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周孟言醒了過來, 或許用醒這個詞并不妥當, 因為他并沒有真正睡著過,好幾天了,他并不覺得困倦, 非要形容的話,似乎他的狀態凍結在了改變的那一刻,這和人死了變成鬼的說法倒是頗為類似。
但是, 他一般還是會在鐘采藍入睡后稍稍休息一下,就當是閉目養神。
不過今天不一樣,他一直在等鐘采藍睡熟,好找找看是否有什么線索。
郭家的這間房雖然是為鐘采藍特別準備的,但真正屬于她的物品只有她帶回來的那個行李箱。
行李箱里都是些尋常衣物, 他早就已經看過了,按照現代人的習慣, 有線索的東西不在手機就在電腦。
開電腦動靜太大,周孟言輕手輕腳走到床邊, 自己先試著伸手碰了碰手機,沒碰到, 他就轉而握住了鐘采藍的手, 想用她的指紋去解鎖。
手機亮了一下, 屏幕鎖解開了。
周孟言握著她的一根手指, 輕輕滑動屏幕。
鐘采藍的手機里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文件, 照片、歌曲、視頻、小說……他快速閱讀著每一個文件名,覺得可疑的就點進去看看。
就在他全神貫注看著屏幕的時候,感覺到手一下子被人握住,他愕然低頭,鐘采藍緊緊握住他的手,沿著他的手臂觸碰他這個人。
他想縮回胳膊,可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周孟言,大半夜的,你干嘛?”鐘采藍冷冷問。
周孟言不出聲,佯裝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別裝死。”鐘采藍把蓋著的毯子兜到他身上,原想看到他在那里,沒想到毯子輕飄飄落下,并沒有罩住他。
她愣了愣,但手心里人的肌膚觸感是真實的,溫熱的,她也確定自己真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迷之沉默。
鐘采藍只能口頭威脅:“你最好不要給我耍什么花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孟言決定維持沉默到底,反正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鐘采藍等半天等不到回音,沒奈何,只能放手,她重新躺回了被窩,順便把手機壓在了枕頭下面。
周孟言再試一次的計劃宣告破產。
“我說了,”被子底下的鐘采藍幽幽道,“我猜得到你想干什么。”
周孟言:“……”他嘆了口氣,寫道:我放棄。
“嗯,這話也是真的。”鐘采藍把被子蓋過腦袋,“晚安。”
***
第二天,鐘采藍起得有些晚了,醒來很長時間,她都覺得疲憊不堪,不想起床。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再躺一會兒的時候,手腕被人握了握,她嘆了口氣:“怎么了?”
周孟言寫道:警察來了。
“警察?”鐘采藍一個激靈,困倦不翼而飛,“警察來干什么?”難道是,找到郭小晗了?
一想到這里,她飛快洗漱換衣,待走到樓下時,正巧聽見曾隊的聲音:“這兩個人,郭先生和郭太太有沒有印象?”
郭茂源沉聲道:“不認識,這和我們家小晗有什么關系?”
“這個小姑娘叫萬雨馨,她在10歲那年失蹤了。”曾隊道,“這個叫王嫣然,6年前失蹤,當時12歲。”
江靜被他的例子說得心驚肉跳:“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們懷疑,誘拐郭小晗的人,和導致她們失蹤的,是同一個。”曾隊看江靜面色煞白,頓了頓道,“郭太太,如果警方推測無誤的話,郭小晗現在還沒有生命危險。”
“真的?”
“是的。”曾隊肅聲道,“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請兩位盡可能提供線索,我們才能早點把孩子給找回來。”
江靜吃了顆定心丸,理智漸漸回籠,她仔細看了看照片,也說道:“我不認識她們。”
曾隊點點頭,又遞出一張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男性,江靜努力辨認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不,我沒有印象。”
曾隊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失望,他昨天連夜翻看了之前萬雨馨和王嫣然的卷宗,發現這個案子真的是非常棘手。
首先,在萬雨馨的案子里,因為年代久遠,雖然當時警方盡可能得進行了調查,但礙于條件限制,幾乎毫無線索,最后的結論是極有可能被拐賣到別地去了。
上個世紀,拐賣人口的事件屢見不鮮,家長一錯眼小孩子就被抱走的事多了去了,萬雨馨的父母找了幾年,實在找不到,最后離婚了。
王嫣然的案子近些,但線索更少,她的父親是個開夜班的出租車司機,女兒托給家里的老娘管,可他娘又病又老,不過管孫女一頓飯,王嫣然放學很久還沒回家還以為是去同學家了,壓根沒在意。
最后一個見到她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學,王嫣然那天做值日,同組的同學欺負她好說話,把她一個人丟在教室里打掃衛生。
所以,當時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小學的保安范勇。
三十來歲,無家無室,憑借娘舅那邊的關系在學校里當了個保安,為人孤僻,不與人交際,一問起嫌疑人,十個里有七八個說是他。
那天,他也確實負責值勤,警方也詢問過他,他卻說沒看到王嫣然離開,放學后去教室鎖門也沒有看見有人留在教室里。
雖然高度懷疑,但沒有證據證明他就是誘拐了王嫣然的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這次他把兩個舊案翻出來以后,第一時間就去調查了范勇,真是無巧不成書,范勇現在居然在管中心廣場的停車場,然而,案發時他正在值班,監控**可以證明他一直在停車場的崗亭里,沒有作案時間。
而且郭小晗與范勇素不相識,不大可能會跟著他離開。
看來還是只能從郭小晗的案子上下手。曾隊想著,開口詢問郭小晗的日常生活。
江靜道:“小晗平時都是學校和家里兩點一線,偶爾會和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出去吃飯看電影,其他也沒什么了。”
曾隊點點頭,學校的老師和職工是他們首先排查的對象,他們可以說是郭小晗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是還有一點:“郭小晗平時上下學都是有司機接送嗎?”
