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姨留了下來, 她靜靜地趴在icu重癥室的玻璃上, 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病床上插滿試管的兒子,眼底的情緒沉痛且復雜。
她嘆息著與程凌宇坐在一處, 沉默以對。直到喬心舒為他們拎來了盒飯, 孫姨方才如夢初醒,她仰頭看著喬心舒溫和的表情, 忽地哽咽一聲,眼淚簌簌而下。
“孫姨……”喬心舒無奈,“我讓我媽過來,陪陪你吧!”
孫姨胡亂地點頭,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腦海中名為理智的弦早已崩斷。
喬心舒拍了拍她的手背, 將眼神投向身邊的程凌宇:“幫忙照顧一下她。”
程凌宇點頭。
喬心舒起身至偏僻處給喬母打了個電話,隱晦地提點了些意思,電話另一端傳來一陣漫長的沉默, 直過了良久, 喬母才回過了神:“我過去!”
喬心舒收起手機,面上顯出三分疲憊。茨木從她身后靠過來,溫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煩什么?周子瑜死不了,就算真死了,我去和閻魔說說, 總能把魂勾回來。”
大妖怪解決問題的法子總是直來直去,十分粗暴但很見效。
喬心舒笑了笑,搖頭:“我并沒有煩這個問題, 只是……他的遭遇真是不幸。之前我看見他那樣子,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她轉(zhuǎn)過頭,緊緊地擁住了他:“如果我告訴我爸媽,我要嫁給一個妖怪。我想……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茨木抿了抿唇:“是因為恐懼嗎?”
喬心舒點了點頭:“人類對于未知的東西都是恐懼的,我曾想過跟他們坦白,但后來我打消了念頭。他們對你并不了解,茨木……我不希望他們的‘不了解’傷害到你,更不希望他們的‘不了解’妨礙我想走的路。”
“父母的愛,無可取代,但有時候卻是種負擔。”喬心舒看向病房的方向,一瞬間有種兔死狐悲的滄桑感,“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選擇和思想。但父母,總想制約他,折斷他的翅膀。”
“他們會給孩子鋪好他們認為的最好的路,卻從未問過孩子,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茨木擁著她,淺吻著她的額角。他能感受到喬心舒心中的郁氣和怒意,還有一種無處安放的惶恐。
但很快,她鎮(zhèn)定了下來:“如果我爸媽因為你是妖怪而讓我離開你……我……”
茨木下意識地低頭深深注視著她的眼,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
“我不想走。”喬心舒釋然一笑,“我大概會做出跟周子瑜一樣的選擇,就算要挨打,也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剎那間,茨木仿佛聽見了花開的聲音,他注視著喬心舒澄澈的眼,那里,有著他看不穿的情緒和他深深的倒影。似乎她的眼中、心中只裝下了他的影子,只有他一個!
茨木滿足而快慰地笑了,憨傻幸福地像個孩子。
“你們?nèi)祟惖囊?guī)矩真多,連喜歡一個人都要被打死。”茨木摟著她往外走,準備帶她吃點好的,“不過,周子瑜能原諒他的父母?”
大妖怪回頭看了眼長廊上坐著垂淚的女人,頗為不解:“周子瑜挨打的時候,她如果能阻止,也許……”
“沒有‘如果’……在教誨下成長,學習工作結(jié)婚生子,是我們既定的一生。因為從未有人逃出這個程序,所以很多人認為只有這樣才是規(guī)矩。而想要逃出圍城的人,都被看作異類。”
“周子瑜想要掙脫掉華夏一貫的擇偶觀念,必然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喬心舒看了眼茨木滿不在乎的表情,自然知曉他在想什么,“你別想著用武力去推翻,有些東西只能潛移默化著改變。”
就好比大清亡了百年,這世上還存在著“重男輕女”、“女子守貞”的觀念一樣,思想觀念的轉(zhuǎn)化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周子瑜是個好男人。”喬心舒感慨著,“你知道嗎,茨木……有些和周子瑜同樣的男人,他們選擇騙婚。”
“騙婚?”
“騙一個女子與他們結(jié)婚,作出自己和普通大眾一模一樣的表象,讓女子背負著秘密和痛苦凄慘一生。”喬心舒諷刺地笑笑,“最可笑的還有他們的父母,他們會對女子說,他找的情人是個男人又不是女人,男人可不會生孩子,你在擔憂什么?”
茨木覺得自己的三觀再度被人類刷新,他無法想象世界上會有如此卑鄙之人。
“所以我說周子瑜是個好男人。”喬心舒笑道,“愛他所愛,做他所做,他不曾欺騙誰,也不曾虧欠誰……我欣賞他,也希望他過得好。”
她回握住茨木的手:“茨木,周子瑜是必定會原諒他的父母的,即使他們曾經(jīng)真的差點打死他……可為人子女,血緣、親緣、人緣,人類的世界復雜得像是一張網(wǎng),我們都是網(wǎng)中的魚。”
“我不明白……”茨木的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茫然,“為何要活得這么累?”
