，唯有這樣，從羽林中走出去的大虞好兒郎，一個個才能把這種精氣神，帶到更多的軍隊中。
或許在這過程中，有一些人會喪失信念，忘記初心，但楚凌卻無比堅信一點，一代代羽林人走出去，肯定有一些會堅守住這些的。
這正是楚凌逐步接管大虞軍隊的底氣。
每一名羽林郎接受的不是簡單的操練，而是統(tǒng)兵將校的操練，或許現(xiàn)在的他們還很稚嫩，但時間會改變這一切的。
人只有經(jīng)歷的多了，才會漸漸成熟起來。
寒風(fēng)呼嘯下。
赤著上身的臧浩，巋然不動的站在原地，他的手緊攥著大虞將劍，那身腱子肉棱角分明，也在無聲宣示著臧浩在過去究竟做了什么。
“但大虞不能只有一個羽林啊。”
在道道注視下，李忠將羽林衣甲遞給一人，隨即拿起內(nèi)襯，轉(zhuǎn)過身朝臧浩走去，“陛下在講這句話時，不怕臧指揮使你們嘲笑，咱家落淚了。”
臧浩、龐虎他們聽到這，無不皺眉看向了李忠。
“今下的大虞，看似安穩(wěn)了，動蕩結(jié)束了，可實際上這不過是表象罷了。”李忠為臧浩穿著內(nèi)襯，神情有些復(fù)雜道。
“陛下說，在特殊時期下，動用羽林，動用上林軍，動用北軍…是能鏟除些奸佞，但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呢？”
“總不能也一直用軍隊吧？”
“這會給天下帶來多大震動？又會帶來多大惶恐？”
“過去三載為了解決大虞遭遇的動蕩，多少大虞健兒舍棄小家，義無反顧的踏上鎮(zhèn)壓叛逆，征伐異族的征程，真要是這樣做了，那他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李忠擦了下眼角的淚，隨即轉(zhuǎn)過身，畢恭畢敬的捧起飛魚服。
臧浩、龐虎他們喉結(jié)蠕動著，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在他們的心頭浮動著，他們的陛下講這些話，他們?nèi)绾螘恢滥兀?
就今下的大虞中樞，有不知多少人在算計，在掣肘天子，他們是還很年輕，他們是涉世未深，但他們不是傻子！
他們看的出來！
這些人為何會這樣，他們也很清楚！
不就是為了權(quán)！
不就是為了利！
嘩~
隨著李忠抖開所拿飛魚服，臧浩、龐虎一行無不看來，在這道道注視下，李忠拿著飛魚服走上前。
“陛下說了，穿上這身飛魚服，原羽林第八校尉部，今特組錦衣衛(wèi)，就將踏上一條有別于羽林的征程。”
在講完這句話時，李忠抖了抖所拿飛魚服，示意臧浩穿上，見臧浩的手動了，李忠繼續(xù)說道。
“羽林是為國羽翼，如林之盛，出車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戰(zhàn)四方！”
“錦衣是先斬后奏，皇權(quán)特許，魑魅魍魎，錦衣斬之，天子鷹犬，橫蕩不臣！”
“錦衣絕不是什么臨時起意下特設(shè)的，而是與羽林一起要組建的，不然你們也進(jìn)不了第八校尉部。”
聽到李忠講的這些，臧浩的眼神變了。
這一刻，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開始真正接受錦衣了。
他們這些人，是在一股信念下，一股魂下活著的，如果不給他們明確新的信念，注入新的魂，或許他們最終會接受錦衣，但那絕不是楚凌想要的。
錦衣是直屬皇權(quán)的特務(wù)組織，但在楚凌的眼里，特務(wù)組織絕不含任何貶義之意，而是褒義的，因為他們是行走在暗夜下的精銳，是為大虞社稷護(hù)道的國之利刃！
這股魂，楚凌必須要注下。
不然此等特權(quán)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旦錦衣上下喪失信念，那么他們將淪為黨爭的內(nèi)耗工具，這絕非楚凌想要看到的。
“臧指揮使，御賜大虞將劍你有，御賜繡春刀你有。”
在為臧浩穿戴好冠袍，李忠露出淡淡笑意，打量著身材挺拔的臧浩，贊許道：“這份殊榮，縱觀大虞上下，如今獨你臧指揮使有此殊榮！”
臧浩聽后，低首看著他所持大虞將劍，隨即抬起頭看向被一寺人所捧繡春刀，那寺人在臧浩如炬注視下，眼神有些閃躲。
這氣勢太強(qiáng)了。
繡春刀，不該蒙塵！！
而見到這一幕，臧浩眼神凌厲起來，快步朝那寺人走去。
“來，龐指揮同知，咱家為你更換錦衣冠服。”