江靜回答道:“一般情況下是,有的時候司機忙,就我去接。”
“也就是說,她不大坐公共交通?”
江靜給予了肯定的答復。
“郭小晗有沒有報補習班?”
“我們是請家教來家里教,不去補習班。”
“把他們的姓名和聯系方式給我下。”
江靜報了他們的姓名和電話,分別是教畫畫的趙老師,教鋼琴的錢老師,教英語的孫老師。
曾隊掏出小本子記下,抬頭看見了在樓梯上站了好一會兒的鐘采藍:“鐘小姐?”
“那個……已經確定了嗎?”鐘采藍遲疑片刻,問道,“是萬雨馨嗎?”
“是的,dna對比已經出來了。”
新發現了兩具尸體,還可能和郭小晗的失蹤有關,法醫那邊也是加班加點進行了核實,正如鐘采藍所說,那具白骨,就是失蹤多年的萬雨馨。
可是她死亡時的年紀,并不是失蹤時候的10歲,而是15歲左右。
拿到尸檢報告的時候,曾隊心里也十分震驚,松容這樣的小地方,孩子失蹤了也總是往拐賣的方向查,誰會想到那兩個孩子就在本地,就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活了那么多年才死去。
江靜看看鐘采藍,終于回憶起了一星半點的往事:“等等,萬雨馨……是不是你上小學的時候的那個……”
鐘采藍點了點頭。
江靜微微皺起了眉頭,萬雨馨失蹤的事在當時的松容縣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學校老師挨個打電話通知家長要注意安全問題,最好放學來接,她上班忙,只能抽空把女兒接回家再趕去上班,因此還殘留些印象。
“她被找到了……?”江靜先是一喜,但隨即覺得不對勁,臉色又白了,“她,她是不是已經……”
曾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強調了一遍:“郭先生和郭太太如果想到任何線索,隨時通知我們。”
“一切就拜托曾隊了。”郭茂源懇切地和曾隊握了握手,親自把他送出了門。
鐘采藍則趁江靜神思恍惚的時候火速奔到廚房,拿了兩個包子逃回到了房間,生怕江靜追問她萬雨馨的事。
萬雨馨怎么了?萬雨馨可是死了。
不過……曾隊竟然說郭小晗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這是什么意思?萬雨馨和王嫣然在失蹤后還活了一段日子嗎?
“怎么看都覺得像是個戀-童-癖殺手啊。”鐘采藍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失蹤的都是年紀小的女孩子,如果在失蹤后還活了一段日子,那不就是說是被囚禁了嗎?什么人會那么做,變態殺手?如果是變態殺手,怎么都應該在殺人手法上下下功夫,比如搞個什么雪人。
但他卻費心掩蓋了萬雨馨和王嫣然的尸體,顯然對她們的死不感興趣,而且王嫣然好像是剛死,郭小晗就失蹤了……“你和我說,萬雨馨死的時候是多大來著?”
周孟言寫道:14-15,不是特別準確。他只不過是趁著沒人能看見他,蹲在尸骨邊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年齡,大部分數據靠目測和比劃,并不準確,但絕對不是10歲。
鐘采藍摸了摸胳膊,小心翼翼地問:“這時間……像不像是新舊交替?”
周孟言先寫了個“y”,然后又補充寫道:也有可能是年紀大了。
如果真的是戀-童-癖,那么或許超過15歲的孩子就對他沒有吸引力了,他草草結束掉她們的生命,開始物色下一個目標。
鐘采藍喃喃道:“你覺得警察那邊是不是這樣懷疑的?”
周孟言寫道:當然,尸體上肯定發現了什么,只是不會告訴我們。