“因為我們是人,我們的祖祖輩輩用道德約束著獸性。網(wǎng)是情感,是牽掛,也是羈絆。”喬心舒慢慢靠在他的胸口,“……茨木,你不懂的地方,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教你。”
茨木的心頭頓時有些沉甸甸的:“好。”
……
一周過去了,周子瑜順利地從icu轉(zhuǎn)移到了普通病房。終究是母子連心,孫姨衣不解帶地照看著他,除卻與程凌宇說不上話,病房里的氣氛倒算和諧。
第九日,像是蒼老了十幾歲的周父來到了醫(yī)院,不聲不響地站在病房外一夜,直到次日凌晨,他才佝僂著背離開。
最終,他還是沒勇氣進去看一眼。
喬心舒帶著水果入內(nèi),就見孫姨正給周子瑜喂著熱粥,程凌宇雙腿夾著個水果罐頭,一只手艱難地將之擰開,放在了愛人的床頭。
周子瑜纏著繃帶,臉上掛著一貫沒心沒肺的溫和笑容,他的言語一如昨日,半分沒有忸怩:“媽,你笑笑吧,你不笑都老了好多!”
孫姨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垂了下去。她實在笑不出來。
“媽,爸呢?”周子瑜笑道,“想來看我就來吧,我沒怪他什么,他雖然把我揍得很慘,但小時候也不是沒挨過打。媽,我還是拿他當?shù)摹?
孫姨嘴唇蠕動了下,依舊沒有多言。
喬心舒接過她手里的碗,白了周子瑜一眼:“別貧了,孫姨你歇會兒……成了,別給你媽鬧心,能來看你就不錯了。”
周子瑜接過碗,艱難地舀了起來。
程凌宇放松了不少,他長舒了一口氣,悄聲道:“等阿瑜好了,我們就動身去英國。”
喬心舒一頓,點了點頭:“還是走吧……只是,你的父母那頭怎么樣?”
程凌宇搖頭:“沒什么進展,他們始終不接我的電話。”頓了會兒,他又說道,“我們前不久聯(lián)系了一位英國的友人,已經(jīng)找好代孕媽媽的人選了。”
他緩緩道:“是一位白人女子,叫琳達·瓊斯,今年31歲。她給三個家庭代孕過孩子,是個偉大的女人。”
程凌宇笑了笑:“我和子瑜未來的孩子,大概都是混血……你明白的,我國代孕可是犯法的……這條路走得太艱難,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直到……再也走不動的那天!
言語中未盡的意思他沒有說,可喬心舒都明白。
她的戀人是只妖怪,她未來的路未必平坦。可是,她過得很幸福,也很滿足。
……
外頭下起了暴雨,茨木打著傘在醫(yī)院門口靜靜等待。喬心舒穿著卡其色的風衣出來,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還踮起腳尖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你看上去很高興。”茨木眉眼含笑。
“只是覺得在一起真不容易,得好好珍惜。”喬心舒摟著他的胳膊,“今天吃什么?”
“回公寓吃飯吧!”茨木建議道,“他們準備了一桌子吃食,據(jù)說在你們的世界,給人賠禮道歉要請吃東西?”
喬心舒頓了頓:“他們怎么想到弄這些?”
“因為……”茨木眼神飄忽著說道,“他們?nèi)鞘铝恕?
喬心舒:……
……
喬心舒沒有想到,她也就不在了這么幾天,妖怪們?nèi)鞘碌谋绢I又高出了一大截。而且,還好巧不巧地,惹到了偶爾來看望她的爸媽頭上。
喬父喬母只是一時興起,打算給自家待嫁的女兒送點子吃食過去。他們給喬心舒撥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二老一合計,還是打算上公寓樓親自送。
只是,現(xiàn)在的公寓樓早已不是當初的公寓樓了。
這里,住滿了妖怪,于是——
“心舒,媽給你講!你這公寓真的不能再呆了!鬧鬼啊!”喬母闖進喬心舒的臥室,飛快地給她收拾衣服,“媽剛推開門的時候,就瞧見里頭住著一個紅頭發(fā)的男人和一個美艷的女人,他們還抱著孩子!”
“媽以為開錯門了,結(jié)果一出去再進來,里面什么都沒有!”
喬心舒:……
“我說給你爸聽,你爸還不信!”喬母將衣服裝進行李箱,拽過女兒的手,“結(jié)果,他借下你的洗手間,一掀開馬桶,突然彈出來一把掃帚!”
“那把掃帚還長著倆眼睛能說話你知道嗎?”
喬心舒:……
“你爸嚇得把馬桶蓋摔上,等我過去再打開,里頭什么也沒了!”
喬母將女兒拽出了門,連帶著拽走了茨木:“我們還聽見隔壁傳來了可怕的聲音,像是人骨頭擰巴在一起的脆響,從貓眼往里頭看去!你猜媽看見啥了?”
“你看見啥了?”喬心舒干巴巴地問。
“我看見一個女孩子再跟一個玩偶跳舞!”喬母驚恐道,“她身邊還有只蛤|蟆和狐貍在鼓掌!”