李忠笑著朝龐虎走去，通過臧浩的反應(yīng)，李忠知道一點，天子通過他，講給臧浩這些人的話，他們都聽到心里了。
“不勞煩李公公了…”
“怎么能說勞煩呢？這是陛下的旨意。”
見龐虎要朝自己身后走去，李忠卻收斂笑意道，李忠要通過他做的事，讓在場的每一位錦衣衛(wèi)高層知道，這份殊榮，亦是天子所賜。
龐虎沉默。
而站在他左右的嚴(yán)政，王忠，馬濤，樓翰，云山，云海幾人，此刻目光皆看向眼前這幫寺人所捧錦衣冠服。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待李忠為云海更換完冠服，這天是愈發(fā)的冷了，在李忠為每位人更換冠服時，其他人都無聲的看著。
這似是一種傳承。
更似是一種傳遞。
“臧指揮使，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看著眼前穿飛魚服，持繡春刀的臧浩一行，李忠垂手而立，笑著對臧浩一行道：“咱家也要盡快趕回宮中交差，你們換下的羽林衣甲，咱家要帶回宮去，陛下說了，這些衣甲要送到上林苑去。”
“李公公，請您給陛下帶句話。”
臧浩聽后，持繡春刀，抱拳對李忠一禮道：“錦衣絕不辜負(fù)陛下所期，先斬后奏，皇權(quán)特許，魑魅魍魎，錦衣斬之，天子鷹犬，橫蕩不臣！”
而在臧浩身后站著的龐虎、嚴(yán)政一行，無不持繡春刀，抱拳朝李忠一禮，別看他們什么都沒有講，但他們的行動已表明他們的態(tài)度！！
“好，好。”
避到一旁的李忠，此刻笑著道：“陛下要是聽到這些，一定會龍顏大悅的，臧指揮使放心，咱家會把話帶給陛下的。”
“勞煩李公公了。”
臧浩低首回道。
脫下羽林衣甲，那羽林藏在心中就是。
穿上錦衣冠服，那他們就不能讓錦衣蒙塵！
“臧指揮使，陛下還頒有密諭。”
在此等態(tài)勢下，李忠掏出一份密諭，走到臧浩跟前，“陛下說了，錦衣既已創(chuàng)設(shè)，就該叫世人知曉，在過去，世人皆已知羽林，那么今下，也該叫世人知曉錦衣！！”
“臣遵旨！”
臧浩畢恭畢敬的捧過密諭。
李忠走了。
在李忠的眼神示意下，跟隨的那幫寺人，無不低首跟在李忠身后，臧浩一行站在原地，看著李忠一行離去的背影。
“浩哥~”
龐虎此刻上前，想對臧浩說些什么。
“在錦衣，沒有什么浩哥。”
臧浩捧著那份密諭，神情嚴(yán)肅道：“從今日起，錦衣上下以職務(wù)來論，走，回去看陛下所頒密諭寫了什么。”
“是！”
龐虎、嚴(yán)政一行相視一眼，當(dāng)即朝臧浩抱拳一禮道。
此刻的他們都知道一點，天子如此鄭重其事的做這些，究竟對錦衣賦予多大厚望，也正是這樣，使得他們更清楚，天子需要錦衣，來斬殺一些魑魅魍魎，以起到震懾宵小的作用！
當(dāng)臧浩一行回去之際，出來的李忠卻停下腳步。
身后站著的一眾寺人，無不跟著停了下來。
“元青！！”
李忠冷冷的聲音響起。
在人群中，一人當(dāng)即朝李忠走去。
“干爹~”
元青的話剛講出，就被一道清脆聲打斷。
啪~
元青難以置信的捂著臉，他怎樣都沒有想到自家干爹，居然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
“大虞將劍，豈是你能取的！！”
李忠眼神凌厲，盯著元青斥道。
“奴婢錯了！”
嚇壞的元青，立時就跪倒在地上。
可他慌亂下講的話，迎來的是李忠的怒踹。
“你，咱家，還有他們，全都是天子的奴婢！！”
李忠恨鐵不成鋼道：“回宮后，給咱家去內(nèi)侍省領(lǐng)三十棍，這是給你的教訓(xùn)，也是給你們的！”
李忠的話，叫元青徹底傻了。
至于身后那幫寺人，一個個露出慌張的神色。
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今夜隨李忠出宮辦差，居然會是這樣的。
李忠在看到這一幕時，他心底就知道一點，隨駕進(jìn)宮的這些人，要立立威了，一個個這心里有些飄飄然了。
可今下這種緊張局勢，又如何能有這種心理，作為大興監(jiān)，服侍在御前的大太監(jiān)，李忠有必要為天子解決一些事，這是他的份內(nèi)之事，正如羽林，錦衣，上林軍……他們都有各自的職責(zé)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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