茨木:……不會是海坊主和妖狐吧==
“心舒,這地方真的不能呆了!”
“誒,媽……”喬心舒掙脫了喬母的手,將行李箱拽過來,“也許是你看錯了呢?”
“怎么可能!”喬母震驚起來,“媽可不是外公,不會看錯的!”
喬心舒深吸一口氣,與茨木對視一眼,隨后,她像是“鼓起了勇氣”,往隔壁的門上輕扣起來:“喂?有人嗎?”
“誰啊……”有一個迷迷糊糊的少女音響起,緊接著,門“咔嚓”一聲開了。
在喬父喬母驚悚的眼神下,就見門后探出來四個腦袋。一個是木偶,一個是陰郁少女,一個是蛤|蟆,還有一個是狐貍……
然而——
狐貍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俊美非凡的臉:“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我們在開生日party!”
說話間,蛤|蟆摘下了丑陋的頭套,露出一張斯文的臉:“很抱歉嚇到你們了。”
陰郁少女晃了晃木偶的手:“我的哥……玩具有些大,不要介意。”
喬父喬母:……這看上去似乎都是人==
喬心舒微笑著問好,隨后合上了門。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喬父喬母,嚴肅地說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公寓樓真的沒有鬼!”
“那我們在你房間里看見的一家三口……”
“媽,那是光學折射現(xiàn)象。”喬心舒指著她房間窗外的一座大樓,“你看,那棟大樓全是玻璃,會將遠處的場景投到屋里,很正常!”
“可他們的頭發(fā)是紅色的……”
“媽,世界上總有幾個異裝癖,你看我隔壁的那群年輕人開party也穿得不正常。”
“那你廁所里的掃帚……”
“媽,廁所里的掃帚是一種新型的除臭劑,入水就化,疏通管道。至于有眼睛會說話,媽,你們當時肯定被嚇壞了,所以產(chǎn)生了幻覺。”
喬父喬母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他們反反復復地在喬心舒房里逡巡了好幾遍,當確定真沒什么可怕的玩意兒,才心有余悸地回去了。
喬心舒抽了抽嘴角,隨后沖著外頭喊道:“你們還要躲多久?”
下一秒,貼在陽臺下充當壁虎的酒吞爬上來,飄在外頭的紅葉鬼似的掛下來,被扔在空調(diào)機上的丹業(yè)躍過來……
至于帚神,他暈死在下水道的臭氣中,一時半會兒還沒人發(fā)現(xiàn)==
嘖,這群妖怪啊……
作者有話要說: ps:大江山眾妖:我們參演了茨木投資的一部恐怖片《都市怪談》,本色演出,請大家多多支持!
茨木:大家好我是導演茨木童子,希望大家都去電影院捧場,感受一下真正的鬼怪氣氛!
喬心舒:大家好我是總策劃喬心舒,希望大家去看《都市怪談》的時候,默背24字核心價值觀!
千手柱間:大家好我是男主角千手柱間,在劇中主要負責作死。
宇智波斑:大家好我是女主……呸,我也是男主宇智波斑,在劇中主要負責逃跑。
人類們:……完全沒有興趣腫么破?
ps:周子瑜這個人物的悲慘經(jīng)歷都是真實的,取自我的一個朋友。他出柜坦白被打進icu,頭部開刀,胳膊骨頭斷成了三截,打鋼釘做手術,躺了十四天才脫離危險期。他挨打后一出家門就倒地不起,最后他姐姐給他打的急救電話……人現(xiàn)在過得還算滋潤,但身體落了病根,他跟父母的關系緩和了,他和他的伴侶也被接受了——有些最不能被接受的情節(jié)往往根植于最現(xiàn)實的生活,因為想寫,我就寫了。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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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酒小吞搞事日記——
我最后還是沒有成功搬離哥譚市,那個內(nèi)褲外穿的超人堵住了我,他是個正直的好青年,他想用他連千手柱間都不如的嘴炮勸服我加入正義聯(lián)盟,拯救這個世界!
我拒絕了他。
緊接著,美國隊長持盾前來,用陽光燦爛的笑容勸我加入復仇聯(lián)盟,拯救這個世界!
我也拒絕了他。
復仇聯(lián)盟和正義聯(lián)盟的大樓遙遙相對,就像兩只拜堂的蠟燭,有著喜結(jié)連理的同慶==
蝙蝠俠愿意出幾個億的錢聘用我,隔壁的婦聯(lián)不干了,說他在用金錢侮辱人才!
我憤怒至極地加入了正義聯(lián)盟,小爺我就是愛錢!快拿錢侮辱我!
超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仿佛在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救世主?!
廢話,我的實驗室需要資金你懂不懂!
超人表示不理解,他說:葫蘆俠,金錢不是萬能的。
能麻煩你說教前別加葫蘆俠三個字嗎?
蝙蝠俠表示:葫蘆俠,你做的不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能麻煩你別加葫蘆俠這個前綴嗎?
超人x蝙蝠俠:好的,葫蘆俠,下次不再這么叫你了,葫蘆俠。
哦,我可憐的老伙計,你們的腦袋仿佛被驢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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